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輝，夢輝！」小希在叫我，「睡著了嗎？」
片刻后他說：「哪條河呢？革馬村只有尋安河，一條主幹，一條支流。一般來說，兒童失蹤，優先考慮的地方就是樹林、池塘這種地方。金瑩的案子有些特殊，焦點集中在梁皓家裡，我們擴大搜索範圍是在第二天，當然也包括尋安河。」
「是是。」
「高美來找你，不知道你在哪一間，所以要一間間敲門。那個死了人的房間也敲了吧？」
「出海口是有閘門的，閘門後面還有金屬網罩。那陣子雨雪天，閘門開著，但是網罩沒有升起來。設置網罩是為了防止垃圾進海，大約每隔半個月清理一次。我問過管理部門，那幾天兩個閘門的網罩都沒有清理記錄，換句話說，網罩一直落位在河裡。河水向東流，就算屍體沒有被東西勾住，最後也會被網罩兜住。」
「你到底要問哪個案子？」
汪磊拿出手機，劃撥一陣，遞過來給我們看。屏幕上是一副男人的全身畫像，墨藍色的勾線，用十多張塑料片拼起來的。頭髮三七分，瘦長臉，穿一身西裝，看起來就像個推銷員。
從邱麗娟家出來的時候天快黑了，我們在車裡討論應該找誰確認時間空檔的問題。最終陳舜聽從了小希的意見，來這裏找汪磊，他讓我們九點到。約在這個時間點表示他忙得不可開交，我們原本沒抱錄製的希望，打算問幾個問題就走。
他的回應出人意料，我們三個都愣住了。
我張大嘴巴，恍然大悟。
「結果沒有找和*圖*書到，氣窗也反鎖著。之後梁皓開門，大家就都進了主屋。」
「沒有人……」
汪磊不太情願地點點頭。我拿出手機，挪開一個位子坐，尋找合適的拍攝角度。桌上光溜溜的，沒東西可墊，我只好支起雙肘穩定鏡頭。
「這樣啊，那如果沒有第三個人的話，『快走』是誰對誰說的呢？不管是兇手對死者說，還是死者對兇手說，都不合理啊。」
「你看他那樣子，他說『第三個人不存在』的口氣，我就覺得他想到了。」小希經陳舜一誇，不免有些得意。
這裡是刑警隊的會議室，時間是晚上九點二十分。清白的光從四盞吸頂燈里散射出來。
「那就對了！房間里沒有第三個人，『快走』就是對高美說的。」
小希翹起食指，「還有一個人要來。真正的第三個人，他還在路上，高美比這個人先到了。」
我認同小希。目前為止，關於金瑩失蹤案的疑點，我們能想到的警察都能想到。在汪磊面前，我們只是過家家的小孩子。
「對，檢查完就關上了。這是出於習慣，潛意識裡封閉現場的習慣。老羅雖然只在派出所基層，但他輔助我們辦過很多大案，不會有這種疏漏。後來我們再去倉房，窗戶始終是關上的。還有其他問題嗎？」
「你確定嗎？是敲了門，然後兇手才開門的？」
我記得死者的衣服很陳舊，有點臟，和兇手不像一路人。
「關上了……」
「我們是這樣考慮的。」小希接過話頭，「梁皓在二樓和-圖-書的卧室里睡覺，他聽到敲門聲——可能還有叫喊聲——穿好衣服下來開門，就算他喝了酒，這段時間其實也不會很長。」
「不，應該說，是對門外的人說的。裏面的人不知道外面的人是高美，以為是別人。」
我仔細回想昨晚和高美的對話，然後說：「是在敲門后。」
「但是並沒有影響。」汪磊攤開雙手，「老羅在當天中午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覺得自己可能有失誤，來問我的意見。」
汪磊困惑地看著她。
「嗯？」
「是的。」
「那麼，裏面的人說『快走』，是在她敲門前，還是敲門后？」
「他又關上了。」
汪磊想了想，點頭說，沒錯。
「是，你想問什麼？」
「……我不知道，沒有聽人說起過。」
「那……如果金瑩是從氣窗走的呢？」小希說，「我記得羅警官說過，他檢查氣窗的時候，是把窗戶推開了的，為了確認窗台上的雪。」
「事實上就是這樣的。」
「就是、她就說……」
「這是高美的印象。另外還有一張臉部特寫，但其實沒什麼特點，特點就是這身西裝。在這一帶，穿成這樣的人不多，穿成這樣去蓮花招待所那種地方的人就更少了。」
「你說啥？」陳舜也喊了起來。
「說來聽聽。」
「目前沒有太大進展。有一個目擊者。」
「汪隊長，金瑩養過一隻貓，你知道嗎？」小希問。
「……確定。」
「我覺得，金瑩有隻貓，貓掉河裡了，沒有救上來，她想知道貓能不能活下來ｈｅｔuｂook.coｍ•ｃoｍ，所以這麼問。我想，大部分的貓掉河裡都很危險吧。」
「啊……」陳舜惋惜地感嘆，「原來一早就想到了啊。」
刑警隊在三塘縣，位於革馬村西北角的蓮花招待所還在二十公里開外。我被黑暗包圍著，昏昏欲睡。但後排座現在成了小希睡覺的地方，我不好意思躺下去。
「是嗎？」
「厲害，厲害啊！」陳舜若不是在開車，就要一把抱住小希了。
「先這樣吧，我還有事，抱歉。」汪磊下了逐客令。
陳舜賠了個笑臉。
汪磊皺起眉，伸手朝我的方向向下按。我會意了，暫停拍攝，把手機倒扣在桌上。
「是怎麼個順序？」
「第二天，那時候還來得及嗎？水流……」
汪磊不易察覺地咂了一下舌頭。「據我所知，沒有。」
「我有個猜想，有點可笑啦。」
我們三個並排在汪磊對面坐下。陳舜雙手框起一個圈對著汪磊，朝我使眼色，然後問汪磊：「可以嗎？」
汪磊搖了搖頭，「你太小看痕檢技術了。小孩的腳印，成人的腳印，不管哪個先踩哪個后踩，后踩的都不會完全覆蓋掉先踩的。」
「我得跟汪磊說一聲。」
「疑似兇手的人出了招待所朝北走，然後搭上一輛車，往南去了。」
「『快走』是什麼時候說的？」
「是這樣的，我們的剪輯師……」陳舜朝我一指，他又拿我當被人笑話的退路，「在後期製作時，注意到了這樣一個問題——」
「就這樣。」汪磊頓了頓說，「他的隨身物品都被兇手拿走了www.hetubook.com.com。我們還在查，有方向，但是不確定，我不能多說。」
無人應聲，思考的沉默在會議室里瀰漫。
「知道是什麼車嗎？」陳舜試探著問。
「如果混在其他人的腳印裏面呢？羅警官他們一共是六個人吧，院子里全是他們的腳印，金瑩如果有心隱藏蹤跡，每一步都踩在大人的腳印上……」
「還有……」我抬了下手，說，「有沒有找到另外那個人——就是那個，那個『第三個人』？招待所後面的探頭能拍到嗎？」
汪磊朝我看過來。
小希很急切。我迷糊了。
「是嘛，果然是這樣啊。」陳舜似懂非懂地附和。
「金瑩的案子可以拍，這個案子不行，問問題可以，你拍攝錄音，形式就變了。」
「明白。」陳舜挺直上身，準備撤了。
「原來是這樣。那……也沒有發現貓的屍體嗎？」
小希和陳舜互看一眼，然後同時朝汪磊點頭。
「沒有。不是沒有拍到人，是拍到沒有人。」
「你是說，她那天晚上去河裡找貓了？」我怕汪磊會笑出來，但他沒有，而是陷入了沉思。
「哎，好。爭取速戰速決。」
「哦？那太好了」
「她在失蹤前，問過同學，貓會不會游泳。」
陳舜聳聳肩，突然又打了個激靈說：「啊對了，昨天的凶殺案有進展嗎？」
「光是想到這些，好像也沒什麼用。而且，我覺得汪磊早就想到了。」
「所以他找得不夠仔細，金瑩躲在裏面他沒發現，是嗎？」
「那天，羅警官在梁皓家的院子里發現了金瑩的腳印，於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進去找人，梁皓沒有馬上開門，羅警官就去了倉房，他當時覺得金瑩可能躲在倉房裡。」
「不用那麼在意，既然來了，抓緊時間吧。」汪磊攤出手掌指向桌對面，示意我們坐下。
「四十多歲，男性。」
小希垂下目光。汪磊問：「貓怎麼了？」
「不知道。目擊者六十多了，她不認識車，只說是銀色的，沒注意車牌。」
「也就是說，從敲門，到開門，就是羅警官在倉房裡尋找金瑩的時間。這當中，他還搬了東西，踩上去檢查氣窗。所以……」
貓的屍體根本不會引人注意，就算注意到了，那個節骨眼上誰去理會呢？小希不再說話，把視線投向陳舜。
「高美怎麼跟你說的，你還記得嗎？」她轉過臉來，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敲了。」
「那個人，他怕兇手連外面的人也一起殺了滅口，所以讓她快走。」
「他們幾個控制住梁皓以後，就在房子里四處找人。這時候，如果金瑩從倉房裡跑出來，確實有可能發現不了，但一定會留下腳印。技術組的人還在，我特意讓他們再看一遍，並沒有發現她出去的腳印。」
「就這樣？」
濃重的夜色中，車燈只能照亮樹木的下半段。陳舜也已疲憊不堪，車速保持在四十碼以內。今天做了三場採訪，內存里塞滿視頻，手機都好像變重了。
「差一點。」
「探頭的視野可以覆蓋到那個房間的窗戶，沒有人從窗戶出來。你說的第三個人是不存在的。除非高美的記憶出錯。」
「銀色的車滿大街都是啊。死者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