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為了每天的生命如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舞!

『那我怎麼好意思去拜託啊?』
「兩位是我的長輩、前輩,如此大事讓我開口,我真是左右為難吶。」尹澤想了想,「不妨取個折中的法子。」
……
『有些缺乏手感。』馬締檢查了一下。
沒有激烈的矛盾,沒有險惡的人心,沒有複雜的人物關係,它平淡而洶湧。把時間熬煮成茶,展示了戲內十五年的跨度與厚度,絲絲入味,觀眾看在眼裡,得到的是一陣溫熱感。
世間安有兩全法,只能懂的都懂了。
「真有種十五年的厚度啊,演的太好了。」土屋宏亮心情激動,他雖然不是專業影評人,但覺得大哥的演技又邁過一個高峰。
『你還真是悠閑啊,在這個風雲變幻的世紀末,都開始考慮20年後的事了。』部門領導揶揄。
沒有激烈的戲劇衝突,沒有人物內心的掙扎,只是緩緩的,靜靜的,就這樣陪你走過一百三十多分鐘。它的每一個畫面都是含蓄而內斂,步調輕盈,風格節制,沉靜中暗含著溫柔的力量,以熱愛和認真為魂,去渡語言之海。
『這段時間又搜集了不少。』男人說。
這恐怕是該演員迄今為止最年老的扮相了吧。
「沒事,喉嚨有點不舒服。」夏目健三說。
性格活潑的西岡調往宣傳部,嚴謹淡定的佐佐木阿姨老了不少,荒木編輯的妻子逝世,兩鬢斑白的他重返編輯室,辭典的主持者松本老師發色盡化霜白,愈加削瘦。
兩人相視一笑。他們轉身慢慢離開,背著手,佝著肩。
「往後也請多指教。」
男人默默將信重新塞回信封。
編輯部的合照,一同放在松本老師的遺照旁邊。
夏目健三緘默不言。
……
電影里存在兩種帥。一種是單純的美貌,一種是演技的美感。有的實力派演員容貌並未有多麼出眾,甚至有些寒磣,但當他們精準詮釋出角色時,自成魅力。相應的,花美男在大熒幕上拿腔拿調,用力過猛,反倒讓人不適,顏值都好像跟著大打折扣。
「你咋了?」大西川介問。
「我肚子有點痛,你們先走吧。」高田健良吾揮手。
「行。」夏目健三拿出手機開始聯絡。
[如果有天堂的話,我會和*圖*書在那裡繼續採集用例——松本朋佑]
『我為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無地自容。』額間垂過幾根白髮的男人輕聲說,『我沒能來得及。』
『十五年嗎,好長啊。』荒木感慨。
……
結尾存在一種真實的難過。他想那大概是時間的力量。
……
『BL不行啊,接受不能,還是少女漫畫那個比較好……』快捷餐廳里,不遠處的女子高中生們正在聊天。
[記憶跟詞彙是很像的。香氣、味道或聲音,能夠喚醒埋藏多時的記憶;而那些混沌不明、彷彿沉睡著的心情與事物,詞彙則會讓它們蘇醒過來。]
……
「……」夏目健三。
一個男子從辦公室最裡面的紙山中出現。他的體型瘦長,襯衫布滿舊痕,蓬亂的捲髮里夾雜著白髮,看模樣約莫在四十歲左右。從他身上見不到身為編輯主任的威嚴,雖然眼鏡底下的眼睛看起來很困,但黑得發亮。
一場好電影的結束,總是讓人不舍,令人不由得去幻想角色們之後的故事。閉上眼,彷彿還能見到那個鴉雀無聲的編輯室,三四個老面孔,埋頭看稿。
眾人的變化,無不透露出這項事業的單調、繁瑣、繁重、艱辛。
「誒,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沒有辦法了。」大西川介說,「哈哈,不用苦著臉了,稍後帶你去吃點好的。健三啊,你打電話預訂位子吧,弄點硬菜,犒勞犒勞他。」
『我覺得很短。』男人說。
「?」尹澤。
「你看,又急。我這不是在給你貢獻票房嗎?」大西川介收回手。
老師的聲音雖然傳進了耳朵,卻到不了大腦。
……難道真的要捧起那座獎盃了嗎?
其實可以有個很簡短的描述——帶著黑袖套的雞窩頭。
『老師,BL是什麼意思?』馬締支起耳朵,捕捉到一個新概念詞彙。
「咳!」夏目健三突然咳嗽。
『嗯?』
『出版社的人連放眼二十年後的氣魄都沒有嗎?出版媒體的責任難道不是,將現世的文明傳承至數十年乃至數百年以後嗎?』
「評論兩句,就評論兩句。」大西川介沒有鬆口。
『倒胃口這個詞採集過了吧?』松本老師詢https://www.hetubook.com.com問。
「名利名利,有名就有利,打響招牌,商單還會少嗎?」大西川介回過頭。
會場內側設置了一個及腰的桌子,上面放著松本老師的遺照,裝飾著鮮花,還供上二合日本酒和酒杯,宛如祭壇。
[沒有能夠將監督的工作堅持到最後,非常抱歉。我以前說,像荒木君這樣的編輯不會再有第二個了,這是我失言了。多虧了荒木君和馬締君,我的人生非比尋常的充實,能遇到你們真好,能一起編輯辭典真是太好了,除感謝之外,別無他言。]
「我是雙料高級外交官,你說這話,不怕掀起粉絲對立嗎?」奧地利男友呵斥。
水野長治在座位里輕聲鼓掌。
在黑暗裡,12點的鐘聲敲響了。
「你是當事人,你覺得呢?」大西川介問。
觀影廳的燈光打開,演員表在略顯昭和的尾曲中在銀幕上滑動。
編辭典成書需要十幾年、幾十年的付出,然而收益寥寥,漫漫長路上又存在種種變數,與其說是一份職業,還不如說是縹緲的夢想了。
「我是個見識過清里明良的女人,卻覺得這部里邋遢又面癱的大哥才是真正的理想型。」奧地利男友輕煪輕捂著胸口,感懷的說。
人生的烙印就在詞條與詞條里,頁碼與頁碼間,留下歷久彌新的痕迹。
「有道理,羅密歐是在宴會上遇到朱麗葉的,如果聯繫會上見不到你,那以後就別跟我聯繫了。」大西川介說。
層層堆積,在最後一刻才解開水堤,沒有巨浪,而是緩緩注入心田。
水野長治琢磨著。
有熏香放到靈位前,相框內的照片里,定格住了竹婆婆抱著虎斑貓的場景。
「所以說顏粉庸俗。」高田健良吾哼了一聲,「我們聽聲音時就在單推了,不似你等,酒池肉林之輩。」
這是逼人站邊啊。
『確實如此……非常抱歉,我們會在最短時間內重提新紙的。』
樂趣在於遨遊語詞的海洋,報償在於翱翔文學的天地。
『很遺憾,這事說不準。很有可能寫稿老師壽終正寢了,辭典都還沒編出來,他們都看不到成書那天。』佐佐木阿姨搖搖頭。
荒木老編輯靜靜和圖書陪在旁邊。
「看來是舊病複發。」張偉點評。
『是這樣啊,那我採集一下。』馬締拿出採集卡,開始記錄。
[能夠激蕩出火花的東西,非詞彙莫屬。在遙遠的古老年代里,在生命出現之前包覆著地球的大海,是一團混沌、緩緩蠕動的濃稠液體。人類心中也有同樣一片大海,直到名為詞彙的雷電打下,萬物始生。愛也好、心也好,都因詞彙而有了形體,從闃黑的大海中浮現出來。]
「這次一定。」夏目健三說。
『辭典畢竟也是商品,擔保品質的推薦人很重要,除了監修者以外,每位執筆者都是從各個專門領域精挑細選出來的,有信譽的學者。』佐佐木阿姨說。
「好,一個一個的解決。」大西川介說。
『辭典這種東西只進不出,盡吃錢。預計收錄23萬則條目?規模已經和《廣辭苑》與《大辭林》相當了,那得等到多久才能編成?有這個功夫,不如把先前的《玄武國語辭典》進行修訂,新版和舊版,顧客都會選擇新修版的吧,而且主要面向中小學生,銷量很平穩。』部門領導自說自話。
一旁的馬締微微吸氣,連忙拿出試印的預案。
「有沒有實際點的?」尹澤問。
[文字無法代替真心,但文字卻能傳達真心。我們一直在找尋最能表達自己心情的言語,把獨一無二的愛,送給我們生命中獨一無二的人。]
『這是鄙公司為《大渡海》開發的紙張,厚度為五十微米,一平方公尺的重量只有四十五公克,油墨也不會透到背面。保證辭典的實用性。微黃的紙張里摻少許紅色,我們是反覆嘗試才終於做出這種溫暖色調的。』負責對接的業務員說。
銀幕微暗微亮,一晃就是十二年。
多麼不錯的電影。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我就知道你能演好,你一定能展示學者的堅韌,因為我們都一樣的優秀。」欣賞完影片的大西川介非常高興,不停拍著某人的肩膀。節奏和手法都比較和摸狗頭雷同。
「我這不是最後之舞么?」尹澤一愣。
在和時間的賽跑中,我們都太過渺小了。
「這是什麼話?」尹澤自是不認賬,「我的意思是建議師兄效仿和-圖-書羅密歐勇敢追逐愛情!」
發掘樂趣,尋求報償。
兩個人默契的拿出放在口袋裡的詞彙採集卡片。
「很有餘味的片子,真不錯。」張偉感嘆,「記得當時看完《入殮師》也是這樣的心情。」
背負十幾年痕迹的男人慢慢走過來,把成功出版的《大渡海》放到遺照旁,站立,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終於要印製了啊。』松本老師的眼神明顯亮了幾分,他下意識撐起身子,生了老年斑的枯瘦手掌撫上頁面,疼惜的摩挲過每一個字。就像抓到美麗蝴蝶的少年一般欣喜。
『讓你們老遠跑來,真抱歉啊。』瘦了一圈的松本老師靠在病床上,他打起精神,刻意用開朗的語氣說話,『其實,我的食道內被發現有腫瘤。呵呵,年紀大了,避免不了。比起這個,大渡海的進度如何了?』
「什麼折中的法子?」夏目健三問。
『我知道你會這麼想,看看這個吧。』荒木從西裝口袋裡掏出白色信封,『是松本老師留給我的信。』
熱鬧的宴會廳里,辭典的執筆學者、製紙公司及印刷廠的相關人員都在受邀之列,出席人數上百。玄武書房社長上台致辭,為熱鬧華麗的宴會拉開序幕。
『寫稿很耗心力吧,但是能出的稿費預算太低了,呃,難道要打情懷牌嗎?』馬締問。
「呵,我打字速度每分鐘180個,冠絕各群,我會懼怕嗎?」高田健良吾傲然一笑,大阪鍵聖之名是真實。
『以《廣辭苑》舉例的話,翻閱它時,紙張會吸附在指腹上,但不會發生好幾張紙貼在一起翻不開的情況,是頁頁分明的。』頭髮明顯泛灰白色的馬締解釋說,『因為辭典很厚,消除使用者翻頁時不順手的壓力也是需要注意的一點。』
預見到蟹湯漱口、龍蝦管飽的場景,尹澤點了點頭。
「我演戲拿的死工資,賣多賣少我又分不到紅。」尹澤說,「人家師兄好歹還會自己包一個給……」
『好像是Boys Love的頭文字。』松本老師說。
「沒有當事人,逢場作戲罷了,另外我覺得不該把角色和演員聯繫在一起。」尹澤正色說。
……
「咦?」夏目健三頓了頓,旋即腦海中一道和-圖-書靈光閃過。意思是,我應該去追求老頭的死對頭的女兒,如此一來,就必然不會再催我。思緒到此,頓時大讚,「好,好,還是你有辦法!」
水野長治閱片量豐富,他萬分確定,這部片子將是頒獎季的有力競爭者。
「師兄還記得羅密歐嗎?他是怎麼做的?」尹澤微笑。
我們圍坐一堂,感慨著流光容易把人拋。
『《大渡海》和現在市面上的中型辭典不同,更加貼靠生活,如果落地的話,咱們將來肯定能過上好日子。能編撰優秀辭典的出版社鳳毛麟角,它會為公司帶來很長遠的社會價值,提高公司的口碑與知名度,絕對能過20年好日子。請再考慮一下!』
流星已臨!
觀眾們離開座位,伸展身體的同時,忍不住交談。
「話說,沒有見到主人公的孩子啊,或許是少子化的體現。但編辭典是為了文化傳承,若沒有孩子,編出來給誰看呢。」大西川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同理,有的人搞文體教育,卻不立家,育在哪裡?」
『日本最大的《日本國語大辭典》,出版后隔了二十四年才推出第二版,收錄的詞條也從四十五萬則增加到五十五萬則。用語是在變化著的。編辭典是與時俱進的,永遠不能停止。』荒木說。
顯然劇組擁有技術精湛的妝造師,在化妝手段的輔助下,體現出人物時間的流逝。饒是如此,還是有一種撓人心痒痒的氣質。已經成為一位山靜養性,水動慰情的學者了。
『成年人的字典里沒有不好意思,硬著頭皮去拜託吧。就像我現在正拜託你一樣。』
「可你和奧地利現在是線下啊。」土屋宏亮指出關鍵所在。
……
一切,一切就像一場早就知道結局的馬拉松。
『當然。』馬締自信的說。
『哈哈,我知道你說的……誒,等會,那邊的兩個人,好像在悄悄看著我們。』女子高中生警惕的降低聲音,『噫,好討厭,真是倒胃口啊。』
『看樣子得開始修訂了呀。』荒木點點頭。
這也能找到角度。難道老頭真的是大師?
「真是奇思妙想!」大西川介聞言也樂了,聲音直接就冷了下來,「那你們還記得路易十六嗎?他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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