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眼裡像含進了夜霧:「我只一味消極逃避,全然不知你獨自承擔這許多,是我太無恥。」
方小杞掩著自己發酸的眼眶,努力穩住自己的聲線,說:「沒有……」忽然意識到什麼,端詳著他的眼睛,「你看得到了?」
沈星河自顧自地說:「不過你放心。」
「要不要白不聞給我診治,我會慎重參酌。」他的手從她髮際下滑,拇指在她右邊眉眼輕輕一蹭,把濕意濡在指上,「以後有什麼事,不要自己悶在心裡,都說給我聽,我們一起想辦法,可好?」
緊隨其後的方小杞發覺有異,急促喊了一聲:「大人!」
她咬著牙:「你能不能把自己看得重一點?」
沈星河這才反應過來把人砸在了底下,趕忙坐起,慌道:「小杞,你沒事吧?」
沈星河一邊說著,邁出一道門檻,突然感覺頭顱內一陣刺痛,原本就昏暗的夜色霎時又塗了一層墨,眼前的幾級台階突然變成深淵,他一步踏空,狠狠朝階下栽了下去!
「抱歉……」
沈星河摔下去時,只覺像撲在一片雲上,軟綿綿的,一點也沒摔疼。他有些困惑,眼前m.hetubook.com.com
仍然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便探手摸了摸身下綿軟。
方小杞忍無可忍:「沈雲洲!我真的有正事要說!」
沈星河眸子散神,讓他的神情顯得更加無辜:「你和你阿娘,於我母親恩重如山,為你父兄雪冤是最重要的事,我……我自己有什麼重要的?」
易遷走後,沈星河拉著方小杞,繼續把邢府走完。直到看完最後一處兇殺處,也沒發現更多線索,而夜色已經深沉如墨。
「爪……爪子拿開!」身下傳來方小杞快要斷氣的聲音,旋即,沈星河感覺臉上挨了一下子。
沈星河無神的眼中更加黯然:「我最多摔個跤,你為何衝上來?」
方小杞一怔:「放心什麼?」
方小杞抿著嘴,用力點了點頭。
「當然重要。」她惡狠狠地說,「你對我……很重要!」
「你……」方小杞將他的手掐得發白,變了聲調,「沈雲洲!」
他今日穿的是件松霜綠雲紋錦袍,出門時走得急,發上只別了碧玉簪,簡簡單單的穿戴就顯得貴氣,就算狼狽地席地而坐,也是個貴公子。
他低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頭,試圖用眼睫遮住眸子,答道:「有一點。」頓了一下又說,「按從前看過的郎中的說法,當犯病越來越頻繁,說不定哪一次,就再也恢復不了了……」
沈星河的視野里沒有方小杞的身影,眸中卻含著堅定和溫柔:「我一定會趕在徹底失明之前,把玉石劫案查個清楚,還你父兄清白。」
方小杞抓住這隻手,借力緩緩坐了起來,沈星河就勢攥緊了她的手指,彷彿握住黑暗與人間的唯一關聯。
方小杞揪著衣角:「大人……」
方小杞頓了一頓,道:「我可能,找到醫仙的徒弟了。」
方小杞坐在地上,看了看沈星河的眼睛,擔憂地問:「大人,這幾日,失明症是不是加重了?」
她也沒有抽回自己的手,用另一手試探著自己的肋骨,還好沒斷。她哼哼道:「大人,您看著不胖,其實還挺重的。」
方小杞沒答,看著他目光不能聚焦的眼睛,心中刺痛。為何?只因他已經很狼狽了,不能讓他更難堪。
沈星河愣了一下,臉上慢慢浮起喜悅的神氣。
沈星河從小到大,最缺的,就是別和*圖*書
人對他的珍惜。
「你……」方小杞氣瘋了,扯著他的手往自己面前狠狠一拽,迫近到他臉前,彷彿想逼著他用失明的眼睛看清她。
方小杞方才怒極之下脫口而出,已是目無長官十分失禮。她訥訥道:「卑職不敢。」
方小杞想明白這事,有些受不了,掙開他的手向後退去。沈星河覺得手中一空,慌張地朝前一撲,手按住她拖在地上的一片裙角,抬眼看著她:「小杞,你要去哪?」
方小杞放下捂著臉的手,露出一對濕漉漉的眼,不解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一隻手輕輕落在她發頂。沈星河輕輕地說:「對不起。」
「別叫我大人。我給都革職了,不是什麼大人了。」沈星河眼睛好了,心情隨之輕鬆,嘴角不著痕迹地微彎,眼中含著算計,「你方才叫我的字,就挺好的。再叫叫看。」他話說到最後,音調輕且揚,像帶了個小鉤子。
然而她身子太輕,非但沒把沈星河拉回來,還被沈星河前撲的勢頭扯著一起栽去!半空之中,方小杞身子一擰,硬生生轉到了前邊。
她不由抬手捂住了臉:「我怕你知道了更難抉擇。我想讓你m•hetubook.com.com知道自己有治愈的機會,又怕給了你希望,到最後又是失望。我,我不知道該告訴你,還是不該告訴你……」
利用輕功底子向前飛起一步,手抓住了沈星河的背心,用力往回一拉!
沈星河想扶她,卻看不見她,害怕再誤碰不該碰的地方,手伸了一半懸在半空。
沈星河看著的她,像看一隻自己使盡手段,都勾不到懷裡的貓,十分發愁。竹笛就不由自主從袖袋滑到手中把玩,苦惱地說:「難道非得惹毛了才行?」
沈星河愣怔一下,彷彿沒有聽明白。
沈星河也沒有多失望,彷彿只是伴著方小杞夜遊了什麼美景,輕鬆地說:「無甚收穫啊。小大人,咱們回家吧。」
幸好方小杞摔到得沒力氣,否則這一下至少能把他的臉打青。
沈星河聽著她是真發怒了,頓時老實了許多:「你說。」
她第一次叫沈星河的字,卻飽含著怒意。沈星河一愣:「怎麼了?」
方小杞在糾結中紅了眼眶:「我多麼希望白不聞是清白的,我該在確認他可靠後再跟你說這事,可是越來越多證據表明……他很可能不清白……」
可是此時此刻,方小杞覺得https://m•hetubook•com•com,那華服之下,是一個貧窮餓極的小孩,只得到一塊名叫「珍惜」的糖果,就喜出望外。
方小杞心口似被狠狠戳了一刀,心中清楚,他的失明症已經到了不拖延的地步。嘴上只能安慰:「不會的,你就是累著了。我該攔著你,不讓你大晚上的來看現場的。」
方小杞橫在地上,生無可戀:「還有口氣兒……」
若非要狼狽,便陪他一起狼狽好了。
沈星河這才發現自己不知從哪一瞬已渡過黑暗,看清了月色下的人。他「嗯」了一聲,站起身,順手拉方小杞起來。
她頓了一下,艱難地說:「可是同時,白不聞也滿身疑點,甚至可能是鍾馗。我希望他能給你診病,又怕他趁機害你,我……」
方小杞把曾幫主打聽到的事說了一遍,又道:「曾幫主說,當年,醫仙身邊的小弟子頭臉受傷,一直包著紗布。在此之前,鶴三娘也曾提過,說白不聞的臉改動過,可能是面部受重傷之後又被修復。這便對了起來。白不聞,就是醫仙白川的弟子!」
方小杞站在他跟前,低頭理著摔跤弄亂的衣裳,理來理去,總也理不完。沈星河等了一會兒,問道:「衣服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