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知足吧!聖上現下沒差人滅你滿門,又親自前來相助,已是給了你天大的顏面,你就安心上路,莫要再給洒家找麻煩!」
……
傳詔的百人尉似等的有些不耐,開口說道:「劉大人,聖上還有口諭,著劉大人暫代柳敬宗之職,制約親訓營,不可妄自放走一人,待與忠勇將軍韓成完成交接,需即刻前往落俠山統御所屬部眾。另讓洒家轉告你一聲,你之家人已於月前入京,待親訓營事了,自會另行封賞,你莫要再耽擱,還不接詔謝恩!」
流離的反應令我驚奇,你可以不答應,可以上來再揍我一頓,但你跑到門外去吐,是不是有些過了!
「能否再送賀某一卦?」
「劉明,枉你修道已有了些時日,怎還不如你這僕從想得通透?」
「三爺,劉明得罪了!」電光火石之間,那早已握在手中的銀制筷子,便向著那賀陽發聲的位置捅了下去。
「流離,把刀給我!」我試探著,將手向那流離握住的刀柄摸去,可連拉兩下,那流離卻是不肯鬆手。
……
「退下。」耳中傳來那賀陽的言語,那賀陽接著說道:「好,做得好,我倒真看錯了你,難怪那李進說你變了,卻沒想到是變成今日的模樣!你是執意要阻我么?」
既是瞎了的劉半仙,如何能看?那不是真仙人,又是什麼?
我雖看不到那銀著插到了哪裡?但憑著聲音定位,應該在胸口某處。手上微微用力,只擰動了一下,便聽到那賀陽的和圖書吸氣之聲。
那在地上翻滾的柳敬宗,斷斷續續地喊道:「老子……死就死了,還……謝他娘的什麼恩?要謝恩,需得聖上親來!那孫子,你給爺……拿的是什麼寶貝,怎這半天還不完事?」
我本不過隨口胡謅,怎麼順口,怎麼來,不想那賀陽卻似聽得仔細,半晌才長嘆一聲說道:「賀陽承教!」隨即起身告辭,我此刻方知,那流離的彎刃不知何時已離開了其頸部。
我不知道自己走後,那永寧城內發生了何事?我只知道那條街面,自己夜間做過太多的手腳,便是雙眼看不見,那雙赤腳卻也認得路。我更知道那在身後狂攆自己的是個什麼玩意,這讓我費了三天才打好的草鞋,轉瞬便沒了蹤影。至於那狗,倒是真有些古怪,一路狂追,可真當我撞上了城門,準備拚命之時,它卻被嚇得逃開。
「三爺,大道理我不會講,這天下亦與我無關,若是我未曾在此,你便是殺盡天下人,與我何干!可今日我即在此?對於不對,倒算個鳥!我想做便做了。若由著你殺了這些人,我會累!我一廢人,生死不過眨眼,可還想死之前睡得踏實一點!」
那還在地上翻滾的柳敬宗,忽然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狂笑。
「姓劉的,你傻啊!到了這會還不明白?親訓營完了!涉川完了!來,哥不想死得這般難看,看在流離的面子上,送哥哥一程!」
「柳大人,這下可明白了?還不謝恩www•hetubook•com.com么?」
「小武既是我的兄弟,我料你不敢,若是我走了眼,那麻煩你殺我時剁的碎一些!」
那畫面中,一身穿道袍之人,猶豫一下,上前跪倒。可其雙眼卻仍牢牢盯著那尚在一旁翻滾咒罵的柳敬宗。
那穿道袍之人,聞言似有些困惑,遲遲不肯起身上前接詔。
我此刻已記不清當日是如何想的,為什麼會踢了那流離一腳便轉身離開?可這真的重要嗎?或許重要吧!可是我懶得去想,亦或一直不願去想,我只知道一點,從那天以後,不論是誰,若是也敢如此對我,哪怕我真的想死,哪怕是他挾持了我的家人,我,劉明也好,石不凡也好,一定先宰了他再說!
……
那賀陽似是想到了什麼,久久不曾言語,直到感覺我鬆開那銀著,方開口說道「成坦,叫兄弟們撤手,你到那人房內,將剩下的酒都砸了吧!以他那樣的心性,多半不會有什麼反應,砸了或許今夜會醉得更踏實些。」
那百人尉聞言上前一把那詔書塞到那穿道袍之人的懷內,隨即便對著那還在翻滾呻|吟的柳敬宗罵道:「死倒臨頭還敢胡言亂語,拖人下水,可是以為有那老頭兒護著你娃兒,便敢如此作為。明告訴你,那老東西剩下的時日也是不多,來日只怕走得比你還要難看!」
言罷那百人尉不復去看那柳敬宗的慘狀,而是又掏出一捲軸,展開念道:「彭縣石不凡上前接詔!」
景泰一十七年四月初八和圖書,小雨,永寧縣城的街面上少見行人,故而很少有人會留意到,那個他們心中的神棍,傳說中的半仙劉瞎子,獨自一人離開了永寧城。
「劉明?」
可是,或許有聰明人會覺得奇怪,這明明就是一瞎了眼的花子,怎麼便能被那東街頭王掌柜家的黃狗攆得一路狂奔?於是,在那劉半仙消失若干年後,永寧城便有了這樣一個傳說:曾經有一位仙人,為了了解凡間疾苦,化作了瞎子滯留在了永寧城,其後城中遭遇魔怪,那仙人按捺不住,與那前來生事的黃龍大戰三百回合,后力有不逮,終於睜開雙目,斬殺黃龍,使永寧城百姓得獲平安。若你不信,可去城中的客棧「仙客來」看看,那裡至今仍留有仙人的題字。
他手中沒了往日那個寫著「鐵口神算」的幡兒。更不見了那招財進寶的鈴鐺,有的便只是一根竹杖,和一個用麻繩扎在腰間的青瓷大碗。
緊緊盯著地上的柳敬宗,那穿道袍之人似慢慢站起身來,緩緩抽出佩刀。似是想替那柳敬宗解脫痛楚,不想,卻是被身側一名黑衣女子攔住。
「權且言之,權且聽之!」
那柳敬宗哀嚎之聲愈發強烈,連連翻滾,似是想要站起,那身體卻開始縮成一團。
有好事者真的前往,果見當日劉半仙房內的牆壁上寫了幾個大字:老子要去看看!
「不知三爺想卜算什麼?」
那花園涼亭之下,一名百人尉手撐金色捲軸,緩緩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仁武將
和-圖-書軍柳敬宗,妄斷聖意,膽大妄為,擅引道門弟子從軍,其後更褻瀆宗門女修,致我涉川為天下道門不恥,其意之叵測,其心之歹毒,罪當凌遲,但顧念其往日功績,許其自裁。欽此!」
輕蔑地看了渾身冒血的柳敬宗一眼,那百人尉說道:「柳大人,你好歹是個仁武將軍,怎這般的沒出息,便忍不得個疼?聖上可是把壓箱底的寶貝都給了你,這血羅丹,當年也就是謀逆的藩王才能有這等福氣享用,你再忍著會,依著洒家估算,這怎麼著,也需半日的光景。若是讓你死得太快,豈非對不住洒家千里迢迢跟隨聖上走這一遭!」
那賀陽身上並無內甲,銀著應聲而入,隨即便聽得身邊有人踢倒桌案沖了過來!
「就算算十年內的運程吧!」
「如果可能,別留在賀陽身邊,去找小武,若他那把刻著『武言』名字的破刀還在,那裡或許是你最好的歸宿!」
「三爺有事儘管吩咐。」
那賀陽差人送來的護甲我沒有帶在身上,而是留在了客棧。至於來日會落到誰的手裡,只看個人的機緣。流離這次倒似真的沒有跟來,我雖然多少還是會有些不舍,可真到永寧城外,被城外道路上的石子扎破了腳,卻又覺得這挂念也和這疼痛一般。雖然真實,也並非放不下。原因很簡單,當你踩到另一塊尖利的石子時,那前面的痛,也就放下了。
……
「隱月宗弟子劉明,德才兼備,道境高深,乃我朝玄門上上之才。經暗衛追查,其人www.hetubook.com.com入宗前雖身觸刑案,實則並無干係。今感其身受不白之冤,尚能于危難之際,恫嚇強敵、穩固軍心,更擊傷來犯我知北城之大能修士。此等功業,實為我朝宗門表率,現賜封劉明為雨部青龍衛統領,天授允能將軍。欽此!」
那百人尉斜眼看了那穿道袍之人一眼,開口說道:「想做什麼,殺我還是殺他?」
「江山何如半畝田,誰系君王彈指間,富貴原是尋常夢,得意不過崖上眠。」
「流離,你不鬆手么?」我再次將其握刀的手拽了拽。可那手卻依舊紋絲不動。
隨即,那身著百人尉軍服的閹人又轉向柳敬宗說道:「柳大人,你省省吧!還是方才來時那話兒,洒家保不定你柳家莊上上下下七百余口的性命無憂,死不死在你,殺不殺,老子說了不算。你若是想自找不痛快,大可讓你這兄弟送你上路!」
「三爺,劉明卜卦不過招搖撞騙,當不得真!」
「劉明,你便不怕我當下應了你,事後尋仇?」
對於賀陽所求,我當真不願胡言亂語,可不知為何,從其言語中,我卻聽出他心中亦存著個「累」字,便索性破字解題。
撫摸著那案上的護甲,我忽然開口說道:「流離,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那黎驊所言或許是對的。我今日方明白,其實這眼瞎不瞎的,並不重要!你的心,該看見的,都能看見。我那床頭的包袱里還有些銀兩,你都帶走吧!若是你不想過那安生日子,就跟這賀陽走吧!左右以你的本事,找到他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