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林子沒多大

聽那柳敬宗酒後所言,這夜梟,非是尋常軍中探子,而是由軍伍世家自小便培養的暗樁,且大多身懷絕技,對主家更是忠心不二。我因對這流離身為一名女子卻也能擔得如此差使頗為好奇,便藉著酒意向那眼光已開始有些發散的柳敬宗打聽其來歷。那柳敬宗倒是沒有隱瞞,只含糊不清的將其來歷講述了一遍。
許是我與央無傷三人身上的涉川軍衣讓這四人多少有些顧忌,那領頭之人略做猶豫,取出個牌子在我面前一晃,隨即開口問道:「我等是蒼山郡的暗衛,不知三位軍爺來此何事,可是與那趙大勇認識?」
「不知掌事當日如何傷到的此人?」那央無傷又湊近了小聲問道。
沿街向店鋪夥計掌柜打聽陸大勇其人,卻多是招來一陣白眼,即便有人聽到這陸大勇之名臉色生出變化,卻也是猶豫一下,便口稱不識。在鎮中轉了一圈,終於在一處廢墟前看出些端倪。這廢墟雖燒毀有些時日,但宅院上的匾額卻留有半扇,橫躺在廢墟之中。那匾額上殘留的忠勇二字,多少能讓人猜到些什麼。
我聞言有些奇怪,連忙追問緣由。
如今兵荒馬亂,比不得平日,這身軍服反倒比暗衛的制衣管用,何況他們還沒穿!
我微微點了下頭,方才是有聽得她呼吸之聲,故而才會生出警覺。
我尚為開口,身後的謝耕卻是搶著說道:「涉及軍務,可是你等該打聽的。」
那央無傷見我站在廢墟前發獃,上前小聲說道:「掌事,這火怕是這家人自己放的!」
我無心去聽他二人鬥嘴,若是此處便是那陸大勇所在的宅院,只怕其人早已離開,如此再行尋訪意義不大,倒不如早些回返,省得那柳敬宗事後羅嗦。且來時未曾用飯,這央無傷和謝耕估摸著也該餓了,需找個地方填填三人的肚子。
那漢子聞言,m.hetubook.com.com微一皺眉,拱了拱手,開口言道:「趙大勇為本朝叛逆,我等奉旨緝拿,還望幾位軍爺擔待一二,只需將尋訪此人的緣由說個明白,便可無事。」
央無傷抽回長劍,似是還不放心,又上前對著其他三名暗衛補了幾劍,確定都已經死透,這才回到我身邊小聲問道:「可是流離大人?走了么?」
消息是否可靠,我不得而知,也不想去詳細打聽,對我而言,這一切都似乎變得無關輕重,即便趾間城離這棲霞山不過二百余里,即便沿途尚不斷能看到逃難的百姓。
那領頭漢子聞言微微一笑,對著我言道:「這位軍爺,我這兄弟說得有幾分道理,不知軍爺能否亮明身份,給在下個解釋?」
「你等有什麼事,我家大人軍務繁忙,快些讓開,莫要耽誤了我們的正事!」那央無傷不待我開口,早已站到前面大聲訓斥。
我看著那身影暗暗尋思,那夜柳敬宗來得太快,沒有機會掀開這流離的面紗,也不知道其到底多大年齡?回想數日之前,那柳敬宗不知得了什麼消息,心情變得極壞,尋上門來找我飲酒。我原以為其又存著什麼套話的心思,不想這柳敬宗當真只是想喝酒,並且一反常態,真就將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可若非如此,我對那夜梟是個什麼玩意還真是一無所知。
據其所言,這柳敬宗還是百人尉時,曾受命焚毀一處村落,那村中之人大多因疫病而死,沒死的也被軍士投入木屋燒成了灰燼,只是有一女童,哭聲響亮,又不似傳染瘟病,他那時尚年輕,便動了惻隱之心,偷偷將其帶出,寄養在一處農戶。不想這女童,天生異秉,不但夜能視物、便是落針之聲也可聽聞,只是見不得強光,若無遮攔,但遇強光,皮膚便會潰爛。那農戶一家見此和_圖_書情景,驚恐之下,視為妖孽。有心拋棄,卻又怕那柳敬宗尋來,無奈之下,只得將其關在暗室之內,每日只送些吃事,留住性命。這一關便是六年,待那柳敬宗偶然路過,想起此事,前往探看,方知其狀況,后驚其所長,便將其帶出,送到一處軍伍世家作為夜梟代為訓練。
止住二人爭吵,向營地方向返回。此時天色開始變暗,街頭上已少見行人,兩個老者手持長桿,開始沿街點亮燈火,這一幕讓人看上去,無比恬靜。
那軍士聞言一怔,似想起了什麼,將鋼刀插回刀鞘,躬身施禮言道:「是在下唐突了,三位可以離開了!」隨即便和另外三人向兩側讓開。
那領頭漢子上下打量我兩眼,說道:「仁武將軍?沒聽說過,不過既是如此,我等也不為難便是,敢問這位軍爺,你與那趙大勇有何關聯?」
可就在此時,從那旁側的角落中,卻是閃出了四個百姓打扮的漢子,手持鋼刀擋在了面前。
我不想多生是非,便開口言道:「我等跟隨仁武將軍柳敬宗到此,隸屬親訓營,現下所部正在鎮外宿營,若是閣下有疑,不妨與在下同去問個明白。」
我面上有些微熱,沒有回答,只招呼趕緊走人。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牌子,確是暗衛無疑,心中微微有些慌亂,但轉瞬這慌亂便消失無形,暗衛么?又不是沒有殺過!
景泰一十六年仲冬,昌余大將桑七忘領軍十萬奪涉山國上谷、于西、九源三郡,繼而又于臘月間沿峪鬲河南下、兵鋒直抵蒼山郡。武山大將李雲濟亦領軍十五萬東出赤鳳山,意欲奇襲我東平郡永寧關,不想其所在中軍卻于城外四十里的卧虎崗中伏,李雲濟本人亦為我朝東府州摯守祖顯所擒。兩日之後,那李雲濟返回本部,隨即誅殺營中一名昌余官員,率部回返武山,https://m.hetubook.com.com七日後武山內亂,國主易位。消息傳至昌余營中,桑七忘大怒,遂命強攻蒼山郡趾間城,血戰三日不克,只得於夜間班師悄悄退回西北。但其前鋒營卻脫離本部,不知所終。據各地州縣謠傳,其部當已避開各地前來助戰的郡兵主力,翻山越嶺,繞過州縣,于涉川境內隱匿。據僥倖逃生之人傳言,其部似有大能修士相輔,劍出無柄,所到之處雞犬不留。
那謝耕忽然拽了拽我的衣服問道:「這個人怎麼辦?」我順著他眼光看去,卻是那個橫躺在石階上的花子。
眼見天色便要放暗,前面忽然停住,有軍士前來稟告,那柳將軍傳下話來,就地宿營。我見那前方似有一處村鎮,便向來人打聽。一問之下,卻得知那處村鎮名為沈家彎,這到當下便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於是在宿營之後,安排人去知會那柳敬宗一聲,待得了許可,便帶著央無傷,謝耕二人徑直向著那村鎮走去。
鮮血從四名暗衛的喉頭湧出,屍身緩緩栽倒,那謝耕呆若木雞般的站在我身側,背上的長劍尚未能拔出。
我這時才想起,下山之後,那柳敬宗還真就沒有給一眾人等置辦名牌,只是換了軍衣,打上了一面親訓營的旗子,至於是由誰親訓,沒人知道,不過肯定不是他柳敬宗!
我未曾想到事情會如此輕易的解決,沒有多想,急於離開這是非之地,便招呼央無傷,謝耕二人往前行去。
我不知這堪破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境界,但心中卻開始有了懷疑,這對家國百姓的漠視會不會也是一個修道之人必須要達到的境界?不然為何在以往的日子里,我從未見有任何一個修士會提及自己是涉川的子民,更沒見哪一個會去強調自己所謂「凌山人的血性」。
我看了那央無傷一眼,暗贊這少年心智不凡,自己前程難料,身邊和_圖_書有此等助力,當真是一大幸事!
現下回想其當日狀況,不似做偽,只不知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失了平日的方寸!
「不論這天下如何變化,對我玄門道宗而言,都不過是過眼煙雲,若有觸動,便是你境界尚淺,還未達堪破之境!」
可那謝耕倒是對央無傷所言不以為然,只冷哼一聲說道「我朝律法森嚴,便有牢獄,誰敢輕易毀人宅院,要你來說!」
我怎麼傷到的她?很多人只怕心中都有疑問。只是很少會有人去查看當日流離藏身的那塊大石,更未必能看出,那石頭上何以會多出了個拇指大小的窟窿。
其身後一名漢子似有些不耐,上前一步對著那領頭漢子說道:「客氣這多做甚,帶回去拷問不就知道了,我看這三人形跡可疑,那兩個小的分明未到年齡,如何能披這身軍衣?既是軍士為何身負長劍?定是那趙家餘孽假扮!」
走過那四人身側,我忽覺什麼地方不對,心中猛地一緊,便在此時,那央無傷已猛然拔劍刺向那領頭漢子,而那漢子也呼喊一聲:「留活口!」抽刀迎上。我正欲抽刀迎敵,就如眼中產生幻覺,身側的一處牆面忽然晃動了一下,隨即便似有什麼東西在眼前恍過。而那四名暗衛,瞬間便停住不動。獃獃看著央無傷的長劍刺入那領頭漢子的咽喉。
嘆了口氣,我開口說道:「殺了吧!」不想話音剛落,那似睡死過去的花子卻是一個骨碌從台階上翻了下來,連滾帶爬的到了我身前,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劉兄弟,殺不得啊,你不認得哥哥我了?」
不過看到那謝耕騎著馬跟在他的身後,我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也不知那央無傷下山前對謝耕說了什麼?二人這幾日,倒是走的有些近。雖大多時候,兩人還是在爭吵,但總強過終日橫眉冷對。
我當時聽到此處很是詫異,既是一族都已死絕,https://m.hetubook.com.com你柳敬宗何以知道其族規?可難得他也有酒後吐言的時候,若當面揭破,多少有些不合適,故而也就沒有再提。
騎在馬上,看著那身後一眾少年。這十數日的顛沛流離,確實把這些十六七的少年折騰的夠嗆,便是那馬術精熟的央無傷,此刻也是一臉病態,全無了剛下山時的那副興奮模樣。
透過護衛在「親訓營」旁側的軍士向遠處望去,那側後山脊之上依稀可以看到一騎馬之人的身影,那身影修長纖細,便是身披黑色斗篷,也能大致看出是一名女子。只是偶有斥候會出於好奇催馬靠近,那女子立時便撥馬遠遁。可要不了多久,又會如鬼魅般的出現在隊伍的側后。
走了一陣,這街面上便再難看到一個行人,就是這尋常鎮子里都會有的夜店,在這裏也是一家都沒撞見。所到之處,門窗緊閉、燈火早熄,便彷彿這裏夜間會有妖魔出現。好不容易在繞過一片店鋪的所在,這才在一處偏僻巷道之中,看到一斜躺在人家後門石階上的花子。我趕忙上前,想問問這鎮子夜間可還有售賣吃事的店鋪。
「若是官家所為,鎮上之人必定對我等敬而遠之,不會露出如此狐疑之色,且此處乃南北風道,若起大火勢必殃及周圍宅院,可看這煙火痕迹,明明是從幾處同時燒起,卻只燃盡自家院落,無傷斷言,這其中必有隱情。」
日前跟隨柳敬宗下山之時,那本宗宗主所言倒是與我此刻心境暗合。
這鎮子不算太大,許是因背靠官道,乃往來客旅行商必經之所,這才聚了人氣財源,成了如今這個樣子。一眼望去,沿街房舍多是客棧酒肆,茶社錢莊,偶而也會有鐵鋪,皮店參雜其中,做些修補車馬,釘制皮具的營生。此時已近黃昏,街上的行人漸漸變的稀疏,有些店鋪已開始打烊。安裝門板的夥計進進出出,讓我一時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寒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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