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周國柱都清楚的記得，這是個冬天，天才蒙蒙亮，窗外面隱約看到飄著雪花，病床上的周興微弱的對他說：「爸……我熱，我想吃凍梨……」
住院部門前一溜轎車，虎頭奔、皇冠、奧迪、桑塔納……出入鶴崗人民醫院住院部的人紛紛側目。
人就是這樣，說教起來頭頭是道義正詞嚴，可事情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所有一切堅持轟然倒塌。
當時他問的是同樣的問題：「爸，你想讓我怎麼做？」
「東北，過去那些事兒不用我再多說，你都知道的非常清楚了，爺只想讓你給老三留條命，只要……只要……」老爺子又流下了眼淚，「只要活著就好……」
周達沒出聲，盛夏拿過一把椅子，讓他坐下。
直接掛了電話。
「爺……」周東北這一聲爺，有委屈、有憤恨，更多的則是無奈。
啪！
「爺，你說說，你想讓我怎麼做？」周東北問。
周東北和馬曉華走出醫院，陽光明媚的直晃眼。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周東南更是破涕而笑，這些天都快擔心死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帶老三回了城，誰料老二會因為這件事情性情大變！
回到市內，沒有宴席，兩個人先去市中心醫院看望了劉老六，隨後就住進了隔壁的雙人病房，市局派來兩名警員保護他們的安全，接下來的日子，要全力配合市局專案組的深入調查。
他不是沒恨過老三，可當時老二wｗｗ•ｈetｕbｏoｋ•cｏm.ｃｏｍ拖家帶口明顯回城無望，該說的好話說盡，全家的錢也都拿了出來，還能怎麼辦？
兩口子去了劉老六病房。
陸紅娘倆是1978年死的，距離現在剛剛15年，還沒過20年追訴期，如果把這件事情翻出來，周發必死無疑！
周東南、盛夏、方有容、二虎、老嫖、楊歷年、張建軍、孫廣志、許大寶、大虎、劉二狗、豬大腸、大眼兒、姬老騷和穆桂英他們都來了，浩浩蕩蕩近三十人。
「嗯，爺不哭，不哭……快坐下，你看這丫頭，咋還瘦了呢？」
對於鶴崗方面遞過來的橄欖枝，方振在電話里還算客氣，可放下電話后，起身走到牆角，往痰盂里吐了口痰。
說完，他轉身就要往出走，誰知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兩個人，全副武裝。
馬曉華見他們爺孫倆明顯有話要說，說笑了兩句，就拉著方有容的手出去了，周達送他們到門口。
周國柱眼巴巴看著大孫子，這雙眼睛飽經滄桑，他有五個孩子，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媳婦是個沒福的，生下老閨女沒兩年，一場大病撒手人寰。
沈波並沒有去醫院看望周東北和馬曉華，號子里畢竟死了人，調查還沒有結束。
蘇志勇的聲音戛然而止，辦公室里不止方振一個人，政委孫濤、政治部主任汪銘、監察室主任田佑森他們都在。
……
就因為這件事情，鄉親們的指heｔuｂｏok.coｍ•coｍ指點點、冷嘲熱諷，最終讓父親自暴自棄，從一個顧家好男人成了遠親聞名的二流子！
所有人齊聲大喊起來，本來這場面就夠震撼的了，這麼多人又一起大喊，更是惹得許多人駐足觀看。
因為如果提了，周發就會沒命！
周東南、盛夏和方有容撲了過去，三個女人早已經淚流滿面。
直到火化，醫院也沒說明白到底是個什麼病，他一個人抱著骨灰，倒進了小蘭河一個打魚的冰窟窿里，掩蓋好冰雪，在冰冷的冰面上獃獃地坐到天黑。
他又當爹又當娘，不料一年多以後，最聽話乖巧的大兒子周興莫名其妙地病倒了，在醫院只待了一夜。
「羅主任，你好！」
「老方啊，這事兒是不是唐突了？鶴崗的錢大川剛才給我打電話，氣急敗壞呀！」
先前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周東北還說這些人太不講究，竟然一個都不來接他們。
周達連忙過去接過暖水瓶，「你看你，這麼大肚子了，可得小心點兒！」
可現在看，就算沒有這個案子，孟老二肯定也會挨槍子了，所以今天的筆錄，他一句都沒有提。
下午的時候，周東北明顯看出來父親有話要說，等母親去衛生間的時候，他小聲問：「爸，你是不是想問三叔的事兒？」
周國柱點了點頭，「嗯！」
他也沒那個心，他害怕，怕真娶了個心狠的，孩子們就得遭罪！
方有容進了病房，她去幼兒和_圖_書園接兒子了，又把小馬方送去了母親家。
「沒事兒！」盛夏笑道：「大夫說了，多動一動，生的時候不費勁。」
此時爺爺也這樣說，周東北理解爺爺，三叔再不是人，那也是老爺子的親生骨肉，虎毒尚不食子，有幾個人能忍心看著自己兒子死於非命？
他知道，明年開春，兒子肯定會隨著融化的冰雪流進湯旺河，匯入松花江，最終奔流入海，環遊整個世界。
「請問羅主任，我興安的事情，輪得著他們說話嗎？！」
蘇志勇腿就是一軟，後面一人扶住了他。
無論他怎麼追問，老三都咬緊牙關不承認他參与了這件事，理智告訴他老三肯定有事兒，可血脈親情又讓他狠不下心來。
就這樣，辛辛苦苦拉扯著四個孩子，轉眼間就都長大了，誰料那年又生變故。
周國柱下意識去抓煙袋，又反應過來這不是家裡，周東北掏出一盒軟中華，他擺了擺手。
周東北一手摟著媳婦，另一隻手摟著老姐，他和馬曉華傷的都不算重，可被她們這麼一抱，還是牽扯的傷口撕撕拉拉的疼，不由都呲牙咧嘴起來。
周東北沉默起來，他原本的預案，如果孟老二各個反面都證據不足，那就翻出當年紅升鄉那起命案！
鶴崗警方明顯不怎麼配合，一個個拉著臉，可人家一切手續齊全，這就像啞巴吃黃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盛夏掐了他一把，惡狠狠道：「啥表情？說！是不是相中了哪個和-圖-書小護士不想走？」
「爺，我三嬸去家裡了？」他開門見山。
這個時候，人是最自私的動物，沒有之一！
盛夏去打開水了，拎著兩個暖水壺進了屋，連忙叫爺爺和老叔，本來周東北不讓她在這兒，可她說啥都不幹。
「你個方老虎啊，怎麼還是這個脾氣？你得讓人說話吧？」
方振笑了：「抓了一個煤礦老闆而已，他們為什麼如此緊張？怕什麼？既然他們可以先斬後奏，難道我方振就不能？相關手續已經送過去了，如果不服，可以往省里告，歡迎來興安扒我的裝！」
十五年了，沒想到這件事情又被翻了出來，手心手背都是肉，沒了哪個都像抽他筋一樣痛苦。
「就這樣吧，我掛了！」
一個多小時以後，方振接到了來自鶴崗市局的電話，一聲不吭地聽對方說完，「趙局長，如果你說完了，我要工作了！」
周旺沉默了好半天，只說了四個字：「活著就好……」
說完，她過去抱住了周國柱的胳膊，又伸手幫他擦了擦眼淚，柔聲勸道：「爺，這不是沒啥事兒嘛，別哭！」
第二天，沈波帶人去了鶴崗，將周東北的三叔周發，大華煤礦礦長的姑爺王木生銬回了興安。
生活還得繼續，那些年不是沒有介紹對象的，可誰一見他拖著四個孩子，都連連搖頭。
此時陽光下，一張張笑臉綻放。
老爺子坐在床邊拉著他的手，心疼的老淚縱橫，周達在一旁也紅了眼睛，都說自己這和_圖_書個侄子出息了，可幹啥都不容易，如此九死一生，換個普通人早就受不了了。
「你？！！」
剛進辦公室的郝忠海聽得清楚，他嘀咕了一句：噁心！
晚上，周東北父母剛走不久，他爺周國柱和老叔周達來了。
可一想起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他又心軟不起來，如果不是他和孟老二把害死陸紅的屎盆子扣在父親身上，可能回城的就是父親，自己和姐姐的人生都會不一樣……
他還沒說出自己的想法，就聽病房門開了，腳步雜亂，三嬸榮巧和弟弟周東東走了進來。
周東北很清楚，爺爺心疼自己不假，都說老兒子大孫子，自己在他老人家心裏的地位無人可比，可他和老叔過來，肯定也想問問三叔周發的事兒。
蘇志勇怔了一下，瞬間露出了笑臉：「真是不巧，這是在開會？那我待會兒再來！」
說完，這孩子就閉上了眼睛，安靜的就像睡著了一樣。
兩天以後，鶴崗方面對費貴之死的調查戛然而止，而躺在醫院養傷的周東北也因證據不足被釋放，尋釁滋事的馬曉華天數也夠了，同樣被釋放。
周旺沒說話。
「歡迎瘋子哥——小馬哥——回家！！」
十幾分鐘后，電話又響了。
「爺。」周東北說：「這事兒……」
幾個人都坐在會客沙發上看著他，目光複雜，茶几上放著四個白色瓷杯，茶水明顯涼了。
監察室主任田佑森站了起來，沉聲道：「蘇志勇同志，請配合我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