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包？」門衛直起腰，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啥意思？」
其實，她真沒在乎周東北有沒有工作，就是喜歡他的大高個，以前他每次來洗澡，儘管很少說話，她都很開心。
門衛是個黑臉漢子，四十多歲，抬頭看了一眼，「下班了，有事兒明天來！」
「以後別搭理那個人就行了，有啥哭的呀？」
說著話，她揚起了白生生的小手，果然有兩個指甲前端撕裂了，指甲縫隙里都是血。
「她吧，就是前些年被耽誤了……改天，改天我讓五姐做幾個拿手菜，你來家裡，咱哥們再喝……」
也不知道誰的主意，廠浴池賣的小香皂，比五分錢硬幣都大不了多少，太貴了！
「要香皂嗎？五分錢一塊！」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出來。
其實，想不花錢也簡單，去車間找張主任要幾張澡票就行，只是他覺得因為幾毛錢欠人情，實在是不值得。
周東北說：「回去好好洗洗手，對了，把我們那桌的菜熱熱，都涼了！」
李桂枝撕了三張澡票，伸手在旁邊紙箱里抓了幾塊小香皂，連同三把小鎖頭一起遞了出去。
可家裡聽說他沒了工作以後，說什麼都不同意，二姨也怕自己吃苦，再也不提這事兒了！
周東北遞進窗口六毛錢，以前都是車間發澡票，這還是他第一次花錢洗澡。
「謝了，師傅！」
想起這些，他也是不由好笑，那時候一個個的是真虎啊！
其實女孩不醜，就是臉盤比較大，身子圓了一些而已，如果能和圖書穿越去唐朝，敢和楊玉環爭寵。
……
「哎，怎麼回事，不是告訴你下班了嘛……」那人嚷了起來。
「春紅姐，別哭了……」
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路燈下染的金黃，紛紛揚揚。
盛夏襟了襟鼻子，鼻樑上出現了三道俏皮的褶皺。
趕上下班時間，他依舊會去市總工會門前「路過」，又去站前和楊歷年他們喝過幾次酒。
「再說了，單位職工就有除雪的義務，為啥要花這個冤枉錢？」
周東北想起來了，裏面這人應該是李桂枝，就是爺爺家鄰居張嬸的外甥女。
接下來的這些天，周東北繼續每天在市裡閑逛，大街小巷，似乎每個地方都是那麼的熟悉，又有些陌生。
只不過無論楊歷年怎麼邀請他去家裡，他都沒敢去。
盛夏趕快追了上去。
他很清楚，罵歸罵，可爺爺心裏是喜歡的。
老人是從艱苦日子走過來的，對怎麼過日子，怎麼花錢，有著他們的一套理論和堅持，沒必要較真！
「怎麼樣？沒吃虧吧？」周東北有些自責，看到小地主那張臉，就知道自己過去晚了。
走廊里。
站在淋浴頭下，他想起了小時候。
「趙主席，慢點騎！」門衛喊。
周東北趕緊勸他：「快走吧，天都黑了，別幹活了，趕快回家！」
「就是承包給個人干，一年固定多少錢，只要下雪，他就得負責來除雪！」周東北解釋起來，又連忙拿出煙，要給他點上。
周東北說：「我們帶了，不用！」
冰和-圖-書天雪地，湯旺河很多稍淺的地方都凍實了，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誰讓你來的這麼晚？你看看哪，指甲都撓劈了……」
隔個三兩天，避開周末，他會去看看爺爺，陪他聊會兒天，劈柴、拎水，又去二煤建買了半噸煤。
他狂笑起來，四輛三輪車很快騎遠了。
「你看看咱們整個興安市，有哪家單位會把掃雪的活包給個人干？誰敢？錢誰給？」
周東北陪著笑，「師傅，我看你掃雪這麼辛苦，我就想問一下，你們單位為啥不把除雪的活外包出去呢？」
看到兩個人以後，她愣了一下，隨後低頭就跑。
周東北又一次推著車，從市總工會門前緩緩穿行，人群中好多人連說帶笑，沒有人注意他。
周東北嘆了口氣，這個想法確實太超前了，記得應該是95年左右，興安市才開始有外包除雪的……
他跑到商業局旁的第一供銷社，花了98塊錢，買了台上海牌七管兩波段的半導體收音機。
回頭一看，見老嫖和二虎正在咬耳根子。
「……」
大頭他們三個樂的肩膀直抽，憋的辛苦。
周東北鬆了口氣。
「滾！」
李春紅一路跑到了後面庫房，盛夏追過去以後，她頂著門不讓她進。
他轉身走出院子，推著自行車走了。
周東北接到手就愣了一下，再往裡看，人家低著頭已經不再看自己了。
李桂枝也看見了他，明顯怔了一下，瞬間臉就羞紅起來，輕咬下唇，欲語還休……
他支好自行車車和圖書，邁步走了過去。
周東北大笑起來，這段時間他倆確實很辛苦，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楊歷年蹬在三輪車上，拍著周東北的肩膀，「弟呀，哥真不騙你，我家就我像我爸，長得磕磣……可我五姐像我媽，賊好看，真滴，兒唬……」
「好嘞，謝謝！」
門衛抬手推了推，意思自己不會，隨後笑道：「小夥子，你真是異想天開！」
「春紅姐？」
看著渾濁不堪的池水，周東北實在是難以接受，直接去淋浴了。
幾個孩子光著屁股追逐打鬧，大人們喝茶的、聊天的，有人呼呼大睡，有人在訓斥孩子。
趙秋蘭笑了笑，走到自行車棚，推著自行車往出走。
這時，趙秋蘭出了辦公樓，走下台階，她今天穿的還是那件淺灰色呢子大衣。
「李師傅，還下著呢，明天再掃吧！」
那時候半個月才能來一次，都是爺爺給攢的澡票。
盛夏剛走兩步，就見前面四號單間的門開了，李春紅哭著跑了出來。
大頭路過他身邊，笑嘻嘻說：「真滴，五姐賊好看……」
他抬腳就踢，笑罵：「快他媽進去得了！」
記得有一次他們一群孩子在池子里打鬧，不知道哪個敗家孩子在水裡偷偷拉了。
三個人脫掉衣服，鎖進鐵皮櫃，往浴區走。
池子上方，是個巨大的梯形天窗，因為霧氣太大，偶爾會往下滴水，滴到身上就讓人一激靈。
「嗯吶，走了！」楊歷年晃晃悠悠蹬車就走。
盛夏才說了幾句話，就有人出來喊她，只好先和-圖-書回去了。
爺爺的收音機壞了，修了幾次也不行，噝噝啦啦的聽不清聲音。
兒唬，東北話的意思就是：騙你的話，我就是你兒子！周東北哭笑不得，就沒見過這麼拉郎配的，七哥比自己大了六歲，他五姐得多大了？
他笑呵呵聽著，也不犟嘴。
市裡的大百貨、二百貨、百貨商場，漸漸熱鬧起來的商業街，他都不厭其煩地去走一走、看一看。
周東北他們一直喝到了下午四點才散，要不是因為有盛夏的關係，早就被轟出去了！
爺爺特別高興，不過吃飯時還是把他狠狠數落了一遍，罵他亂花錢。
「三張澡票！」
這天，老嫖和二虎前後腳到家了，把雞蛋放好以後，他決定帶著這倆貨去廠浴池洗澡。
加工廠浴池便宜，一個人才兩毛錢，印象中南山浴池就貴多了，一人五毛，而且沒兩年又漲到了兩塊錢！
飯店門口。
是她，面如滿月。
他已經忘了這女孩的模樣，於是哈下腰往裡看。
老嫖撇撇嘴，「你倒是胖了，看看我倆……」
「知道了！」
說完搖了搖頭，繼續掃了起來。
周東北看著他。
男浴池裡，這個時間人很多，靠牆一排排鐵皮櫃是裝衣服的，好多木質長椅背靠背擺放著。
他繞到了馬路對面，蹲在那兒點了根煙。
二虎也說：「嗯吶，排骨都看不太清楚了！」
這年頭，尤其是冬天，很多人能半個月到去浴池洗一次澡就不錯了！相比之下，工人會好一些，因為大部分工廠都有浴池，懶的人也能一和-圖-書周去一次。
有時，他還會把岸邊厚厚的雪層扒開，摳出下面的沙子看，一處處的走，一遍又一遍的看。
下班的人越來越少了，門衛拿著大掃把，開始清掃院子里的雪。
周東北低頭看了看，笑道：「傻吃孽睡，長點肉挺好，以前太瘦了！」
老嫖說：「哥，最近你好像胖了點兒！」
趙秋蘭往南走，沒看到與她相反的方向，有個影子正在風雪中漸漸遠去。
筷子長的屎飄了上來，四周的大人紛紛咒罵著起身跑出去了，二虎拿著盆，把那節大便裝了進去，倒外面以後，一個個狗刨、仰泳、潛水……繼續玩的不亦樂乎。
「春紅姐？出來吧，別再哭了！」
門衛師傅一臉憨笑：「趙主席下班了，單位就您每天走的最晚，辛苦了！」
但更多的時間，他則是去看了湯旺河的那些河道，將軍背、河西灣、黑鍋底兒，包括紅升鄉西側的小蘭河以及東山的蘭花岸，有時在風雪中一站就是好半天。
「哎，想啥呢？傻了吧唧的。」盛夏咯咯笑著，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走了，劉姨肯定得罵我！」
周東北靈機一動，推車穿過了馬路。
周東北無奈搖頭，哎，這虎妞，「你慢點——」
想到這兒，不由打了個寒顫。
周東北憋著笑，知道她從小潑辣，可沒想到會這麼猛，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是個悍婦？
「謝謝！」他只好道了聲謝。
「師傅？師傅？」他喊了起來。
浴區里熱氣騰騰，兩個大池子，好多人在裏面泡著，老嫖他倆也蹦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