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傅——」周東北大喊起來。
周東北趕快跑了過去,用力抱起母親。
周旺笑了,嘴角都咳出了血。
王貴這才注意到他懷裡的周旺,語無倫次:「怎麼樣,沒事吧?我說不讓他回來,這、這、這誰捅的呀?他說怕你出危險……」
「二虎,快去我家,我被垛最下面有個暗格,裏面有那張精神病的診斷書,還有一些錢,你拿出來以後,把錢給孫哥……」
王貴擺了擺手,「去吧,放心!」
「兒子,我死了以後,就把我的骨灰撒湯旺河裡吧,爸不配進咱老周家的祖墳……」
這時王貴來到了近前,看到孫大馬棒的屍體后,嚇得差點坐地上。
「其實……其實我早就後悔了,可時間、時間一長就養成了習慣,說來、說來說去,你爸我骨子裡就是個混蛋……不怪別人……不怪你爺,他也難……我誰都不怪……」
可以說,他的一個因,導致了自己此後人生的苦果!
通往北山的小木橋走不了機動車,鏟車只能貼著北山開,要從橋北的水泥橋去往市區。
「兒子……」周旺的聲音有些微弱,鏟車發動機的聲音又太大,周東北只好側著耳朵貼上去聽。
眼前二虎的這張大臉開始有了顏色,周東北膝蓋軟了一下,又連忙m.hetubook.com.com挺住,用力晃了晃腦袋,意識這才清醒。他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此時顧不得去想其他的,彎下腰大喊:「爸?爸!你醒醒……」
好半天,周旺才慢慢睜開了眼,嘴角咧了一下,「臭、臭小子,終於叫我爸了?」
畢竟他只是個普通人,又是第一次殺人,先前腦子空白一片,直到此時,才完全恢復神志。
挑起的挖斗里,周東北光著膀子坐在裏面,周旺躺在他的腿上,兩隻手抱著肚子,周東北一隻手用力按在了那個刀口上。
王貴連忙穩定心神,「沒、沒問題,不過你倆得坐前面的挖斗里!」
「他們、他們說我下鄉后偷雞摸狗,耍錢搞破鞋無惡不作……」
他對不起自己的母親,對不起自己的姐姐,又因為這一系列的事情,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
周旺聽到了這兩聲爸,努力睜開了眼睛,「死、死不了……」
「不用管他!」周東北喊。
所以哪怕回到這個年代這麼久了,哪怕這個爹已經改變了很多,可他始終也沒喊出那聲爸。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是哭姐姐還是母親?又或者是在哭自己?
半個多小時以後,孫廣志帶著趙玉芳來了。
周東北已經明白了,hetubook•com.com
用力抱著他不說話。
「爸呀,不是人,這輩子、這輩子對不起你媽,還有你和你姐……」
「……」
「咋、咋回事兒,你受傷了沒有?你爸呢,啊?你爸怎麼樣?」趙玉芳用力搖著兒子,嘴唇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然後你拿著診斷證明去北山派出所找海哥,他知道該怎麼辦!」
鏟車冒著黑煙,突突突—— 一路往西。
「你不行,去做你該做的事兒!」
二十分鐘,鏟車終於在興安市中心醫院門前停下了,此時周旺已經陷入了昏迷中。
周東北哭出了聲,大聲喊著:「不會的,爸,你說了,禍害活萬年的!」
「跟我來!」女醫生帶著兩個人就走,周東北扭頭說:「媽,你就坐那兒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王師傅,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
「嗯……」周東北已經淚眼模糊。
從周東北砍出這一斧子到人都跑光,前後還不到30秒鐘。
「媽,你冷靜一下,我沒事兒,我爸還在搶救中,放心,沒事,真沒事……」
姐姐沒了,父親又沒了,唯一的母親又撒手人寰,這個世界上他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周東北心情複雜,他恨這個男人,上輩子到這輩子,他都恨!
手術室的門開了,他一和*圖*書個箭步就撲了過去,戴著口罩的女醫生說:「血不夠了,你們誰是O型血?」
這就是血濃於水,這個男人縱有萬般不堪,可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
見到一身是血的兒子,趙玉芳腿一軟,就坐在了走廊上。
沒辦法,這是鄉里唯一一輛機動車,再慢也比自行車快。
二虎在後面喊:「屍體怎麼辦?」
沿途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紛紛避讓,王貴緊隨其後跟著往裡跑。
「好啊,都埋汰我,都不信我,那我就這樣了,我就是個無賴,就是個賭鬼……」
鏟車路過林業文工團,順著那條大上坡開上了水泥橋。
王貴見人都跑了,也在往這邊跑。
可此時他危在旦夕,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周東北的心臟像有人在用力揉搓一般,難受的他真想大聲喊出來……
「你媽那時、那時家裡雖然成份不好,可她漂亮著呢……來到紅升,她看中了我,可我最後卻辜負了她……」
孫廣志也說:「我也是!」
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起了上一世那個深夜,自己孤單地坐在大連山東路道牙子上嚎啕大哭。
二虎說:「哥,我開吧!」
「爸,你醒醒,你別睡,和我說說話……」
他一邊勸著,一邊扶母親坐下。
「爸,不說了,不說了!」
他光著hetubook.com.com膀子渾身鮮血,一邊跑一邊大喊:「大夫——救命——!救命——!」
周東北跑回了木屋,拿著自己的白襯衣,跑回來後用力纏在了周旺的腰上,那把匕首他沒敢動。
二虎和孫廣志跑了過來。
周東北就覺得兩隻耳朵在鳴叫,漸漸聽到了二虎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大:「哥?哥?哥……你怎麼了……」
「那時、我、我清高,瞧不起鄉下人,和誰處的都不好,所以、所以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我說一句公道話……一句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你、你爺你爺來了,可最後,最後帶走了你三叔……你老姑也看不起我……」
「王師傅,你還能不能開車?」沒時間做什麼解釋了,周東北趕緊問他。
孫廣志蹲在了周旺身前,兩隻手哆嗦著不知該怎麼辦。
周旺努力抬起手,擦了一下兒子臉上的眼淚,留下了一條血痕,「沒事兒,都、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禍害活萬年,你爸我不是個東西,且死不了呢!」
此時,白襯衣早已被鮮血染透。
挖斗緩緩下降,周東北抱起父親就往醫院里跑。
二虎趕快點頭。
「我、我對不起她!」
周東北彎下腰,用力抱起周旺,對他說:「王師傅,我爸被捅了兩刀,咱們得儘快和-圖-書趕到市中心醫院,只能坐你的鏟車了!」
就像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心痛的感覺,他恨死了懷裡這個男人,可又不想就這樣看著他死去……
「好,快走!」周東北抱著周旺就往鏟車跑。
「孫哥。」他又看向了孫廣志,「你拿著錢,騎車馱著我媽去市中心醫院,你們到了以後,我就去派出所!」
「當、當年,你三叔和我爭回來的名額,他串通知青辦的人,把、把我的檔案改了個亂七八糟……」
「爸得說,不然、不然可能就再也說不了了……」
孫廣志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兒,就連剛才那麼打架都是第一次,早就慌了神兒,只是連連點頭。
二虎見二哥獃獃不動,擔心地喊了起來。
橋上,七八個小子蹬著自行車大呼小叫,橋北的馬回子坐在一個小子的後車座上,並沒有看到仇人正擦肩而過。
「爸糊塗,爸不是、不是人,我一把火燒了自己曾經喜歡的那些書,我自暴自棄不想好好活了,可、可卻忽略了你們的感受……尤其是你、你媽,這些年,苦了她……」
「我是!」周東北焦急道。
王貴知道性命攸關,所以拚命的踩油門,可這種車最高時速規定就是40km,此時已經飆到了50km,幸好這條土路還算平整,否則能把人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