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蹙眉，緩緩道：「沈興芒……與我同歲，玉石劫案發生時，他年齡還小，不可能參与其中。此案與玉石案的關聯，還得著落在製造馬車墜崖案的那個羽林軍身上。」
方小杞替他戴好發冠，轉到前邊看了看，誇道：「嗯，好看。」
她搖搖頭說：「島上已翻了個底朝天，沒找著人。這事有易寺卿去操心，你不用管。」
方小杞搖搖頭：「島上的管事交待說，琉璃人體弱，只能氣候適宜時運輸，一般在每年的春季、秋季，分兩次運來，每次運二三十人。五年前琉璃仙宮開張以來，從外地拉來的琉璃人共計兩百余名。只是，一年到頭，他們多數都……被客人凌虐至殘至死。現在島上這些，屬於去年來的最後一批，經過昨晚，就只有五六個完好無傷的了。至於琉璃人是從哪裡運來的，屬高度機密，只有……島主才知道。」
白不聞打了個手勢，示意床榻上的琉璃人張開嘴巴，讓兩人看他的喉嚨：「琉璃人不能發聲，是因為嗓子被灼毀。我看過他們咽喉內的瘢痕，是多年前的陳舊傷。他們在很小www•ｈetuｂoｏk.com.cｏm的時候，就被葯啞了。」
方小杞不由回憶起昨日情形。當時沈星河半睡半醒，眼睛根本睜不開，把人扶起來時，沒骨頭似地倚著她，想推也想不開，哄著勸著才喂下半碗粥。
院子里蒸騰著葯氣。院內幾個屋子裡，殘疾的琉璃人們卧在病榻上，曾在輝煌的燈光下晶瑩如玉的皮膚只顯得慘白，驚人的美貌被病態侵蝕，面容像覆著薄皮的骷髏，銀髮鋪在枕邊，曾經優美舞蹈的細弱手腳，扭著奇怪的角度，像被玩壞的玩具。
他成功把沈星河氣得七竅生煙。方小杞見勢不好趕忙上前打馬虎眼：「白藥師，他們如果不是天生如此，那如何變成這個樣子的？」
沈星河不由捏緊了手指。方小杞嘆口氣：「所有琉璃人都不會說話，也不識字，問他們家鄉何處，他們手語打得亂七八糟，難以交流。阿松的消息，也尚未打聽到。含雪拿著那個木觀音墜給他們看，他們好似從未見過此物。」
方小杞指著自己的鼻尖：「當然是我，除了我還有誰？你睡了一天一夜呢ｈｔtps://wｗw.ｈｅｔｕｂoｏｋ•com•ｃｏｍ
，中間喂你吃了兩次粥，昨日的藥丸也吃過了。」
沈星河咽下嘴巴里的東西，問：「查出琉璃人的來處了么？」
他言辭閃爍，方小杞知道他問的是沈興芒的下落。
沈星河面朝著窗戶框出的一襲湖色，默然一陣，忽然出聲：「有……有什麼新消息么？」
白不聞態度冷漠又敷衍：「我是個郎中，自然診出來的。說多了你也不懂。」
沈星河努力回想，竟完全記不起細節！不甘心地追問道：「你不是有心病嗎，是怎麼喂我的？」
方小杞看他已經神色如常，甚至還有一分喜色，知道已把人哄好了，滿意地轉身：「我讓人準備了早點，還熱著呢，大人快來吃一點。」
有幾個琉璃人男女，昨晚有幸遇到不施虐的客人，來來回回送給病榻上的同伴端葯送水，行走間腳步仍如踩雲一般虛弱飄忽。其中就有他們見過的阿琳。阿琳認出了他們，停下腳步朝二人盈盈福身，這麼一站的工夫，端著葯碗的細弱手腕就直發抖，彷彿再加一根稻草就能壓斷她的骨頭。
「好了好了，吃完和*圖*書飯咱們去看看那些琉璃人們。」方小杞嘆口氣，「昨晚我們見到的那十個琉璃人，有一半被客人捏斷了骨頭，所幸我們出手及時，都無性命之憂。另外，在後院又找到了十幾個，都是……已經被弄殘廢的，被關在一座院子里等死。」
沈星河愣了一會兒，咽了下去。方小杞滿意地看著他：「你看，吃點東西臉色就紅潤些了。」
粥是用砂鍋中直接端來的，盛進碗中時還熱騰騰的。沈星河喝了幾口粥，臉色好了一點。
方小杞震驚不已：「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原是好端端的小孩，被人用藥殘害，變成這副樣子的？！」
沈星河的臉豈止紅潤，慢慢地紅到發燙。他忽然記起什麼，瞥了方小杞一眼，猶猶豫豫問道：「我睡著時，好像，有誰照料我吃過東西？」
阿琳顫巍巍地去了。
兩人回頭，見白不聞從門口走進來。白不聞腳步不停，走過二人身邊，徑直來到一張病榻前，俯身，手搭在榻上人柔弱的腕上把脈。
她給沈星河梳發時，手指有意無意蹭過他的髮根，令他十分愜意，心中鬱結一點一點，莫名其妙隨著m.heｔｕｂooｋ•ｃom.coｍ
梳子被梳走。
「不是天生的，是後天養成的。」
方小杞點頭：「如果能找到阿松，多半就能查到這個羽林軍。」
沈星河傷后真的食欲不振：「我不想吃……唔……」
白不聞看到方小杞，態度急轉，語氣變得耐心又溫和：「這些人可能用過某種歪門邪道的藥物，使骨骼脆弱，皮膚薄透，膚發皆白。不過，即使有這種葯，也定然不能短期內能把人變成這副模樣，可能是長年用藥，再限制他們的飲食，讓他們長成這付不似常人的瘦弱之態。這些少年少女，年紀大約都在十五六歲，推測起來，可能自幼年時就用藥了。」
方小杞往嘴巴里填了一隻蝦餃，贊道：「蝦餃不錯。大人你嘗嘗。」
沈星河不信，感覺方小杞扣下了他什麼寶貴的東西，又不肯還他，很是懊惱。
方小杞趕忙說：「阿琳不必多禮，快忙你的去吧。」
沈星河心中大跳：是說人好看，還是說發冠好看？
沈星河咬著嘴裏一隻蝦餃，頓覺難以下咽。
那般完全沒有攻擊性的模樣，她想犯心病也犯不起來！
沈星河上前兩步，問：「你是如何知道的？」和圖書
方小杞抿了抿嘴，拆開沈星河盤得亂七八糟的髮髻，拿過梳子，站在他身後，把一襲青緞似的發慢慢梳攏。
嘴巴里竟被塞進一個蝦餃。方小杞淡定地收回自己的筷子：「大人，金牌飛燕伺候人吃飯收費很貴的，不要不識抬舉。」
方小杞遞了一杯水到他手邊，接著說：「除了琉璃人，島上其他人，今日一早，分批押去大理寺監牢候審。易大人還沒找好安置琉璃人的場所，他們都還在島上，白藥師連夜救治，到現在還沒治完。他說，其中有幾個，不敢保證能吊住命。」
沈星河看得直擰眉心：「他們究竟是哪裡的異族人種，天生這般孱弱，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琉璃島做的這個生意，真是喪盡天良啊。」方小杞嘆息。
但她不太好意思描述那情景，臉也忍不住泛紅：「還能怎麼喂？就這麼喂！」狠狠往他嘴裏塞了好幾隻蝦餃。
兩人吃完飯，沿著彎曲小徑，一前一後走向琉璃人們所在的院子。琉璃仙宮把島嶼打理得極美，種滿四季常青的樹木盆景，近有綠樹亭閣，遠有碧波連天，晨霧漫漫。看起來仙境似的地方，實則竟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