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說得越一本正經，看著越像想逃避責任的樣子，沈星河鬱鬱不樂。

方小杞只好隨著沈星河去他屋中，他散著半乾的發，坐在氍毹上靠著几案，手裡把玩著方小杞的金牌：「金牌官差，了不起啊。這東西怎麼到手的？」

方小杞不看他，只看著菜：「大人，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對了，有必要強調的是，浴房裡熱氣很重，我什麼也沒看見。由於腳底濕滑，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不值一提。」

劉參軍緩緩轉身俯視著他：「瞎眼的東西，沒看到她拿的是什麼嗎？那可是御賜金牌！看到上邊寫著什麼了嗎？不識字是吧？總之看到那牌子，就跟見著聖上一個樣！好傢夥，你還敢跟她大呼小叫，你自己想死，莫要帶上老子全家！竇將軍那邊該報要報，這邊該放人也得放人，用得著你教老子做事？」

她手裡握著他滾燙的呼吸，腦子裡懵懵的，只有一個念頭：沈大人頭上長犄角腦後生反骨，唇線總綳得如刀刻一般，沒想到其實……嘴唇還挺軟的。

她一動不敢動，沈星河也不動。他就這麼ｈttps://wｗw•ｈeｔuｂook•cｏｍ.cｏm困著她，不敢碰，也不想放她走。一片安靜中，方小杞稍稍抬眼時，看到他眸子似深不見底，又似雲橫雨掠。

劉參軍帶著一眾羽林軍，恭恭敬敬將方小杞和沈星河送出大牢，刑部的獄官自然也沒敢冒半個不字。

沈星河濕著就罷了，常鏞只不過讓方小杞送套衣裳擱在浴房的屏風外，待沈星河洗好了換上，怎麼方小杞也弄濕了？

常鏞也不勉強，揮手將兩人趕走。

「吃菜，吃菜。」常鏞撕了一條雞腿塞給方小杞，打著哈哈，「小杞啊，人生在世，還是要有點責任心的。」

沈星河兩日來精神一直緊繃著，不曾真正入睡過，在熱水裡泡了一陣，才慢慢鬆弛下來，睏倦卷上來，靠在池邊昏昏欲睡，漸漸向水中滑下去。

方小杞抬起一隻手，覆在他額頭，並沒有感覺很燙：「好像沒發燒……」

不久之後。常鏞已擺好一桌飯菜，看著對面兩個頭髮濕漉漉的人，滿眼迷惑。

大概剛剛池水太燙，沈星河的臉紅得幾乎冒熱氣ｍ.heｔｕｂｏｏｋ.coｍ.ｃｏm，他囁嚅著說：「誰……誰體虛？我就是睡著了嗆了一口水而已，倒也不至於淹死！」

沈星河借力在池中坐直了，抹一把臉上的水，才看清把自己拎出水面的人。

方小杞雙手接過雞腿：「多謝師父教誨。」

沈星河聽方小杞說了鍾馗在邢家做下的滅門案，當即就想去現場看看，結果迎面遇上了常鏞，被抓著后領子拖回碧落園，直接扔進了浴房。

吃完飯已是午後，常鏞催著沈星河去休息，要他先把精神頭兒養過來再說其他。

沈星河：「……」

劉參軍懶得看他，張望著不遠處的牢門，嘀咕道：「怎麼還不出來呢，多少行李啊收拾這麼久？」

方小杞一一道來，故意把語速放得又輕又慢，果然，沒說幾句，這人就趴在案上睡著了。

身後門口，劉參軍不知第幾次探出半個腦袋，弄出鬼鬼祟祟的細響，沈星河毫不理會，直到心滿意足才抬身，仍然很近地問她：「你是如何進來的？」

沈星河心裏憋著說不出來的怨氣，怎麼也不肯，非要拽著方小杞先告訴他這兩天發和-圖-書生了什麼，否則他睡不著。

一邊罵，一邊伸手在軍士的後腦勺狠狠一按，軍士跪倒在地，臉貼著地磚嗚咽出聲。

劉參軍頭也不回，一肘子擊在軍士胸腹之間。軍士捂著肚子彎下腰去。

這時候方小杞完全可以把手抽走，但是她沒有。

監牢內，沈星河雙臂撐牆，將方小杞困在屋角。

沈星河忽地轉頭，對她怒目而視：「不值一提？！你又想不認賬？」

「不知道。」他很久沒喝水了，輕聲說話時嗓音有點啞，氣息就撲在她的耳際，任性地說，「你幫我試一試。」

方小杞小心地從他指間把金牌拿回來，這可是比她的命還金貴的東西，可別給她弄丟了。動作忽爾頓了頓，目光沿著他手臂向上，移向他的領口。他沐浴后袍子穿得寬鬆，衣領間露出一角肌膚。

當然也沒有打人。

他低頭看看自己露出水面的赤果的上半身，大驚失色，猛地往水裡藏去，不防自己的手腕還抓在方小杞手中，池邊濕滑，方小杞被扯得站不穩，一頭栽進了水裡……

軍士已揉著肚子爬起來，扶著牆問：「頭兒，出什麼事ｍ•hｅtｕｂoｏｋ•ｃom•cｏm了？」

劉參軍把方小杞送進去后，就識相地後退開一段在外等候。

被踹過的軍士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頂著一腦門霧水湊過來，忿忿道：「頭兒，一個小丫頭片子，怎能由著她胡來？咱們怎麼也得報給竇將軍吧？」

從牢室門口的方向望進來，就好像沈星河把屋角的人怎麼樣了似的。實際上他只是框出一個狹小空間，半點也沒碰到方小杞。

方小杞彎腰站在池邊，驚慌問道：「你沒事吧大人？」

「是這樣的師父。」方小杞面無表情，乾巴巴地開口，「我把大人的衣服送過去，隔著屏風跟大人說了好幾遍，大人一聲也不應，我就懷疑大人是不是體虛之故昏倒在水裡。接著又聽到撲騰之聲，我小時候見人溺水，就是那個動靜。緊急之下不及顧慮小節，便進去察看。幸好我進去的及時，否則大人肯定淹死了。」

方小杞閉了一會兒眼，預料中的襲擊沒有等來，只感覺滾燙氣息近在臉側。她小心翼翼地睜眼，看到沈星河的鼻尖近在眼前，眼睫快要刮上她的額頭。

方小杞一頭霧水：「什麼叫做『又』？」

沈ｈetubooｋ•ｃom.cｏｍ星河呆住——方小杞怎麼進來了？

在她的手要收回時，沈星河臉往她手心一蹭，埋進她的掌心，眼睫和鼻尖蹭過，最終唇停在了她的手心，閉著眼嘆息似地深深呼吸。

「閉嘴！」

造成這樣的局面，他也是始料未及。

而且兩人端坐著，誰也不看誰，氣氛頗有些古怪。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方小杞小心地開口：「大人？你……你呼吸好燙，是不是發燒了？」

方小杞把一塊金牌在兩人之間緩緩舉起：「大理寺提人。大人，麻煩你跟我走一趟。」

劉參軍再次按住軍士後腦勺，把他的臉糊到牆上去。

有人喊他的時候，他是隱隱聽到了的，但實在太困了，睜不開眼，醒不來，直到口鼻灌水，本能地撲騰了兩下，接著有人抓住他伸出水面的手腕，猛地往上一提！

她心中狠狠一跳，眼前不可遏止地冒出浴房裡的一幕。

他腮幫子鼓得老高，半晌憋出一句：「這才關了幾天，年輕人怎麼急成這樣？」

他躡手躡腳走過去，伸頭朝半開的門縫裡看了一眼，忽地撤回身，脊背貼著牆，慢慢地挪遠，停在半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