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素芬也說：「昨晚就沒睡好，今晚都早點睡，明天還得去你姥家呢！」
周東南含著糖連連點頭。
「爺，你看我這小屋多好，你以後就在我這兒住得了！」他說。
那時候，很多愛生病的孩子都用過四環素，導致正在生長發育中的牙吸收了這類藥物，牙齒變成了灰、黃或棕色，形成了這一代人特有的四環素牙。
他翻身趴在了枕頭上，兩世為人，他一直習慣睡這種蕎麥皮枕頭，這種枕頭不僅透氣，還不硌頭。
「哥——」二虎剛喊出來一個字。
周東南呵斥了他幾句，走的時候又說：「入冬前你還天天起早跑步，怎麼天一冷又懶了？」
天已經黑透了，盛夏在炕上坐卧難安，起身下地穿鞋。
「看心情！」
他還是上高中以後才學會的刷牙，以前也就是用鹽水漱漱口而已，幸好小時候身體不愛生病，否則就得像老嫖那樣，一口的四環素牙。
牛素芬見這麼勸都不好用，嗓子尖了起來：「你個死丫頭……」
「姐，爺呢？」他點著根煙。
周東北披著棉襖，拿著牙缸蹲在院子里刷牙，後半夜果然下雪了，房頂上、園子里的壟溝上都鋪上了厚厚一層。
盛夏家、老嫖家、二虎家、楊歷年家、馬小花家、孫廣志家、郝忠海家……家家戶戶此時都是一模一樣的場景。
電視里的新年鐘聲敲響了，和圖書鞭炮聲四起，已經完全聽不清電視里的聲音了。
盛夏奪門而出，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我回自己屋不行啊？」
到了小學五年級，盛夏成人，家裡就把廚房北側雜物間改成了房間。
「下雪了？」
「你老叔看著窩囊，可真要發起脾氣來，你老嬸也哆嗦！所以呀，你不用惦記，爺不受氣，也沒人敢給爺氣受，沒事兒能和你姐過去看看我就行了！」
「啊？你吃到了？就放了一塊水果糖！」
「滾！滾犢子！滾他媽犢子！」
她拎著暖壺出去了。
「白天呆了一天，晚上還去，挺大個姑娘，你有沒有點身襯？」
火炕燒的雖然熱乎，可北牆太涼了，因為返霜，新糊的報紙濕了好大一片。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他就把衣褲疊起來枕著，才能睡安穩。
想想是這個道理，周東南嘆了口氣，東北的冬天，又有多少人家能天天洗澡？
「去哪兒呀？」
她的房間在廚房後面，以前是間雜物間。
到啥時候，他都覺得還是老家的熱炕頭舒服，哪怕是天鵝絨枕芯，也趕不上老娘親手做的蕎麥皮枕頭。
當！
姑娘過了年才20，周老二也才21，如果真大了肚子，可就丟死人了……
「對！」牛素芬立著眉毛，「給我老老實實在家獃著！」
老盛家。
周東北漱了漱嘴，吐出的熱水升騰ｈttps://wｗw.hｅｔuｂｏok.com•ｃoｍ起一片白霧。
周東南羞紅了臉。
六七年以前，冬天的時候，一家四口人都在東屋炕上睡，這樣燒一鋪炕就行了。
一夜無夢。
「沒有！你這頭豬，就知道你還沒起來呢，快去吃飯吧！」
「不是我懶。」周東北無奈解釋道：「天暖和的時候，跑完回來用涼水沖沖就行了，現在咋整？跑一身汗還沒法洗，兩天就得臭了！」
本來盛建設想讓姑娘住西屋，兒子住新房間，可拗不過媳婦，盛夏也主動讓弟弟住在向陽的西屋，她搬了進去。
「嗯，快起來吧，以後別在被窩裡抽煙，壞毛病！」
望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周東北喊：「一會兒你來不來呀？」
畢竟是過來人，盛建設當然明白姑娘的心思，包括隔壁周老二啥心思他也清楚，可為了避免擦槍走火，還是要約束一些。
「你就壞吧！」他站了起來，「臉沒發燒？我在被窩還罵你呢！」
二虎哪兒知道他是什麼心思，不然一定抱著他的大腿嚎：罵我嘎哈呀，我也餓著呢！
盛夏沒出聲，一臉疑問看著她。
凌晨一點，周東北和爺爺躺在了他的小火炕上。
大過年的，牛素芬也不想吵，於是就側了側身子，讓出路來。
盛夏聽一直偏向自己的父親也這麼說，一甩袖子，邁步就往出走。
「你嘎哈呀？」ｈtｔps://ｗww.ｈｅｔuｂoｏk.ｃｏm•ｃｏｍ盛夏穿上了棉襖，「我去聊會兒天怎麼了？」
一飲而盡！
周國柱笑道：「那邊我有老鄰居，還有那麼多的老工友，偶爾老哥幾個聚在一起喝點小酒，吹吹牛……爺懂你的心思，你老嬸就那樣，小來小去的事我也習慣了，根本就不往心裏去！」
盛夏左轉往家走，頭也不回，背著小手，披散的長發飛揚，咯咯笑個不停。
周東北問：「也是第一個餃子？」
那是永遠的念想，直到閉眼那天，都不會忘。
伴隨著零星響起的鞭炮聲，爺孫倆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也不知道是誰先睡了過去。
周東南拎著暖水瓶進了屋。
「哈哈哈！」周東北大笑起來，「媽，我吃到錢了！第一個餃子！」
輕咳兩聲：「姑娘，出去玩一天了，晚上在家咱們看看電視聊聊天兒，再說了，東北他爺才來，一家人要說的也多，咱就不去打擾了吧！」
院子里，周東北點燃了一萬響的鞭炮，屋裡，熱氣騰騰的酸菜豬肉餡餃子上了桌。
老嫖坐時間長了以後就得躺一會兒，只要以後別再做什麼大幅度的劇烈運動，慢慢養就行了。
同樣的聲音，在周東北耳邊響了好多年，一直都不曾消失過。
「不行！」牛素芬下了地，叉腰堵在了門口，盛建設和盛春對視一眼，都沒敢吭聲。
「嗯，我知道，快起來吧！」
她和圖書抬頭看了眼被垛，這才想起那件藏起來的東西，趕快爬過去掏了出來，攥在手裡，躡手躡腳地跑了出去，打水趕快洗……
「爸——」盛夏看向了炕上的父親。
周國柱端起了小酒盅，「餃子就酒，越喝越有！來，咱爺仨走一個！」
「哥哥屁！滾！」他掐著腰繼續大罵，真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
爺爺掃出了一條路，一直到院門口。
「我咋了？去說說話就沒身襯了？」
「真的？」
進了房間，氣呼呼躺在炕上。
「臭丫頭！」他迷迷糊糊罵了一句，伸手一摸，身邊是空的，看來爺爺早就起來了。
盛夏氣鼓鼓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沒辦法，屌絲就是屌絲，享不了那個福！
老嫖嘟囔道：「這脾氣，大過年滴，咋還杵倔橫喪的呢？」
趙玉芳笑道：「真好，我兒子今年肯定發大財！」
周東北暗自嘆息，知道勸不動他了，只好作罷。
大年初一，周東北是被鞭炮聲驚醒的，這麼響，一定是隔壁老盛家放的。
身後傳來盛夏的喊聲。
「嗯？」周東南俏臉上的表情很豐富，「媽，餃子里還放糖了？」
「站住！」牛素芬喊住了她。
下午三點，三個人都回家吃飯。
咕嚕嚕嚕——
推開院門，二虎回頭喊：「哥，晚上我倆還過來……」
「姐，你勸勸爸媽，等以後咱們搬城裡住得了！」
四環素是一種廣譜抗生和_圖_書素，在六七十年代是消炎的首選藥物，應用非常廣泛。
「爺不到六點就起來了，在鄉里溜達了一大圈，回來后還掃了好半天雪……」
不過她可一直緊盯著呢，如果發現這死丫頭往出跑，就得出手抓她！
周東南給他倒洗臉水，熱氣撲面，讓她臉上的絨毛都掛上了霧氣，健康粉紅，若隱若現。
於是，二人世界變成了四個人玩撲克，一個個盤腿坐在炕上，臉上都貼滿了報紙條子。
他拉著老嫖趕快走，「這是真瘋了，快走，別咬著咱倆……」
周東北恨得牙根直痒痒，你他娘地病懨懨的在病床上還折騰呢，體諒過二哥我了嗎？
周東北一嘴的牙膏沫子，扭頭去看，小丫頭踮著腳，臉上得意洋洋。
一個多小時以後。
外面時不時響起鞭炮聲，更讓她心煩意亂。
外面不時響起陣陣鞭炮聲，一家人圍著桌子，喝著小酒，吃著熱乎乎的餃子，其樂融融。
盛夏的心情肯定好，可兩個人在小火炕上才啃了一會兒，老嫖和二虎就拎著東西來拜年了。
上一世他最怕住店，因為大多數賓館酒店，用的都是那種蓬鬆綿軟的枕芯，腦袋躺上去熱乎乎的沒著沒落。
「響不響？」
「姐，這說明接下來的日子，你和海哥都是甜甜蜜蜜的……」
「懶蛋，起來啦——」
「和二哥說會兒話……」
周東北一口牙非常好，不僅白，而且一個蛀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