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田真禮倒沒有任何的驚慌,只是靠近了玻璃窗靜靜安寧的遠眺。凈亮的陽光映在她柔和的側顏上,靜謐之美。
至於他本人,有泥巴和沙堆就可以了,特地被帶到主題公園兒童樂園,舔著冰淇淋咬著雞塊,玩的滿面紅光什麼的,想都沒想。
「小學畢業后,跟著老爸回到東京了,那時候就想著,什麼時候再坐一次摩天輪,但始終沒有年幼時心靈觸動的感覺。」內田真禮聳聳肩,「鄉下來的土妹子……融入集體就已經很難了。」
「再說了,追求知識的真諦,還不是為了你。」
「別別別別!很羞恥的!」女孩慌忙的阻止他。
她真是個淡然的女孩,不爭不搶,不喜不怒,總是默默注視,不會讓任何人感到不快。
瀧澤悟的家境還沒到雙親常常有空閑帶他來瀟洒的程度。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住的房子更大了,我能分到獨立的房間,每天也都可以見到慈祥的爺爺奶奶。道路寬闊,騎著單車上學回家,撲面的風都帶著濕潤的泥草氣息,很好聞。」內田真禮又笑了笑,「麻煩的就是,鎮上沒有幾家好玩的店,想看最新的電影,吃蛋糕喝咖啡,得跟同學約好,坐電車跨越十幾個站才行。」
「話說啊,瀧澤君,你喜歡這個城市嗎?」
「一定很美。」尹澤順著她的手看https://m•hetubook.com.com去,只能望到林立交縱的城市建築。
「但是失敗了,欠上了親戚的債。」
「因為,你是一個人生活吧,在這座曖昧的都市裡獨自醒來和睡去,是要承受巨大的孤獨的。」
「啊?」
自己的心思卻巧妙的藏了起來,只會不經意間漏出點風聲。似乎什麼都試著逆來順受。
「現在的內田,很時尚啊,去表參道當街拍達人也沒問題。」
這,齊活了?
……年下前輩日高桑,年上後輩內田桑。
「男人有事業心,不算壞事。」尹澤接話。
「老家附近的一處開發區,其實建過一個遊樂園,雖然很小卻也有摩天輪。」內田真禮纖細的手指戳著玻璃,「我小時候去坐,轉到最高處時,只覺得自己彷彿翱翔起來了。外面是薄暮下的紅色山脈,平坦的大路,遠方的地平線鋒利的連成金黃的橘線,麥穗搖動,葉草飛舞。」
「可你又是我的後輩。」
「學歷只是學識的贈品,聰明的人,最多看待問題的方向會效率。大家還是一樣的,會吐槽拉麵煮的太硬,會熬夜追劇懶床不上課,會想方設法要到偶像的握手會門票。」
「什麼?感情你是學姐?」
「之前的日子,很辛苦吧。」尹澤輕聲說。
「其實那兒很好……最大的還是,始終都一成不變吧。我爸爸二十歲出去,四十歲回來,可這二十年裡,家鄉的時間彷彿凝固住了,什麼也沒有改變,樓房依舊,老店的曲子也依舊,門外的流浪花貓還是喜歡翻找垃圾堆。對爸爸那樣心高,見過世界飛速發展的人來講,後半生要交在這裏,實在難熬。」
這是有些吃虧的,靚麗美好的年紀,正是向世界撒嬌的大好時段。懂得收斂起慾望,其實是件遺憾的事情,說明你曾經的呼喚和求助,可能無人回應,甚至無力回應過。
內田真禮輕聲說,兩隻腿輕輕搖晃。
女孩遲了一拍才想明白這句話的暗指,臉頰有些紅潤,半惱的說,「真的不一樣了,腦筋變得這麼彎彎繞繞的。還有,我可比你大呢。」
內田真禮輕哼一聲,停頓了會,慢慢的說。
「瀧澤君經常來這種地方玩嗎?」內田真禮忽然轉頭問。
「這裏每個細節都發達到近乎流水化,許許多多的規則條文埋在鋼筋水泥中,一同支撐著東京。不要詢問,不要交流,只需要默默戴上耳機,隔絕世界,按照流程和氣氛去做。」
「不用露出那麼沉重的表情,在去年已經還清了。」內田真禮有些傻呼呼的一笑。
「這不過是大城市人的新鮮感發言罷了,https://m•hetubook•com.com真要你長久呆在那,會寂寞死的,甚至偶爾天然氣有故障,修理時間長,不得已還要燒柴做飯呢。」內田真禮輕哼。
「挺好的。」尹澤還是說。
「他認識的人都越來越好,自己卻灰溜溜的縮在老家打理農活,久而久之,就倍感不甘。到頭來還是想回到臃腫的東京。」
「我那還是比北海道要暖和的。」
內田真禮看著那爽朗陽光的笑容,微微垂下眼眸,雙手十指交纏糾葛在一起。
「在這個巨大的蛋殼裡,大家就這樣不知為何地遵守著那些規則,彷彿踏出一步就要世界毀滅似的,小心翼翼的工作,學習,休息。即使偶爾有人堅持不住,出現一些問題,也有極其周全的制度把這些小麻煩迅速處理,不留一絲痕迹。」
「真的?直接搜名字能看到嗎?」尹澤閃電般掏出手機作勢搜索。
「他經歷過那個曇花一現的泡沫年代,總有公司開高薪招聘,卻又總是缺人。因為那時候誰都心比天高,我爸也一樣,但伴隨經濟崩塌,美夢破裂,他還是放棄了打拚,疲憊的回了鄉下。」
www•hetubook•com.com雙方沉默了下。
「有,但很少。」
尹澤淡然樸素的說。
「如此,我也厚臉皮期待你的,管飯管吃住管出行遊玩的邀請了。」尹澤彎腰提前道謝。
「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已經是個合格的大人了,不會軟弱,不會偷偷回頭看,更不會跟孩子們搶座位。」男人說。
即使化了淡妝,女孩的臉上還留著疲色,黑眼圈沒法很好的蓋住。
「那正適合的小時候呢?」
「獲得真理嘛。」尹澤咧嘴一笑。
是很誠懇的回答了。
「高中的時候,為了減輕爸爸的負擔,做過模特的。」內田真禮有些彆扭的說,「也不知道我這樣小眼睛塌鼻子的女孩有哪裡好了。」
「真可惜啊,那什麼時候,你不害羞了,再給我看吧。」男孩哈哈一笑,又把手機放回去。
「你真的不一樣了呢,自信了好多。甚至還考上了那麼厲害的大學。我連考學的想法都沒有,高中畢業就結束了學生的身份……東大是不是,有很多厲害的人,那兒的女孩子並不像我,都強大而富有個性吧?」
「對啊。」
「不是正好?柴火灶炒出來的菜最香了,至於寂寞,難道鄉下就不聯網啊?」尹澤微笑,「實不相瞞我一直在等松岡請我去他老家做客,領略北國的雪之風光。」
當年吃的最多的是紅苕飯,一份薯條可以當成辣條,放置在那hetubook.com.com,隔三差五的叼上根砸吧砸吧。酷愛的缺胳膊少腿的變形金剛玩具,還是貪慾蒙住了心靈,惡向膽邊生,從村主任家裡捂進兜里,偷偷順回來的。
「我小學的時候,爸爸因為處事方式不合群的原因,工作的很不順利,由於收入問題,舉家搬回了不那麼擁擠忙碌的老家。」
「真的嗎?鄉下可是很無趣的哦。可沒有青春靚麗的熱褲女孩,沒有夜店遊戲廳,只有曬太陽遛狗逗貓的老人家,跟重複播放被時代淘汰的,街道組織的露天電影活動。一到晚上就寂靜無聲,不像這裏霓虹如雨。」內田真禮說。
「聽上去,真適合被生活弄得傷痕纍纍后,痊癒身心啊。朝迎日出,晚賞繁星的農家日子,我還挺嚮往的,而且日本種蔬菜收入也不低。」尹澤點頭感慨。
「應該是電力故障吧,沒什麼,這兒的安全措施很到位,就是要恢復的話,看樣子得等上一小會了。」尹澤安慰說。
男人不自覺棘手的皺起眉頭。
面對脫線和玩笑會捂嘴輕笑,尷尬時會配合話題解凍氣氛,遇上困難,也會善良的相助。亦步亦趨的與他人共享快樂與煩惱。
也許她小時候都不擅長向長輩要糖吃。
「是啊。」
「那很好呀。」
內田真禮抬頭盯著廂頂,彷彿看著更遠的天空。
「行啊,到時候可別嫌路遠偏僻,找借口不去啊。」內田真禮板起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