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Chapter 38

絕不彷徨,絕不偏移,他走在哈瓦那正午的陽光下,下定決心,永不回頭。
「那個該死的笨蛋難道意識不到我們的鬥爭只會讓另外一個人得利嗎?」燈光下她雪白豐腴的胸脯劇烈起伏,旖旎到能讓任何一個男人為之淪陷,她生氣的面容也足夠明艷,可向來引以為傲的外表此刻卻起不了任何作用。
馬克在他老爹的怒吼中徹底失了神,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多麼荒唐,多麼幼稚。若是長久以來建立起的穩定製度能被一張輕飄飄的地契就能解決,那塞莉婭和菲德爾的鬥爭還有什麼意義,那些流血犧牲、將生命奉獻給了理想社會的戰士們,又有多麼可笑。
夜半時分,墨西哥灣籠罩在藍紫色的蒼穹下,在其于加勒比海、大西洋的交匯處的關塔那摩美國海軍基地里,一位身穿風衣外套的男人從直升機上下來,迎面而來的熱浪讓他頓時冒出一層細密汗珠,脫下了風衣搭在手腕上。
克麗絲感到一陣無名火,她摔掉電話,將昂貴的琉璃桌面砸出一個淺坑。她感覺自己被一團濃霧所籠罩,看不清,摸不透,這並非她頭腦簡單,要是她沒點手腕也不會男人扎堆的黑手黨里爬到這個高度。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他們有什麼在瞞著她。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克麗絲決定不再與他周旋,這個該死的義大利男人說話沒邊兒,腦子也是一團漿糊。
「從這裏去聖地亞哥很方便。」上尉打量眼前的年輕人,看起來老實本分,可居然是中情局的直屬特派,甚至海軍基地等作戰人員也要配合他在這邊的任務,當然,得在他應付不了的情況下。
「我看你是不想在這兒幹了!」老赫爾曼眼裡露出森寒的光,因為憤怒五官都擰結在一起,而謝苗卻依舊保持hetubook•com•com彬彬有禮的態度,頷首說:「您總得聽聽赫爾曼經理的想法,不是嗎?」
他轉而面對跪在地上的馬克,扔掉鞭子從謝苗手中抽出手,順勢一巴掌甩在馬克臉上,厲聲道:「你如果真有改變和抗爭的心,就該脫了你身上這套高級西裝,離開為你提供一切的聯合果品,你以為你幫助他們是靠自己嗎?不,你是靠我!你老子辛苦了大半輩子創立下來的基業!」
「基業?!你這是掠奪,是剝削!吸血鬼!」馬克毫不示弱。
「可我沒時間,親愛的,你知道客人們總是刁鑽得很,小到洗髮水的香氛,大到整個酒店的服務質量,我都得管理。」賽爾喬的聲音輕快,顯然心情不錯。
他在下行的電梯里脫下了高級西裝,只穿一件單薄染血的襯衣,在職員們驚訝的目光中,堅定不移地朝聯合果品總部大樓外的大街走去。
「我得見你。」克麗絲撥通了賽爾喬的電話,等待接聽的過程中她已經調整好了情緒。
「饒了我吧!」克麗絲可以想象賽爾喬在那邊做出誇張的手勢,「上你這來,還不得把我扒層皮?」
「馬克!」老赫爾曼捏緊拳頭,回頭盯住走至門口的馬克,「別忘了你是個美國人,你今天走出這扇門,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你是誰?」老赫爾曼鬍子快揚到天上去,哪裡又來了個沒眼力見的?他忿忿甩脫謝苗的手,正預備再打上一鞭時,軍人出身的謝苗牢牢鉗住他的胳膊,竟叫他一時動彈不得。
「當然。」歐文揚起嘴角,露出冰冷的笑容,「要是我死了,總部那邊也不至於那麼晚才能收到消息。」
PS:關塔那摩海軍基地,位於古巴的東南角,直到古巴革命成功后都存在,有大量美軍駐紮在和圖書內。在對此地的所屬問題上,也是古美矛盾不可避免的一點。類似於日本的沖繩,但沖繩島日本居民可以隨意進出,而關塔那摩海軍基地佔領了兩個小鎮,至今為止,古巴人民的出入都需要管理。而基地內也不使用古巴的淡水,而是從牙買加運來(等於說是在死敵的領土內駐紮了軍隊)。但在當時,這個海軍基地在古巴挺肆無忌憚的。
而賽爾喬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當然,我對自己很清楚,對我不清楚的是你,親愛的,想做什麼就做吧,但你得記住,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看每一步棋都是下在哪裡的,都是為誰而下的。親愛的,放聰明點,好好看著。」
歐文吐出煙圈,悵惘地靠向窗沿,目光垂落,笑容變得蕭瑟,讓上尉想起深秋時節中央公園層疊的枯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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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透自己的兩個對手,西蒙·丹澤爾,沉默寡言,心機深沉,兩人之間有過不少床事,但那也只不過是博弈中的一部分,自從西蒙掌握了所有的賭場業務后,他便用床上的威懾來告訴她兩人之間的不對等。而賽爾喬·萊翁,一個用玩世不恭的外表偽裝起來的心狠手辣的貨色。她原以為賽爾喬至少聰明到不會與自己相爭,卻沒想到他還是中了西蒙的計策。
他明白了,在他老爹的鏗鏘言辭中經歷了精神上的劇烈嬗變,思想的涅槃。他忍受傷痛從地上爬起來,在謝苗陰鬱的目光中,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冷靜。
當那帶著金屬扣的皮帶打到背上時,尖銳的疼痛讓馬克的眼淚瞬間飆了出來,但他並不如老赫爾曼所預想的哭泣求饒,而是跪在地上汗如雨下,渾身發抖,但緊咬牙關,不發出任何聲音。
歐文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和-圖-書注視夜色下靜謐的海綿,他點起一根香煙,煙霧繚繞在昏黃的燈光與黑夜的融合處,將他黯然神傷的目光籠罩在內。
他凝視他的父親,目光如炬,年輕的天真與荒唐彷彿瞬間遠去,從思想中誕生出新的理想戰士。老赫爾曼在這一剎那從兒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堅定不移的決心。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意識到自己的話語為兒子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虛偽!虛偽至極!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樣的做派!成天嚷嚷著可憐可憐,改變改變……你改變什麼了?你憑什麼把土地還給他們?就憑你是資本家的兒子!你有簽字蓋章的權力,那是資本賦予你的!而資本,哼哼,資本,資本是建立在剝削和壓迫上的!你改變了嗎?你以為把土地還給他們,聯合果品就拿不回來了?」
看模樣他還年輕,看起來大約三十五歲,身量高大,眼睛炯炯有神,粗硬的短髮看起來像鋼絲般扎手,卻讓人莫名有種想去摸一摸的慾望。他在海軍基地的上尉帶領下他徑直走向為他準備的臨時軍官公寓,他將在此進行為期一天的休整,然後化名潛入聖地亞哥和哈瓦那等古巴主要城市。
「是的,父親,我是個美國人,但我也是個人。我將要走上的這條路名字叫做革命,革命沒有回頭的餘地。」
克麗絲緊握的拳頭在桌上發出輕輕的敲擊聲,過於緊繃的情緒讓她渾身發抖,自她的另一家妓院也被酒店所吞併后,她意識到自己和賽爾喬之間註定會展開一場空前慘烈的角逐。
「我想您心裏有答案。」上尉微笑說。
「訓練有素的間諜不會無故消失這麼久,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死亡。」歐文轉身看向上尉,眯起隱現寒光的眼睛,笑容變得危險起來,「您說,在古巴會是什麼人敢動和*圖*書中情局的人呢?」
歐文·林奇抬起頭,聲音低沉,帶有些許沙啞地說:「不,我要徑直去往哈瓦那。我來這裏只是為了報到,讓你們知道我的存在。」
老赫爾曼氣得臉色發紫,捏住馬克的臉,「是,是……我是掠奪和剝削,我是吸血鬼,但你別忘了,你吃的穿的,你能有今天,也都是來自於他們的血!你披著資本家的外衣,搞無產階級那一套!你不是要把生產資料分給他們嗎?那你就該自己去爭取,去流血,去犧牲!去資本家那裡,你老子我這裏,來爭,來搶!而不是吃著資本給你帶來的山珍海味,大發善心,把從他們那裡吸過來的血佯裝還給他們!」
克麗絲強壓怒火,將聲調沉在柔軟卻又不失威懾的韻律上,「親愛的,連那些事你都要管,你會精疲力盡的,現在到我這兒來,讓我給你放鬆放鬆。」
「我明白了。」他說,「您說得對,我應該擺脫這一切,靠自己的能力。」
「你們確定他死了?」
一定有什麼,是賽爾喬和西蒙知道,卻自己卻被蒙在鼓裡的。克麗絲喝下一口香檳,用酒精冷靜自己的思緒。她款步走到窗前,開始凝神思考。
「而我,現在要擁抱您。」馬克走上前去擁抱老赫爾曼,在他抽搐的臉頰上輕吻,「再見,我親愛的父親。」
他轉身向父親深深鞠躬,「我不會回頭。」
「赫爾曼先生,我想您的血壓可不允許這樣的動怒。」謝苗微笑說,「而我們的小赫爾曼經理,也吃夠苦頭了。」
他近乎于天真的善良把老赫爾曼給氣笑了,嘴角抽搐連帶鬍子都開始顫動,馬克很疑惑自己到了他這個年紀是否也會像是這樣酗酒過度的縱慾模樣,但很快,他那紅臉的老爹又高高舉起了皮帶。
「這有什麼必要嗎?」
老赫爾曼從和-圖-書鼻腔內發出沉悶而輕蔑十足的哼哧聲,馬克抓住這空檔,轉身沖他的老爹喊道:「他們都是可憐人!我們不該這麼對待他們!那本來就是他們的土地!」
「想法!」老赫爾曼哼了一聲,「他能有什麼想法?無非是在這裏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擁有了不該有的憐憫心,在我看來這不過就是偽善,十足的偽善!」
上尉挑起一邊眉毛以示驚訝,「哦?這麼說你們有前車之鑒了?」
老赫爾曼搖晃馬克的下巴,憤慨而輕蔑地說:「不過就是地契而已,我們還可以印無數張!他們能不簽字嗎?他們要是有能力可以不簽字,你覺得你可以坐上這個位置嗎?」
老赫爾曼再次舉起皮帶時,故意讓皮帶的柔軟末端蹭在馬克戰戰兢兢的後頸處,預告下一鞭的來臨。他以為如此便會讓他這個向來嬌生慣養、軟弱膽小的兒子服軟,可當第二鞭再次落下時,馬克整個人朝前栽去,趴在地上痙攣片時,竟又跪了起來。
「不!」馬克咬牙反駁:「我不是佯裝,我是真的要還給他們!我要改變這樣不平等的狀況,我是發自內心得想要改變,讓他們過上好生活!」
馬克強壓驚懼閉上了眼睛,可卻沒迎來預料之中的一鞭。他瑟縮地睜開一隻眼,狹窄朦朧的視野里看到一隻強有力的手握住了老赫爾曼的手臂。是史密斯先生!馬克彷彿看到了救星,淚眼瞬間就有了光彩。
夜幕降臨,當馬克穿過舊城區的破敗街道,敲響艾利希奧公寓的大門時,哈瓦那國民酒店的頂層套房裡,昂貴的高腳杯在空中劃過美妙的弧線,撞碎在布洛克風格的牆面上。猩紅的酒液浸入牆紙,演繹憤怒的蔓延。
「他叫喬伊,是個好孩子,從農場開始就是個好孩子,可他消失在古巴,不明不白,連屍體都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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