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回頭,斗笠底下露出一張絕美的小臉,淺色的眼睛看向沈興芒,臉上露出冰冷恨意。是琉璃人阿琳。
方小杞心中頓起疑雲:「來送油的是什麼人?」
兩人說話的時候,有小僕拿笤箒在旁邊掃院子,一邊掃一邊抱怨:「油鋪的驢車也太髒了,在這停了一會兒,灑了這許多灰!早晨剛掃過院子,又得重掃。」
僕役被方小杞手中金牌耀得眼花,畢恭畢敬說:「這家油鋪每月來送一次菜油。原還不到該送貨的日子,咱們廚下囤的油還夠用,只是油鋪夥計說,新到的一批油品質特別好,各貴府都搶著要,來時一車拉了六桶,給咱們府上卸下兩桶,餘下的還要送到別的府上。」
大安城一條偏僻的巷道里,一輛驢車拉著幾隻大木桶,晃晃悠悠前行。
方小杞眼中一亮:「那你們堵住沈興芒了嗎?」
方小杞拿著金牌在長公主府暢行無阻,很快確認了沈興芒逃離的方式。后廚僕役說,沈興芒的馬車離府之後,唯一離開長公主府的,是一輛今日來送菜油的驢車。
方小杞趕忙阻攔:「你傷還沒好,和-圖-書不能奔波!長公主這邊也離不得人,你還是留下守著她……」
她抬腳想走,又停住了,回頭望去,看到沈星河還站在屋檐下,一直在安靜地望著這邊。
沈興芒困惑地看著她:「你想幹什麼?」
他朝趕驢的夥計道:「喂,趕車的,你不是跟我說,是尤萬寶安排你來接我的?尤老闆做事果然周全!城門吏那邊也打點好了吧?出城的時候,不會遭盤查吧?」
她點了點頭:「好。你記得吃藥,我忙完了就來找你。」
說音未落,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抹了自己的臉一把,看著手心的黑灰,勃然色變:「這是……火藥?」
他問道:「你要去抓沈興芒嗎?他身邊跟隨死士,太危險了,我跟你一起去。」
方小杞恨不能堵上季楊那漏風的嘴,咬牙道:「長公主病著呢,不要嚷嚷!」
方小杞就是在這一剎趕到的。
話未說完,婢女從屋裡跑出來:「二公子,長公主醒了,一直喊您名字呢。」
話說完了,方小杞沒有立刻走,看著沈星河蒼白著臉站在冷風裡,忽然感覺此時的和_圖_書他比琉璃人還易碎。
季楊等人跟在後邊苦苦追趕:「小杞你慢點!你跑那麼快,有危險我也搶不過你啊!」
他回頭看一眼空蕩蕩的來路,呵呵笑了兩聲,獨眼中滿是恨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幸虧老子未雨綢繆,早早在江南留了退路。這幾年從琉璃島賺的銀子全存在那邊,足夠這輩子花的!只要能順利出城,一切都好說!」
接著「轟」地一聲,整個驢車爆成一個巨大火球,將那笑容吞沒其中。劇烈的爆炸把兩邊的房屋轟塌,方小杞落足的屋子也未能倖免,巨響過後,驢車炸得粉碎,四周變成一片流火廢墟,方小杞也不見了蹤影,唯有烈烈火聲不止不休。
她困惑地辨別著:「這是……」突然瞳孔一縮,「糟了。季楊,快追!」
其中一隻木桶的蓋子突然被頂開,一個人從裏面探出頭肩,罵罵咧咧:「可憋死老子了!」沈興芒抹了一把臉上的黑灰,「這桶里怎麼裝了半桶灰啊?味也太大了!」
「嗐,你走之後,易大人說,若是全大理寺的膽子加起來,都沒有你一個小和*圖*書姑娘膽子大,傳出去太丟人了,他老人家腦門一熱,批了拘捕令。我就帶著大傢伙兒來了,分頭守住長公主府幾個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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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琳把火折朝他的方向輕輕一拋,淡淡火苗劃出弧線,在白晝的光線里像一朵清淡的花。
沈星河猶豫一下,抬手攏了攏她鬢邊碎發:「你一切小心,危險的事讓季楊去做。」
然而他們怎能跑過會輕功的方小杞,她早已沒了影。
沈興芒震驚道:「你……你是琉璃人!」
他藏身的桶里裝了半桶做焰火用的火藥!同時,他發現桶外的車板上鋪著一層同樣的黑灰,全是火藥!
沈興芒探頭再看,看到了車夫握著鞭子的手,皮膚瑩白,手指纖長,指甲如透明的珠貝。
「就在不久前,一輛馬車從後門沖了出去,還擁著一群身手不凡的護衛!我恰好帶著幾個弟兄守後門,便緊跟在後面追,與護衛廝殺一場,好不容易攔住了馬車……」季楊的豁唇發出氣咻咻的漏風音,「車裡的人卻根本不是沈興芒,只是個僕從!」
方小杞驚訝道:「他不怕掉腦袋了?」
阿琳仰臉看
m•hetubook•com.com來,潔白小臉朝她露出璀璨的一笑。
「非但我來了,易大人也來了,還帶了不少弟兄。」
車夫身披蓑衣,頭戴斗笠,依然沒有反應。沈興芒忽然發現車夫斗笠下漏出一縷銀髮,不是普通老人白髮的那種乾枯毛亂之感,那縷發銀白如雪,隨風拂起,柔長如絲霧。
驢車不急不慢地前行,趕車的人沒有回答。沈興芒察覺什麼,獨目銳利地盯向車夫的背影:「大爺問你話呢?」
季楊站在後邊聽得一腦門火星,撓著豁唇快要忍不住罵人!
阿琳不答,她本也不會說話。她丟下鞭子,手中出現一個火折,拔開蓋子輕輕一吹,一團淡淡的火苗晃動。
方小杞彎腰,從地面捻起一點黑屑,湊到鼻尖前聞了聞,聞到些許嗆鼻的氣息。
沈興芒一時之間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琉璃人怎麼會在這裏?誰讓你來的?」
方小杞驚道:「是調虎離山之計!你們去追馬車的工夫,沈興芒必已趁機逃出府去。他獨目的特徵太顯眼,不會選擇步行上路,必有代步工具!得趕緊跟府里的人打聽一下,除了衝出去的那輛馬車,https://m.hetubook.com.com有沒有其他出府的車轎!」
方小杞輕推他一下:「快去吧。」
「就是油鋪的夥計。不過,不是常來的老張,是個面生的後生,頭一次來。後生說,老張年前不幹了,他是鋪子里新雇的。」
她剛剛落腳在巷道旁側的屋脊,就看到沈興芒蹲在驢車上的木桶里,阿琳坐在車頭,手中正拋出一簇火苗。方小杞預感不妙,急促地呼喚一聲:「阿琳!」
她把季楊帶到走廊另一頭,問:「你怎麼來了?」
方小杞有一瞬間忘記自己的心病,莫名覺得有必要抱他一下。當然眾目睽睽之下,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已。
油鋪驢車是從府宅偏門出去的,那邊原也守著大理寺的差役,只是他們沒看出異樣,早已將驢車放行。方小杞問明方向,飛身追去。
阿琳看著像只喪家犬一樣蹲在木桶里的人,淺色的眸子里盛滿瘋狂和快意。
她返身走了回去,見他臉上半點血色也無,心裏發疼,勸道:「這裏風冷,你身上有傷,別在這裏站著,去旁邊屋子暖和一下吧,有事的話,太醫就叫你了。」
沈興芒乞求地朝她伸出手,獨目里儘是恐懼:「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