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北勸周東東和三嬸起來,大夫進行了檢查,隨後搖了搖頭,市局和檢察院的幾個人跟著他去了醫生辦公室,有些證明要開,後面還有一些手續要走。
郝忠海也看到了他們,連忙迎了過來,「爸,媽,東北,過來了!」
「以後?」周東東愣了一下,連連搖頭,「那能想那麼遠,我才23,又沒啥社會經驗,自己做買賣還不得被人坑死。」
「關係調過去了?」
哥倆都在笑,兒時的歡樂時光彷彿就在眼前,一幕又一幕,儘管有些鏡頭已經發白褪色,卻永不磨滅。
「東北,讓、讓我坐、坐起來一點兒!」他的聲音沙啞微弱,幾乎是在嗓子眼裡擠來出的,不貼上去都聽不到。
穿好衣服,屍體推去了太平間,又張羅著找先生。
「還記不記上小學的時候,各個班級教室里都生爐子,煤和柴火都得是學生拿,每次你都欺負我,讓我幫你拿,到了學校門口再給你……」
周旺緊緊握著他的手,說不出話來。
靈堂在周發家設的,他家在粉廠後身,這些年還一直住平房。
「東東——」周東北喊他。
「傻小子!」
說著說著,他又掉下了眼淚,過去那些事情他一直稀里糊塗,還是父親住院以後,聽母親說起來,才明白為啥這些年自己家和二大爺hetubook.com.com家不走動。
《增廣賢文》里有句話說得好: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一語道盡世態炎涼。
「嗯,我那個中專不行,分去了畜牧局,報道以後又讓我下林業局,太遠了,我就沒去!東南姐知道以後,來家裡和我媽商量,我就過去了!」
「嗯!」
「傻小子。」周東北拍了拍他肩膀,「一家人,以後別再說兩家話!」
周東北勸這大夥都出去,周東南跑的氣喘吁吁,她才從單位趕了過來,沒想到晚了一步,外面又來了一些紡織廠的領導和周發的朋友。
這是人世間的真相,殘忍卻現實。
他撓了撓頭,「挺好的,懂了好多電器品牌,也學到了好多賣貨的技巧……」
「這、這些pià積,都是你作業本疊的……」周發說的斷斷續續,「爸、爸打你好幾次……」
「哥……」他看到了周旺,身體掙扎著,明顯想要坐起來,周東北連忙上前按住了他。
那顆彈珠滾落在了地上,又滾向了門口,郝忠海彎腰撿了起來。
「真希望……真希望能重活一回,哥,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發子……錯了……」
一旁的周國柱早已老淚縱橫,白髮人送黑髮人,太讓人心碎。
周東北想了想,「如果想多和圖書賺錢,就得換個思路,想沒想過以後做點兒什麼?」
周達緊緊抱著老淚漣漣的周國柱,馬鳳英和趙玉芳她們也都哭出了聲,周旺抱起了木匣子,臉上依舊沒有一滴眼淚。
周東東跑了出來,臉上都是眼淚,沒頭蒼蠅一樣喊了起來,「二大爺——二大爺——我二大爺來沒來?」
「嗯吶!」
後半夜涼爽了好多,哥倆跪坐在靈堂前,輕聲說著話。
「怎麼樣?」周東北問。
爺爺和老姑周莉莉、姑父、老叔老嬸他們都在,看到病床上的周發,周東北就愣在了那裡,自審訊室一別,短短還不到兩個月時間,周發已經瘦的完全脫了相。
二虎早就把周國柱他們送回了家,周東北和周東東守夜,後半夜,得到消息的楊歷年和張建軍、馬曉華他們也都過來了。
而絕大多數的親朋好友,都是既怕兄弟吃苦,又怕兄弟開路虎;我希望你好,但你絕不能比我好……
「聽說你在大百貨一樓賣家電呢?」周東北問他。
林業中心醫院住院處,三樓,胸外科。
周旺抱著木匣子就往病房裡走,所有人都往兩邊撤,給他留出一條路。
「哥,謝謝,要不是你,我就抓瞎了……」周東東說。
「哥!」他這才看到周旺,連忙說:「二大爺,我爸、我爸不行和-圖-書了,要見你……」
紡織廠倒閉以後,三叔就去了電器商行幫忙,兒子賺錢了,出息了,他自然也是腰板挺直,一天天別著BP機,拎著大哥大,牛得很!
大夫來了。
骨碌碌——
人生無常,父親已經成了這副樣子,做兒子的也不好再去指責什麼。
「乾的怎麼樣?」
周旺也笑了起來,「嗯,鐵蛋兒哭壞了,往家走的路上還尿了褲子!」
將心比心,你必須要有所付出和用心經營。
他用力摟了摟他的肩膀,親叔伯兄弟,本應如此。
男人這輩子,過命的弟兄不可能太多,能有三五人已是人中龍鳳!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更不會有莫名其妙的愛與恨。
三嬸見他們進來,哭著閃開了身子。
周旺坐在了床邊,輕聲說:「發子,看二哥給你帶什麼來了?」
他把木匣子放在了周發身前,「都是咱倆當年贏的,那時候你總哭咧咧的要,我就藏起來不給你……」
「報應啊——」
周發艱難地抬起手,在匣子里翻找著,好半天,拿出來一個沒有花瓣的彈珠,這個彈珠明顯要大一些,呈微黃色,表面已經沒有了光澤。
香快燃盡,他起身續上,香燭裊裊,不由讓他想起了上一世。
現在想想,估計三叔一直沒告訴周東東實話,甚至說了一些難聽話,所以長和圖書大后的周東東對自己始終不冷不熱,沒有了兒時的親近。
病房外站著一些人,周東北一眼就看到了姐夫郝忠海,還有刑警隊和檢察院的人,周發此時屬於保外就醫,怪不得他們都過來了。
他整個人就像木乃伊一樣皮包著骨頭,因為太瘦了,眼睛顯得特別大,奇怪的是白色床單下,他肚子位置卻鼓得老大,看著就像個等待解剖的外星人。
周東北只好輕輕扶起他,這具身體輕飄飄的毫無重量,周東東拿過來一個枕頭,墊在了他身後。
「醒好一會兒了,這幾天一直昏迷,科主任說,今天夠嗆能熬過去……」
「嗯吶,謝謝哥!」
「發子?」榮巧也撲在了丈夫的身上。
周東北跟在他身後,一隻手還扶著母親的胳膊,病房裡悶熱,充斥著消毒藥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上一世,說相聲的郭某人化用了這句話的意思,他說:窮人站在十字街頭耍十把鋼鉤,鉤不著親人骨肉;有錢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槍棍棒,打不散無義賓朋!
大夥商量了一下後天出殯的事情,無非就是找車、下葬和白宴,這些都讓他們去張羅了。
商量完已經後半夜兩點,周東北就讓他們都回去了。
「爺,爸,媽,你們都出去吧,我和老叔幫三叔把衣服穿上!」
這事兒父親不對,怨不得二大爺m.hetubook.com.com
!
對比現在,三叔死了,臨死前說這是他的報應,而周東東對自己和上一世也完全不同,這與命運軌跡的改變有關,也和人性有關。
「爸——」周東東一聲悲呼,撲在了父親身上,「爸?!爸?!你別死,別死——」
「哥……」周發顫抖著手去夠周旺,周旺連忙握住。
周東北就笑了,「不急,好好在大百貨鍛煉著,什麼時候有想法了,就和哥說!」
那時的三叔可沒有病,周東東開了家叫新星的電器商行,賣電視機為主,大約是在95年左右開始,生意火爆的一塌糊塗,尤其是來到春節前,一天能賣出去一二百台。
「嗯,對了,你還記不記得哥帶你去大河游泳,咱倆把褲衩都丟了?」
他艱難地笑了,聲音都大了好多,「我、我的牤子呀,它最好用,還是7歲那年,我、我贏鐵蛋兒的……」
他抽開了木匣子上面的蓋,裏面是一些五顏六色的玻璃珠,還有好多瓶蓋、幾個羊嘎拉哈和一些用寫滿字的紙疊的pià積。
周東東社會經驗太少,什麼都不懂,幸好二虎打電話把老嫖找了過來,好多事情都是他張羅的。
「記、記得,咱倆就、就穿著一件跨欄背心,光、光著屁股回去的……」
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喊出了這三個字,隨後長長舒了一口氣,身子一歪,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