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重工業為主的北方人，總不能回家製造飛機大炮火車頭。
兩個人出了門，周東北沒回答他的那些問題，而是問：「你有小套套嗎？」
「咱爺倆也就是隨便聊聊。」說到這兒，他又嘆了口氣，「其實現在這麼好的效益，我也可以不去想什麼未來！就算有一天廠子黃了，上級也會給我安排一個好去處，去哪兒最低也是個局長！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些工人怎麼辦？兩千多個家庭，五六千張嘴，他們的日子怎麼過？」
走廊里。
「嗯吶，必須滴！」老嫖答應的十分痛快，一看這段時間就沒少唱。
老嫖站在路邊，看著大發車冒著白煙遠去的屁股，小北風吹動著他的馬尾巴，嘴角也跟著直抽抽，咬牙切齒，你個周扒皮！
「您說！」
他笑著介紹道：「我叫李林，這是石大江，我倆都在工會，馬廠長親自給我們訓的話，所以周經理你就放心，一定能伺候好！」
臨走時又問：「錢帶來了嗎？估計下班以後，北山派出所的方浩亮還會來，把錢給他就行，住院費用都是人家墊付的……」
周東北臉色沒變，心中卻是一嘆，看來也只能這樣了，馬俊才已經給了自己面子，就不能再蹬鼻子上臉。
目送馬俊才瘦高的身影進了虎威廳，他才輕聲問：「啥情況？」
馬俊才猛和-圖-書地一下就坐了起來，看著他怔怔不說話，好半天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又癱在了沙發上，苦笑著搖了搖手：「好辦法，可市裡不會同意……」
「好的。」周東北拿起茶壺倒茶，「謝謝馬叔！」
「特事特辦，住院期間我們派人，出院以後就沒有辦法了……」
「好好！」周東北和二虎開始穿大衣，兩個人往出送。
我操，他得手了？！
馬俊才也站了起來，伸手扶起他，兩隻手握在一起后，又用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周啊，有心了！」
「因為等不及……」他說了幾個字后，就不再往下說了，只是又長長嘆了口氣。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想了想，「小周你張了嘴，這個面子叔叔必須給，你看這樣好不好……」
周東北笑了笑，「我一個小工人，哪敢討論這樣的話題……」
「應該的！」
「好好好！」周東北連聲感謝，又把怎麼倒尿袋，如何用紗布解決口乾，盯緊點滴瓶等等都詳詳細細交代了一遍。
周東北有些疑惑，只好默不作聲。
生活所迫，曾經多簡單淳樸的工人，作案時也是簡單淳樸毫不疊盪；還有一些紡織廠的女工，為了一口吃食，只能掀起裙子蒙住自己的臉……
「是呀，考察結束了，接下來將會是漫長的談判和*圖*書……也可能不會漫長，事情明擺著呢，廠子太大，閑人太多……」
「也不問問賺不賺錢？」
沒辦法，他只好又坐了下來。
這就是命，急於求成也好，目光短淺也罷，最後倒霉的還是普通百姓。
馬俊才也知道自己出來時間太長了，難免讓領導不舒服，於是也站了起來。
說到這兒，他不好意思地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一直覺得挺對不起老爺子的，所以和我姐也常去串門看看，這次碰巧趕上了，總不能眼瞅著不管不顧！」
「也不問問生意怎麼樣？」
無論他是想通過自己給誰傳遞些什麼，又或者有什麼其他目的，他能說出這番話，也讓人感慨，又有些感動，這也是老一輩幹部與後來一些人的不同。
周東北認識其中一位，不過也僅限於知道姓什麼。
「小周啊，木材不會無窮無盡，你也是咱們廠的一份子，你覺得廠子未來的出路在哪兒？」
周東北知道他在為什麼發愁，可這事兒自己幫不上什麼忙，木材加工廠就像頭年老力衰的老馬，糟糠吃了幾十年，本來已經習慣了，托改革開放的洪福，突然開始吃上了精飼料，得了肥胖症不說，胃口還出奇的好。
周東北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彎腰鞠躬，「馬叔，謝謝！」
「我……我去哪兒整那玩意啊！」
「和*圖*書馬叔，回去吧，都等您呢！」周東北心下黯然，他不想再坐下去了，又一次站了起來。
在市場經濟的衝擊下，用不了幾年，這頭老馬就會疲態凸顯，轟然倒地……
「也不問問……」
「啥？」老嫖大眼瞪小眼。
周東北知道人家大廠長時間寶貴，此時又是陪府辦領導，於是也不磨嘰，把孫大強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剛才說的那些我都不管，我只等著收錢，其他都是你的事兒！」
擅長手工業輕工業的南方人，下崗后還可以回到家裡開小作坊，熟門熟路，很快就富裕起來了。
周東北給了他一個白眼，「有沒有？我好不容易整著點，沒幾個了……」
「說吧，你想廠子怎麼做？」他說。
「負責孫大爺的全部醫藥費，派個人、或者出錢雇個護工，不管是在醫院還是以後，老爺子身邊可能都離不開人了……」
周東北一直不覺得這位馬廠長水平有多高，尤其自己飯店開業那天，他一張嘴竟然就問自己是不是在廠子里干過，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讓人很不舒服。
李幹事是個胖子，有些謝頂，他會拉手風琴，在廠里屬於活躍人物。
「你放心。」李林連忙說：「臨來的時候，我們去財務申請了兩千塊錢，廠長說了，不夠再去申請，他都已經吩咐過了！」
……
他長和_圖_書長嘆了口氣，疲憊地靠在了沙發上，一臉憂色。
多少家庭從衣食無憂，轉眼間吃了上頓沒下頓！
快到下班時間，加工廠派來了兩個人，兩個中年人都是工會幹事，看著老實本分。
「哎——你這人，咋還咒我呢！」
「待會兒送走客人，我回廠里以後就安排，你放心吧！」
不得不說，仁義！講究！！
石大江說：「我倆是夜班，白班還有兩個人，放心吧！」
周東北脫口而出：「為什麼不再成立一家公司，選擇一些能人過去，這樣就能輕手利腳的把傢具廠辦起來了，背後依靠著老廠雄厚的木材資源，何愁未來的發展？」
「不過，護工這件事情不好辦，希望你能理解，畢竟他只是個普通工人，沒這個待遇，更沒有過這個先例！這個口子萬萬不能開，開了以後怎麼辦？」
想想興安市93年就開始的下崗潮，那是一個巨大的轉折，在計劃經濟下被豢養的城市，終於不再被寵性。
「我說你還真是甩手大掌柜是不是？」
馬俊才見他沒吭聲，又說：「我個人捐三個月的工資，這錢以後也可以用來雇護工，你看行不行？」
老嫖撥浪鼓一樣晃起了腦袋。
老嫖在後面跟著小跑：
「為什麼？」周東北有些奇怪。
「回頭再和你說，我先走了！」周東北也不廢話，說完就走。
最和_圖_書後又說：「馬叔叔，孫大爺曾經連續三年當選勞動模範，在工廠時可謂是兢兢業業，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有三個兒子，一個在勞改，一個是逃犯，最小的一個又被我……」
小套套？
哪怕淚流滿面。
周東北罵道：「早晚他媽得一身病！」
周東北說完這句話就想走，不料馬俊才卻拉著他的手說：「來，陪叔叔再坐一會兒！」
馬俊沉默起來，手指在沙發扶手上一下一下敲著，好半天才說：「第一條沒問題，雖然按照流程需要病人墊付，但特殊情況特殊處理，這個錢廠子拿！」
「讓穆大娘們收斂著點，花枝招展的再嚇著客人，不行就讓他去后廚忙活！」
「你不用？」
他輕輕擺了擺手，「謝啥？按理說這是我們份內的事兒，和你有啥關係？是我們工作的不足啊！」
馬俊才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這些故事，也不禁感慨萬千，這小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非常人所能及了！
「李幹事，給你們添麻煩了！」他很客氣。
等不及？
馬俊才笑道：「朴經理，都說你二人轉唱的好，我可是還沒聽過呢，一會兒必須進來給領導們唱一段！」
暗自一聲嘆息，猶豫了一下才問：「馬叔，是合資辦廠的事情不順利？」
周東北連忙感謝。
正好有輛大發路過，周東北伸手攔了下來，上車時扔下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