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東北搖了搖頭,卻沒回答她的問題。
誰都沒想到,她竟然跪了下來,周旺也嚇了一跳。
周國柱站了起來,要一個人往後院走,許大寶連忙跟了上去,「爺,我送你!」
「別去上班了,多累!」他說。
「沒有,就是問他現在忙啥呢,我聽著就不對,追問之下,她含含糊糊的說了幾句。」
他一聲不吭,拉開了雙扇木門,邁過門檻走了出去。
門開了,周達和周莉莉走了進來,兩個人眼睛都是腫的。
許大寶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回去呀,上周還回去了呢,我姐給我燉了只兔子,和老母雞一起燉的,賊啦香……我把我姐夫都喝桌子底下了……我姐氣的把我好頓削……」
有人敲門,新買的兩條半大的德國黑背弓起了腰,許大寶大步走了出來。
「和她聊天我才知道,前幾年,她和滿囤好過……」
周東北把耳朵貼在了她的肚子上,聞言笑了起來,「我小時候可老實了,你才淘氣呢!下河摸魚,上樹掏鳥蛋,你可沒少干!我估計是個丫頭,像你!」
周旺沿著湯旺河的支流小蘭河河沿,溜溜達達一直來到了沙場。
「哪位?」他跑到了門口。
「啥?!」
今晚的月亮很大,山丁子樹下,周國柱、周旺和周東北坐在藤椅上喝著茶。
就像剛才https://m•hetubook•com.com說的那樣,孰是孰非,其實早就心知肚明,可性格使然,就是張不開這張嘴,以至於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爸,這都幾點了……」
「哎呀,他又踢我!」盛夏叫了起來,「快,快,我摸著他小腳丫了!」
「太晚了,爺,我扶你回去躺下吧!」他說。
周旺和兒子都站了起來,這兩天在周發家忙忙活活,兄妹倆打過多少次照面,卻誰都沒說話。
儘管他對這個姑姑沒什麼感情,甚至還有些反感,可她畢竟是父親的親妹妹,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起來,快起來!」周旺用力抱起了妹妹,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看看你,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動不動就哭鼻子……」
樹下的三個人都聽到了,表情各異。
「為啥呀?」
「這是咋了?」趙玉芳聽到了聲音,從後院跑了過來,盛夏身子沉,遠遠跟在了後面。
「我咋總能看著你?你不回家呀?」周國柱問他。
「大寶子,我,老叔!」門外響起了周達的聲音。
「她咋了?」
周東北又說:「這事兒她咋好意思說,畢竟是搞破鞋……」
又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哭聲。
「你原諒嗎?」
「咋了?不是剛陪你檢查完嗎?」
「我估計肯定是個臭和_圖_書
小子,就沒閑著的時候!」
八月里的鄉下,池塘、樹林、小河邊都十分熱鬧,青蛙和不知名的蟲子叫的歡暢。
周東北手忙腳亂,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她圓滾滾的肚皮上,果然有一塊鼓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親爹在摸他,又用力蹬一下,太神奇了!
「得嘞!」他屁顛屁顛站了起來,彎下腰,一副奴才相,「給老佛爺擦腳!」
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遠。
周發的葬禮都是周東北張羅的,從出殯的先生到靈車、祖墳下葬、白宴……妥妥噹噹。
「不行,科里事兒賊多,再說了,我在家也待不住……對了,明天你先送我去趟醫院!」
繞過去年重新翻建的小木屋,他蹲在了河邊,點了根煙,許久一動不動。
周莉莉抽泣著,三哥的死讓她觸動很大,人生就如白駒過隙,好像沒多久前還是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怎麼一轉眼就到了這個年紀?
「我回屋了,你爺倆也早點睡!」趙玉芳也走了。
周東北幫她脫了鞋,又端著洗腳盆打來熱水,把她兩隻腳放在水裡后,才坐回椅子上。
「爸——」周莉莉往樹下走,這還是她第一次來。
咚咚咚!
藏在遠處的周東北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又不敢用力拍,兩隻手不停煽動著,實在難受。
畢業、結婚、生子……每hetubook•com•com日里早出晚歸,柴米油鹽醬醋茶,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再照鏡子時,卻發現已生華髮。
周東北搖了搖頭,「我也糊塗了,要說原諒了吧,到現在他都沒掉一滴眼淚!要說不原諒,可他還去了醫院,讓三叔了無遺憾的走了,又一直跟著張羅葬禮。」
「這小子!」周東北裝模作樣罵了幾句,又問:「咋了,人家找后賬了?」
「這麼晚了,你倆咋過來了?」周國柱問。
「老姑,老叔。」周東北招呼兩個人,「來,坐下喝茶!」
祖孫三個人,沒有人說話,安靜的能聽到樹葉的沙沙聲。
安葬完的當天晚上,周東北拉爺爺回了紅升鄉,他和盛夏也沒回自己家,明天要去鶴崗了,一忙起來就沒日沒夜,多陪陪他們。
「啥時候的事兒呀?」他問。
「你看你說的這個難聽。」盛夏不樂意了,「樂樂姐早就離婚了,和滿囤好的時候剛離婚不久,明明是被他的甜言蜜語騙了!」
「我出去走走!」周旺起身往大門走。
兩口子進了西廂房卧室,這間卧室是他倆的,雖然回來住的不多,可趙玉芳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哥!」周莉莉低著頭,「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周東北坐在了小木橋旁,默默點了根煙,哭吧,哭出來就舒服了……
「別、你……你快起和_圖_書來!」
「應該是火鍋城沒開之前,那時候他還在東北飯店,是去肉聯廠進貨時拉咯上的!」
服侍孕婦進了被窩,又給她講了個故事,聽她響起了輕微的鼾聲,周東北才躡手躡腳出去,老叔和老姑已經走了。
「我還沒老到需要人扶!」
二虎回家了,許大寶在一進院子的客廳里看電視,咧著大嘴嘿嘿笑,趙玉芳和盛夏在後院聊天。
「哥——」周莉莉一把抱住了他,放聲大哭起來,「我錯了,哥,你原諒我……」
盛夏眉毛一立,「笑啥?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一天天就想著那點兒事兒,擦腳!」
「哈哈哈哈——」周東北大笑起來。
「叔,姑,快進!」許大寶關上了門。
周莉莉走到了周旺身前,「哥……」
周東北吃了一驚,不會吧?這倆人年紀相差的是不是太大了?印象中,李樂樂比自己得大十三四歲呢,這老嫖的口味咋這麼重了呢?
「老毛病,胃潰瘍……對了,前幾天我去師傅家,見到樂樂姐了。」
靜下來想想,可不能到了三哥這種地步,再去懺悔這一生,晚了,晚到毫無意義!
「別瞎說,我要兒子!」
「生兒子揚巴!」
周東北知道她說的是李大宏的二女兒李樂樂,她是市肉聯廠的廠長,長得挺好看,也挺豐|滿,是七哥和老嫖他們喜歡的類型。
那聲音一開始和*圖*書有些壓抑,漸漸越來越大。
「老區長?怎麼了?」
周東北不放心,又不好現在就跟上,等他走的有段距離了,才遠遠墜在了後面。
「你說,咱爸算是原諒三叔了嗎?」盛夏問他。
「嫂子!」周莉莉鬆開了周旺,連忙給她鞠躬,「嫂子,我對不起你們,這麼多年了,礙著面子就張不開這張嘴……」
噗通!
周國柱往樹榦上磕了咳煙袋鍋,說:「行了,你從小就愛使小性子,說你兩句甩袖子就走,現如今也是四十幾歲的人了,該收斂收斂了!」
周東北嘿嘿笑了起來。
大夥紛紛落座,許大寶沏上新茶,周東北知道他們有話說,就讓他們慢慢喝茶,他扶著盛夏回了後院,她現在站時間長了腿就腫。
「我不起!」她哽咽著說:「那時候,風言風語傳到了學校里,讓我抬不起頭,同學們都不理我,所以我才會那樣……其實,這句話我早就想說,我知道不怨你,我知道,可我就是說不出口,越是這樣越說不出口……」
從看著弟弟咽氣到出殯,周旺一滴眼淚都沒掉,這難免讓一些親戚在背後說三道四,可他彷彿看不到一樣。
周東北發現爺爺和母親眼睛都是紅紅的,唯獨父親沒有。
趙玉芳摟過了她,輕聲說:「傻丫頭,哭啥?我們是當哥哥嫂子的,還能生你的氣?快別哭了!」
「我師傅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