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為了每天的不枉此行
第七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自這部動畫錄製開始,男女主角就很聊得來,似是早就相識,並未有陌生局促的表現,配合起來順利且都有照顧對方而調整演技力度的舉動。更重要的是,在這個片場,男主角休息時跑到角落眯眼瞌睡的次數顯著下降,更多時候在關注女主角的狀態,會把自己也不多的經驗傳授出去,與其他片場應對別人的模式有不同。
他多年的豐富人生經驗得出,想要讓一個男人改變習慣,那就離不開成家、破產、中彩票、檢測出大病等重要事件……不是不聽老人言,畢竟男人總是固執的。
好傢夥。
跌墜和少女和奔跑的男孩,兩人的視線隔著遙遠的距離觸碰。男孩奮力向前抓,卻只能抓住虛無。
「降谷同學……」
男孩反手摟住脆弱的少女。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厲害的人嘛。」
時間軸走到末尾,鏡頭停在兩人在花海前相擁的畫面。
想當年飾演改變其職業生涯,至今都熠熠生輝的門面角色艾爾雷多的時候。出道作《漆黑轉生幻想》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宣傳資源。
「學……」
她從高高的懸崖墜下,柔順的長發隨風鋪散,像舒緩振動的黑色羽翼。女孩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少恐懼和害怕,凝望灰色天空的眼裡只有迷惘,以及夾雜著一絲預感。自始至終都被豪橫的父愛所囚禁在籠子中的金絲雀,在這一刻彷彿得到了自由般,在天間徜徉。
安安穩穩的錄製完一集,內田真禮這才緩了口氣,忍不住伸懶腰,做了幾個拉伸運動。
巨量的失血令她本就白皙的肌膚更加的蒼白,如白紙般脆弱。腹部的傷口還在不斷的流血,原本乾淨整潔的學院制服也破破碎碎,象徵生機的真紅下隱約可見青春的稚體。女孩脫力的蹬掉了女士皮鞋,濡濕的hetubook.com•com過膝襪緊貼著細緻的小腿,蹣跚的走來。
莫不是……
「你還真是缺乏自信啊……真想讓心比天高的島崎信長那貨勻你一些。」
男孩怔怔不語,似乎對她的復生感到震撼,又像是怦然心動的忘乎所以。
「好。」
「我自己。」男人沉聲說。
「好歹是失誤啊,能避免,誰會願意給大家添麻煩呀?」內田真禮搖頭。
細雨減弱。
小老頭陷入沉思。
「行,那借個火,我懶得去樓下買了。」長崎幸楠不疑有他。
小老頭眼睛偏移,無法避免的看向了那位女性新人聲優。
「禮姬……?」
致命的碎石與銳利的枯樹榦切在女孩柔軟的腹部,血線以一字形狀迸濺,纖細的鳥兒在哀鳴中落進花海的懷抱。藍紫色的花瓣飛揚,宛若葬禮上牧師灑落在遺棺上的白玫瑰。
「順路一起去吃飯吧?」內田真禮猶豫了下,主動邀請。
「——我們約好了,你要對我負責喔。」
「也不必每回都這樣如臨大敵的。」尹澤遵循本能的瞄了眼年上後輩那稍顯貧瘠的胸口,而後立即正視,「又不是實時的,犯錯了重新來一遍就好了。」
「果然,我看人的眼光還是可以的。」男人瞭然,旋即開始分析,「雄馬君相貌不差,音質尚可,處世哲學可以後天學習,重要的是年輕,有無數的可能性,嗯,嚴格來講,他簡直就是我的親民廉價閹割版本,哈哈,大家這麼熟,今後他出道了,就以『小瀧澤』自居吧,老老實實跟著哥的腳印走,成就必然不會太低!」
這是什麼概念?
「其實對音監提出的要求,應該當成參考,而不是規定。這樣才能更有概率發生出人意料的演繹,緊緊抱著規矩,雖然無過但也無功。表https://m.hetubook.com•com演行業嘛,要是少了臨場的閃光,總是缺了些東西。」尹澤說。
男孩弱弱的重複出聲。凄慘的事實近在咫尺,巨大的創口造成大出血,隔著黏膩的血肉,連內里的臟腑都能瞥見。鮮活的生命在瞬間便凋零化無,只剩下軀體殘存的餘溫和歷歷在目的生動回憶。
晦暗的雲光之下少女跌落,朝著那片隱約瑩瑩發光的紫陽花的花海。
「其實這個概念的範圍比較廣,評定標準也模糊。反正我們這期里,你看誰漸漸有名氣,在竄高了,那他素質肯定不會差。能連續接主角活兒的,說明能力著實不弱。」尹澤把台本捲起,往屁股兜一插,光速完成收拾工作。
「算了,一塊去抽根不?」長崎幸楠掏出煙盒,這份親近令人懷念。像是中學邀請你一起去上廁所的同桌,像是大學邀請你一起逃課開黑的室友。
而且還風聞他積極配合番劇的宣傳,在推號自行編寫文案推廣。
「禮姬——!」
兩位身高的差很合理,容貌匹配,男方自信從容,女方溫柔內斂,畫面甚是和諧,沒有一丁點不合理與畫風不同之處。
「您工作辛苦了。」內田真禮正經的回復。
「以外的呢?」女孩不以為然。
結束了。
那一聲聲呼喚中飽含了無盡的眷戀。
「誒,應該的,應該的。」尹澤醇和的微笑。他從未如此喜愛日韓職場中的長幼尊卑文化,再過兩年,自己便是大三期的前輩,屆時雄馬弟弟,將變成雄馬弟中弟中弟。男人已經開始暢想以勢壓人的美好時光了。
「降谷同學……」
「那這塊你還可以向弟弟求取些經驗,他的高傲私以為不輸島崎信長春樹。」尹澤頷首。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出錄音室,來到外面的休息區。
「專hetubook.com.com一?」尹澤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給出了詳細周全的回答,「不代表永遠喜歡一個人,而是喜歡一個人時一心一意。」
女孩終於伸手抓住了出神的男孩,冰涼的身體鑽入對方的懷裡,她費力的抬起頭來,聲音好不容易地從喉嚨里擠出來。
在這一刻,她的時間已經停止了,那雙瞳孔里也不會再有靈動的生命氣息。憤怒、哀傷、痛苦、懊悔,這些情緒就像蟲子般啃食著內心。男孩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他張嘴卻無法出聲,睜開眼睛卻眼淚不止。最終緩緩的癱坐在地上,五指攥成拳頭,拚命的錘擊著地面黏濕的泥土,哭訴著無能發泄。
「工作都結束,當然走了。監督還要忙哈,辛苦了。」尹澤甩手招呼。
眼前的少女瞳孔中果真沒有了靈動,而是渙散一片的赤紅。在清麗的黑色髮絲襯托下,臉色慘白到透明。那般的傷痕纍纍,卻美得如此觸目驚心。
殘酷的現實沒有留給他們更多的時間。
望著倆人離開的背影。
「我都不抽煙,哪來的火啊?」尹澤已經產生戒斷反應,話都說不利索了。
天空逐漸在放晴。
「演技逐步提升,這是好事,但相對的,你的藝德也要跟上啊。」音響監督沉重的說,「做人,還是要專註,要專一。對了,你可知專一的意思是什麼啊,說來聽聽?」
「這可是你說的。」
「你還真的說到點子上了,他還真的想來做聲優,之前跟我聊過。幾天前正式去日播研報名了。」內田真禮煞有其事的講。
「你的事情多嗎?不多的話一塊跟我們去吃唄?」尹澤詢問。
男主役好像因職業道路過於順風順水,已心生幾分大腕藝人的驕傲自滿之情,鞠躬只有45°不說,說話語氣也非常的隨和輕鬆。女主役則截然相反www.hetubook.com.com,態度端正直追大型銀行總行的金牌職員,語氣、姿態、禮貌尊敬的笑容都無可挑剔。
「近來在抽薄荷味,逐漸降低對尼古丁的依賴。」尹澤謙虛的說。
「把你自個兒算進去沒?」尹澤笑著打趣。
「你以為我是你啊。本來能有這次機會已經是走運了,哪還敢奢望連續主役啊。」內田真禮嘀咕。
「好,下回再約。」尹澤倒也不遺憾,反正每個星期都得與音監見一回。
「不了不了。」怎料男人擺手拒絕。
「降谷同學。」
這話聽著怎麼憋屈的很?
「沒見過你這樣說話起起落落的。」內田真禮微微撇嘴,返身收拾東西,順便閑聊了起來,提起一個話題,「不過你也是接觸過不少人了,感覺誰的天賦最好啊?」
「戒了?!」長崎幸楠一愣,震驚的宛若看到德川家康衣服一脫,化身真田幸村衝到前線與士兵並肩坐戰的威猛樣。
「一定是中島桑因為打麻將輸給我,偷偷在外面傳播不良言論,毀壞我的清譽。原本上回酒醉那事,還沒有好好感謝呢,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凈只有雄馬小老弟搗亂的畫面了。」尹澤難得大方,「日料還是自助?西餐還是中餐?你選地,我消費!」
被劃下的線,名為生死。這堪堪幾步的距離,是人世和黃泉的隔閡。
細小的雨滴打在薄薄花頁上,淅淅索索。其中夾有輕微的呢喃。
「谷同學……」
「這麼說的話,也就幾個人吧。」內田真禮掰著手指頭在數。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異變?!
長崎幸楠眉頭緊皺,眼神左右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事情繁多,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長崎幸楠緩緩搖頭。
男孩愣了一瞬,確認那並不是幻聽,才難以置信的抬起頭,朦朧的光影中,如同精緻娃娃般的嬌小和圖書輪廓匍匐著,掙扎著起身,步履趔趄的朝自己走來。
我就知道,長成這樣,必定是小心思不斷。
這前半句堪稱精髓,簡直就是合同里的爭議詞彙和廣議解釋。
「哎呀,聽這話,這是打算請客的意思嗎?」內田真禮輕輕呼吸,接著挑眉,「我聽別人說,你可是向來一毛不拔啊。」
正好音響監督也拿著水路過,日漸發福的小老頭看到小夥子,頓時笑了起來,跟彌勒佛一樣和善,「這就走啦?」
「離他出來,最快也得一兩年呢。沒想到還沒入行就有貴人留意了,我先替他向你感謝吧。」內田真禮失笑。
「我說的。」
長崎幸楠皺眉。
「可以啊。」尹澤欣然接受,「你想吃點什麼?」
身為音響監督,自然清楚片場的所有情況。
……
長崎幸楠表情凝重。
莫不是。
那麼現在。
男孩獃獃的站在原地,渾身僵硬。那混合著宜人花香和鮮血氣息的空氣不斷刺動他的嗅覺。猩紅色逐漸蔓延,染紅了藍紫色的景色。
「可比不上前輩,我第一次主演,下限都沒站穩呢,你給我講解突破上限……」內田真禮輕哼一聲。
「不要妄自菲薄,我覺得你還是有天賦的。」尹澤頓了頓,「呃,雖然稍顯笨拙,但勤奮足以彌補。」
莫不是這傢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實際上根本沒有戒煙,只是在投這位女孩所好罷了?
以前那個與動畫監督、音響監督等一干老男人趣味相投,坐在酒桌旁,拍著胸膛,把「薄荷煙也配叫煙?!」的宣言喊得震天響的古板迂腐煙民,卻說出如此自相矛盾大逆不道的話。
錄音室的燈光全開,一下子敞亮無比。第三話收錄工作結束,音響監督宣布讓人感到歡喜的零反饋。兩位年輕的主役首先合上台本,向在場的同事前輩言說辛苦以及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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