方小杞厲聲斥道:「大胆!」
她心中一沉,走了進去,隱約看到一個坐著的人影,如一片紙貼在昏暗裡一動不動。她腳下踢到一個碎碗,發出嘩啦一聲,那人影也沒有反應,似沉在夢魘里的一片孤魂。
沒有回應。
方小杞腿肚子暗暗發抖,她舉起了金牌,聲音也有點發虛:「大,大理寺提人。」
她越在這裏站得久,越迫切地想見到他,想找他問個清楚。
他刀出半鞘,身後監牢大門打開,有人走出來一聲沉喝:「怎麼回事?」
次日一早。
「我可沒有說笑。」遲小乙笑吟吟地,卻沒再說什麼,只放下了轎簾,轎子輕顫著遠去。
軍士稟道:「稟參軍,有個野丫頭在此鬧事,屬下正要將她拿下!」
可是遠處,羽林軍甲胄的反光耀眼。她喃喃道:「劫獄的話,成功的把握不太大啊。」
方小杞漲紅了臉:「遲公公說笑了。」
雖是白天,但牢室窗子窄小,不點燈就昏沉如夜。方小杞看不清裏面,喚了一聲:「大人?」
「哦,我覺得有點難度,也就一成https://m•hetubook.com.com把握吧……」方小杞思索著說。話未說完猛地驚醒,轉頭看去,遲小乙正靠在轎內掩口而笑。
軍士一口一個「小丫頭」,惹惱了方小杞。她把金牌再亮一亮,提高了聲音:「御賜金牌在此,誰敢阻攔!」
那天方小杞臨走時,沈星河莫名其妙說了一句:沒有人比你好。卻沒有再說下去。
方小杞先去了延壽街的茶棚,找到周痕,周痕沮喪地告訴她,飛燕們並沒有打聽到蝙蝠髮釵的售處。
與外界隔絕消息的這兩日,沈星河猜出鍾馗會搞大事,害怕方小杞會捲入危境,而他困在這深牢里目不能及,無能為力,像一頭困獸。偏偏案頭堆著各種血案的案卷,件件都在他想象中蔓延出可怖圖景。
沈星河這才意識到眼前人不是幻影,他忽地站起來,抬起兩手來摸她的臉。
他動作太急,方小杞心病被激發,本能地向後躲避,但牢室並不寬敞,退了幾步便被逼到了牆角,插翅難飛。沈星河的手沒有放下,如影隨形
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緊追,在將要捧上她的臉時候,方小杞緊靠在牆角,身體緊繃,認命地閉上了眼。
軍士一怔,手不由停在半路,惱羞成怒:「爺不跟你較真,你倒敢撒野!看軍爺把你……」
牢室內沒有點燈,一片昏暗,沒有聲息。
劉參軍行禮道:「末將御下不嚴,冒犯了小……官差大人!請官差大人責罰!」
他被困在囫圇,必然焦急難捱,失明症該又加重了。
時時刻刻都是煎熬,一瞬一息都拉得漫長,不知時間是過去了兩日,還是兩年。失明症在焦慮中頻繁發作,他頭疼欲裂,陷在深一陣淺一陣的黑暗裡,根本分不清是天黑了還是自己又看不見了,也分不清自己是睡是醒,燈油耗盡不知叫人來添。
劉參軍眼睛倏然睜圓,接著抬腿,一腳踹在軍士的膝彎,軍士「哎呦」一聲跪下了。劉參軍也半跪下去。旁邊其他軍士不明所以,也都跟著半跪。
有時看到眼前人影晃動,伸手去摸,人影忽地散去,才知道自己只是不小心陷進淺眠和*圖*書而發夢。
大家忙起來,卻忙得漫無目的,一無所獲。
劉參軍緊跟著進去,見方小杞停在關押沈星河的牢室前。他忙不迭地上前親自開鎖,拉開牢門。
方小杞見金牌這麼好使,腰桿也硬了,嘗試著端起了架子:「我現在沒空,回頭再罰。我……我要提個人。」
這兩日飯菜都送不進去,常鏞再監督不了沈星河的飲食,也不知會不會出問題。
她有什麼好?是沒有人比她輕功好么?沒有人比她送餐快嗎?
劉參軍走上前,認出了方小杞:「這不是沈大人身邊的小官差嗎?你這拿的是……」
方小杞緊了緊腰帶,把金牌攥在手裡,走上前去。
方小杞捧著金牌,茫然道:「問題是,我就算拿著這金牌,也不知該去哪裡調查啊?季班頭去商州還沒回來,也不知能否有收穫。最關鍵的物證是個機關盒,在沈大人那裡,若是破解開了,說不準有線索。可是現如今刑部大牢嚴防死守,根本遞不出消息啊。」
她趕忙行禮:「見過遲公公。」
方小杞走進來時,沈星河恰逢一陣失明發作過去www.hetubook.com.com,太陽穴的刺痛跳動著還沒消失,睜開眼看到方小杞走進來,他以為自己不小心又墮入了半夢半醒,眼前人只是幻影。他只靜靜看著,生怕呼吸重了將幻影驅散。
一輛路過的轎子停在身邊,有人掀起轎簾,話聲傳來:「方小官差,打算劫獄么?」
劉參軍當即站起身,讓開道路:「官差大人請!」
方小杞呆了一陣,猛地醒悟!她掏出懷中金牌,看著金牌上的字:「如朕親臨……如朕親臨!聖上他老人家要從大牢提個囚犯,誰敢攔著?!」
獄卒從小窗遞進來的牢飯被他砸了一地,卻沒有人理會他。
她飄零無依,身無長物,從遙遠的安西千萬里飄零到大安城,大街小巷跑腿賺幾個大子兒,雖陰差陽錯成了最末等的小差吏,仍然是站在塵埃里的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方小杞趟過一地狼藉,站在他近前,察覺他十分不對勁,她的臉上漸漸失去血色,緩緩抬手,輕輕碰了他的臉頰一下,只覺觸指冰涼,顫聲問:「大人,你怎麼了?」
軍士不信:「什麼牌?給軍爺看看。」伸手來拿金牌。和_圖_書
易遷也一腦門迷霧,只好說:「查,接著查,聖寧寺,木工坊,邢府,再分頭去重搜一遍,看是否有遺漏!」
什麼叫做沒有人比她好?
她更加迷茫,沿街亂走,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又來到刑部監牢附近,腦子裡飄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
沈星河在最後一瞬醒悟,及時剎住了自己的手,身體前傾的勢頭卻剎不住,於是雙手一撐,抵在了方小杞腦袋兩側的牆壁上。
卻聽遲小乙笑語道:「別人劫獄,一成把握也不會有。方小官差劫獄,卻能有十成十的把握。」
門口的幾名軍士虎視眈眈盯著這個身穿大理寺官差公服的姑娘,直到她走近了,才確信她是沖他們來的,一名軍士按著刀柄喝斥道:「監牢要地,不可在此逗留!」
方小杞心中尚且忐忑,但見前方暢通無阻,怕劉參軍變卦,急忙走了進去。
軍士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御賜金牌,沒看清她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只覺得好笑:「衙門之間提審囚犯豈能如此隨意?小丫頭是不是偷穿家裡兄弟的公服,冒充大理寺官差?休要胡鬧,軍爺不跟小丫頭計較!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