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蛤蟆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麼,但罵人是肯定的了!
梳著小分頭的楊老闆氣都喘不勻了,胸口一起一伏,上次那兩個著裝的如狼似虎,自己要五千塊錢的醫藥費,結果硬生生地壓到了二百塊錢,還說如果不要的話,這點錢都沒有!
「張哥也開始做木材生意了?」
「會!而且是必須,因為只有好好讀書,才能逆天改命……」
這人好熟悉,看年紀約有三十七八歲,小身板挺單薄,白白凈凈的一張臉,小分頭油光水滑……自己肯定見過,只是一下懵住了。
「瘋子老弟?!」張大蛤蟆微微揚著頭,臉上的驚訝轉瞬即逝,笑呵呵揚起了手。
盛春鼻子有些發酸,這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還都濕著呢,卻完全不管不顧,只想著自己……
兩個人的大手握在了一起。
「姐,姐夫!」他喊了起來,跑的雨水四濺,「這麼大的雨,你倆傻呀?一直等著了?」
周東北恍惚了一下,難道胳肢窩夾手包這個形象,是從他這兒開始的?不對呀,印象中這副打扮應該是九十年代才有的,這傢伙可夠超前的了!
連續三天,兩個人都一直站在考場外,高考結束了,盛夏卻發起了高燒,打了兩天點滴才去上班。
兩個人翹著腳往校園裡看,終於找到了盛春的身影hetubook.com.com,他穿著軍綠色的雨衣,剛剛挽起褲腳,遠遠就咧開嘴笑。
「放心。」他安慰著盛夏,「老弟肯定能考好!」
「因為怕失去你!」
小分頭面目陰冷,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小赤佬,逼毛多來像沒有凈化好額黑猩猩……呦西!!」
五個人裏面,土豆有點小心眼,大頭是個二皮臉,趙光腚最務實,二驢子孟偉很機靈,而老四陳軍的性格最不好琢磨,有時蔫,有時卻又張揚。
「不行!」盛夏撂下了臉,「麻溜給我躺上去,閉上眼睛!」
這個犟丫頭,周東北也沒招兒,望著外面的瓢潑大雨,兩個人良久沒有說話。
楊歷年手就停住了,直起了腰,斜眼看向了他。
「後悔!」
周東北深情地看著她,卻沒解釋什麼。
五個人中,土豆于江飛、大頭張濤和自己關係最近,一起玩的時間也最長;剩下三個人都是被自己歸攏老實了,才跟著蹬起了三驢子。
「好,改天喝酒!」周東北客氣了一句,微笑著看他往上走。
盛夏上班后,周東北趕快往紅星林業局跑,那邊的木材要裝車了。
1987年7月7日星期二,小暑,暴雨傾盆。
其中趙光腚趙有田收破爛去了,二驢子孟偉被自己打發去看三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貯沙場地,老四陳軍一直在這邊忙活。
陳一刀始終沒吭聲,斜著他一眼后,快步跟了上去,那個小分頭目不斜視,蹬蹬蹬,上了台階。
……
「嗯!」他躺在了那些椅子上,又側過身面朝牆,背對著他倆,眼淚就流了下來。
木材這塊肥肉,他到底還是咬了上來!
坐在岸邊的老四陳軍猶猶豫豫,見他上了岸,一咬牙說:「七哥,我想和你說個事兒!」
「挺好的,不難!」
剛才他就察覺到了這位楊老闆有些不對,沒想到這兩個人還真認識,難道他找自己之前找過這個周瘋子?
也不好直愣愣地盯著人家看,周東北和張大蛤蟆寒暄起來,「張哥這是來辦事兒?」
這天上午,天氣陰沉,一場大雨即將落下。
張大蛤蟆腋下夾著個黑色小皮包,剃著板板正正的方寸,穿了件淡藍色半袖襯衣,灰色西褲加上黑色皮鞋,大老闆氣質十足。
「別整沒用滴,剎愣兒躺下睡覺!」盛夏吼道。
馮嘎子記著瘋子哥的話,遇到車排隊的時候,他就介紹一下東山蘭花岸沙場,還是會有等不及又圖便宜的車去。
「來了,來了,人家撒泡尿……」
小丫頭住了兩天院,區人事局來了好多人,他們科室的人都來了,第二天老m.hetubook•com.com
區長李大宏和陳敏一起來的,還拿了好多補品。
「姐,姐夫,謝謝!」他輕聲說。
「七哥,你發現沒有,最近二驢子的手賊大方?」
張大蛤蟆打了個哈哈,「外地來的朋友,幫著忙活忙活……那行,我們就先進去了!」
決定幫瘋子以後,跟著自己蹬三輪的五個老弟都一起過來了,轉眼就是一年,現在每個月的工資漲到了一百,入冬停工和年三十前兩次紅包,瘋子待他們不薄。
興安市第十中學三層大樓上,紅條幅被雨打得蔫頭耷腦,早就看不清上面是什麼字,雙開的大鐵門前站著好多家長,穿著雨衣,打著雨傘,一個個都凍得瑟瑟發抖。
現在他說這個話,什麼意思?
「去換件白大褂,我都打過招呼了!」
「你小子肯定沒憋好屁,說!」楊歷年抖著身上的水,笑罵起來。
張大蛤蟆這麼八面玲瓏的人,今天竟然一反常態地沒介紹這個人,明顯是怕自己搶他的生意呀!
張大蛤蟆眼角就是一縮,隨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著哈哈:「楊老闆真會開玩笑,走吧!」
「說吧,啥事兒?!」楊歷年彎下腰,用力擰著大褲衩子的褲襠位置,上岸站了一會兒,這裏的水最多。
大樓前,三個人高高在上,彷彿在俯視著芸芸眾生,看著那
hetubook•com•com輛全市聞名的跨斗子出了大院,張大蛤蟆問小分頭:「楊老闆認識這個周瘋子?」
「那為什麼不去?」
楊歷年狐疑起來。
周東北緊緊摟著盛夏的肩膀,手上的那把雨傘只能勉強讓頭髮不濕,儘管他把傘都遮在了盛夏的頭上,可兩個人身上也早就濕透了。
十中距離旭日飯店最近,他早就訂好了單間,吃完飯以後,又把椅子靠在了一起,「大春兒,躺下眯一會兒,到時間我喊你!」
周旺不想見周達和弟媳婦,找了個周一上午,蹬著自行車把父親接回了紅升鄉,老頭每天拎著用柳條兒自製的魚竿,到小藍河沙場找他,爺倆一起去釣魚。
「滾蛋!」盛夏臉紅了,輕輕打了他一下,「如果……我說如果以後你有孩子了,會讓他考大學嗎?」
就在周東北往紅星局去的路上,楊歷年在將軍背沙場的河裡游泳。
盛夏搖了搖頭,「都快乾了,沒事兒!」
她有些不解,不明白他既然什麼都明白,為什麼自己不去讀大學?自己是沒考好,可他不一樣!
車在樓前停好,眼看著張大蛤蟆下了車,後面下來一個身材消瘦的男人。
那邊土豆在指揮車,孫廣志孩子發燒請假沒來,他扯著脖子喊:「大頭,你他媽快去幫忙,一會兒我就把你那鍋砸了!」
盛夏掏出已經濕https://www•hetubook•com•com透的手絹,用力擰了擰,伸手給他擦臉,「考的咋樣?」
有人喊:「出來了,出來了——」
大頭腦袋上頂著鋁鍋,正躲在陰涼處接收宇宙氣場,聽到七哥的喊聲:「嗖——」的一下就蹦了起來。
兩個人躡手躡腳走了出去,坐在了大廳靠窗位置,飯店總經理楊大國端過來兩杯熱水,聊了幾句就回去了。
「張老闆。」他看向了張大蛤蟆,壓低了聲音,「一條腿一千,要了他命我就拿出來五千!能做嗎?」
「哥,你後悔沒上大學嗎?」
望著他從身邊走過,周東北又開始琢磨起來,誰呢?
台階有些高,周東北腳沒停,同樣一臉陽光地揚了下手,馬上又被張大蛤蟆身旁那個男人吸引了……
副駕駛門開了,小地主,也就是現在陳一刀大夫下了車,用力關上了車門,發出「砰」的一聲。
周東北笑道:「我就說老弟牛逼,走,姐夫請你吃好吃的,敞開了隨便點!」
盛夏嘴唇發白,「奇怪,記得去年和前年高考也下雨,也賊大……」
當天晚上,陳一刀返回了松雪賓館,敲開了四樓楊老闆的房門,在裏面坐了二十幾分鐘才走。
「嗯,過來辦那個什麼調撥令。」
「不用!一點兒都不困!」
周東北拿著《木材調撥令》正從木材調運局大樓台階往下走,一輛白色拉達開進了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