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弄得我缺氧,我年紀大了,可不像你這樣年輕。」
「吃點東西吧。」教授端來剛做好三明治,培根泛著油花,麵包片飄著麥香。伊森就抬眼看了安德烈一眼,觸碰上那雙藍色眼睛時,就像被閃電劈中。
「我和他不僅是搭檔,更是最親密的朋友,從小他就愛纏著我,我懷疑他對卡捷琳娜動了心。年少時他是很純真的革命者,總是有高昂的熱情,就像你,很愛笑,很愛開一些沒有邊際的玩笑。戰爭后,他變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鬱鬱寡歡,你還記得弗蘭克·派斯嗎?後來他就是這樣的性格。」
他在喜悅中親吻梅梅的面頰,直到女孩兒顫抖地將他推開,他才在這忿忿恨意中反應過來,此際自己已經暴露了最不為人接受的秘密。
自他十四歲時從十歲的伊森那裡得到這個承諾時,他就再也沒有彷徨過。他堅信他會履行諾言,他的男孩兒,他的小少爺,一定會履行諾言。
「不……我不會。」他啃咬西蒙敞露的鎖骨,眼淚滴在他冰涼的皮膚上,「他和過往的所有人一樣,就像喬伊,沒什麼不同,我的心裏只有你,我會跟你走,我們要回我們的……西西里。」
安德烈握緊了伊森的手,目光盯在別處,「儘管他的性格改變,但那是戰爭帶給他的後遺症,無論如何他對國家的忠誠都不會改變,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可我堅信。總有一天,我會為他平反,還他一個清白。」
伊森垂下眼睫沉默,他無法對他撒謊,從來便是如此。
「他們的聲音是那樣痛苦……」他藉由謊言宣洩真實的心情,「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所以,」安德烈含笑捋著伊森的鬢角,深情脈脈地說:「等我完成那一切后,我就會回來,和*圖*書你會等我的,是嗎?」
伊森從手中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教授,他想吻他,卻第一次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吻他。他哭得更凶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厭惡自己過。
「帕維爾?」
「那麼,」西蒙湊近伊森的耳畔,輕聲說:「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恨便恨吧,總歸是要得到了結,總歸得有個結局。
一雙手扶在伊森身後,西蒙將他摟緊懷裡,「別緊張,親愛的。」
「可現在不是了。」西蒙撫摸伊森的臉以示安慰,「她知道了你和我的關係,學生們不會再接受你,CIA也會懷疑你。」
「艾利希奧……會……殺了你……」梅梅用盡全身力氣,咬牙說,面對黑手黨朝自己舉起來的黑漆漆的槍口,她突然笑了,聲音愈發大了起來,「而教授!永遠不會原諒你!」
教授驚訝回頭,卻又微笑起來,點頭說:「是,我的搭檔,帕維爾。那時,第二總局告訴我他叛國時,我怎麼都不敢相信,要知道前一天晚上我們倆還在一起執行任務呢。可我連調查出真相都來不及,就被遣送到這邊,這一走,就是十年。」
「你在為她傷心嗎?還是在為別的傷心?」西蒙扶住他的肩,凝視他的淚眼,「你害怕得不到那個人的原諒嗎?」
「那又何必過於在意呢?」西蒙握住伊森的手,放到唇邊親吻,「別傷心,你有我,你永遠都有我。」
夜色寂靜,一具屍體被扔在警局外面,不久后被巡邏的警察發現,當看到那具女性屍體時,在場的警官都是疑惑不已,只有一位年輕的警員驚叫出聲,差點暈倒。
「這麼說,你是被牽連的?」伊森心疼地抓住他的手。
安德烈撫摸伊森涼冰冰的臉,上面還掛有不甚清晰的淚https://www.hetubook.com.com痕,教授嘆息,溫柔地幫他擦去,他知道的,過往幾乎每位去盯梢的學生回來時都是類似狀態,因為他們的神經總會在同伴們的慘叫中遭到殘忍的摧殘。
「你為什麼不回蘇聯?」伊森說,「卡捷琳娜應該也很想你,你應該回去看看。」
「你去哪裡了?」教授溫柔地詢問,並沒有任何質疑的意味,「他們說你沒在盯梢的地方,我擔心你出事。」
這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他擠出所有眼淚,吻住西蒙,宣洩般地撕咬他的唇,西蒙解開他的衣領,兩人在陰暗的走廊里纏綿許久,氣氛熱烈時伊森全然忘記了所有,他蠻橫地將安德烈全部從他的腦海里驅趕,帶有對自己的恨意,他鉗住西蒙的腰,試圖在他身上找回原來的那個自己。
「錯誤?你能犯什麼錯,你這麼有原則。」伊森急不可耐地說,「等革命成功,你就第一時間回去!」
他寵愛地看伊森喝咖啡,就像在端詳自己珍藏起來的寶物,伊森在這種眼神中心虛地垂下眼睫,但又害怕被他看出端倪,只好轉移話題。
「那麼,你要傷害你自己,還有我嗎?」
「不……是我殺了她……」
而另一邊,伊森渾渾噩噩地回到公寓時,發現安德烈站在走廊里等他。
他雖這樣嗔怪,可他就是愛伊森這樣洶湧的情感,這在冰冷的盧比揚卡是不存在的,那裡不允許情感火焰的燃燒,人與人之間永遠隔著一層冰冷的距離。當然,曾有人給過他,可那人早已被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他只能在記憶里懷念他。
伊森驚詫地抬頭,凝視西蒙,繼而又茫然地看向淚流滿面的梅梅,他多想擦一擦她漂亮臉蛋上乾涸的血跡。這個總喜
www.hetubook.com•com歡拿書打自己頭的女孩兒有著不輸男孩子的銳氣,她絕不會幫自己隱瞞秘密。尤其是在西蒙殺了奇奇,傷害了安東尼奧的前提下。
「不,她是我的,我的朋友。」
伊森直起身,瞪大了眼睛朝後退,「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梅梅,我……我……」
「會的,會的。」伊森親吻安德烈的手背,「你可以做到的,伊利亞,我祝福你。」
西蒙笑了,是他從未對外人展示過的笑容,溫柔而天真。這個承諾就像美好的夢境,在硝煙與血液交織的氣味中,于夜色里不斷膨脹,浸滿了希望的汁液。
「我已經叫胡里奧代替你去了,你先休息一天。」安德烈為他泡了杯咖啡,微笑地朝他張開雙手,「過來,讓我親一親你那通紅的眼睛,你看起來怪可愛的。」
伊森抬起頭,凝視這雙在自己上方一寸距離的灰色眼睛,他還有他,對,他還有西蒙,如兄長如愛人一般的西蒙。他們兩個人結伴走過了這樣艱苦的路,至此怎麼可以輕易放棄?
她徹底失了聲,只能無助而絕望地將兩隻魔鬼映在瞳仁里,
他身體顫抖,西蒙憐愛地抱住他,在他背上輕拍,「沒事了,人是我殺的,和你沒有關係,沒事了,別傷心……」
「是……」
「不,不能,我……她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傷害她……」
我到底在做什麼?伊森心想,我方才才和另外一個人纏綿,此刻卻坐在他的面前,接受他的關懷和愛情。我為什麼是這樣的人?不,我就該是這樣的人!
伊森心想,教授要是能回到心心念念的蘇聯就好了,屆時他也不至於那樣難過。可安德烈只是搖頭,罕見地對他剖白。
他將伊森的頭抱進懷裡,親吻他的發,仰起頭低聲地喘息,這一刻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擁有他的,他在幸福中褪去了殺手的外衣,變成了伊森忠誠的騎士。
蕾梅黛絲在恐懼的裹挾下後退,撞在樓梯扶手的金屬欄杆上。撞擊聲在寂靜的廢棄大樓里如雷聲般碾過所有人的神經。在看到兩人鬆開彼此朝自己看過來的時候,梅梅驚恐地深吸了一口氣,彷彿眼前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兩隻魔鬼。
伊森朝她快速跑來,情不自禁地將她抱在懷裡,「上帝!你居然還活著!」
他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梅梅說得對,他再也不會了。
「臉色怎麼這麼差?」
安德烈沒想到伊森突然說起這個話題,他緩慢地收斂笑容,「這事情很複雜,不好辦。」
安德烈饒有意味地抬眼,看他一眼,「怎麼?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想要我回蘇聯甩掉我這個包袱?」
「可你註定得不到他的原諒了。」西蒙悲傷地撇去伊森眼角的淚水,「因為你欺騙了他太多,你是要和我一起走的,不是嗎?」
他牽住伊森的手,那隻方才還游移在西蒙身上的手,走進了自己的公寓。
他在鬱鬱寡歡的心情中被安德烈推進浴室里泡了個熱水澡,而後教授又抱著他一同入睡。他聽著身旁人的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淚水沾濕了一片。直到中午他才醒來,腫著眼睛準備去繼續履行他的盯梢任務。
「別哭,別哭,我在這裏,我們會救出他們的。」
教授低頭會心一笑,「是啊,但願。」
安德烈趕忙上去抱住他,心疼不已,殊不知自己才是該被心疼的那個人。他安撫伊森,就像當年安撫卡捷琳娜一樣。
安德烈想起了艾利希奧有次從警局盯梢回來時,抱著自己大哭了一場。那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那樣哭,安德烈至今記憶猶新。
伊森猛地站起身,憤怒地看向安德烈,好似有決https://www.hetubook•com.com裂之勢。可他又在那雙透著驚訝又滿含柔情的目光里敗下陣來,他張了張口,什麼都沒說,癱軟在椅子上,捂臉痛哭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飄向窗外的秋海棠,「只是我能得到原諒,可死去的人卻永遠不能再回來了。」
「以前犯過錯誤,到這邊來算是贖罪,不完成任務是不能回去的。」
他是位年輕而善良的警察,在警局裡的懦弱表現讓人不吃驚他對這具女屍的過度反應,要知道他連拷打逼供這樣的任務都不能完成,甚至在一旁觀看都會幹嘔,要不是他家裡有點關係,局長老早就把他踢出了圈。
他咬牙,轉身伏在西蒙的頸窩處,沉浸在山茶花的芬芳中,就像幼時那般,在難以面對現實時縮進西蒙的懷裡。他沉默起來,手從左輪手槍上不甘地緩緩滑落。
「不要讓我太傷心。」西蒙祈求般地愛撫伊森,「算我求你。」
「會……我會等你……」
安德烈長舒一口氣,微笑說:「你沒事就好,過來,天都亮了,我給你做早餐。」
伊森聽話地走過去,教授輕柔的呼吸撲朔在他臉上,濕潤柔軟的唇在他眼睛上印了印,是叫人著迷的觸感。他再也忍不住,抱住教授和他接吻,他的吻總是很兇,不過片時教授就已經呼吸不過來,笑著輕喘。
伊森驚恐地抬起頭,砰!槍聲乍響,硝煙刺鼻。他嘴唇顫抖,不敢回頭看那已無聲息的人,他再次垂下頭,眼淚淌在西蒙的頸間。
伊森聽到左輪手槍打開保險時獨特的咔噠聲,他意識到西蒙要做什麼,轉身按住他的手。
「克格勃不是有正常的休假時間嗎?尤其是像你這樣高的軍階。」
他只忠於他,他只愛他。
伊森慌忙低頭,囁嚅道:「不,怎麼會,我只是擔心你,你付出了那麼多,無論是什麼錯誤,都該值得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