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Chapter 17

「那什麼有用?」
帕斯誇爾連連搖頭,顯然被嚇壞了。這副模樣可不是裝出來的,伊森瞬間就明白安德烈的用意。
路易斯對此非常感激,她需要這樣一份工作。畢竟在如今經濟消頹的哈瓦那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並不容易,何況善良的女孩兒始終覺得自己在安德烈受傷一事中承擔著某種責任。她從還在大學生聯合會的時期就認識安德烈,儘管那時她是個不起眼的角色,但安德烈還是注意到了她,並且讓她成為他的秘書。
伊森凝視安德烈,說:「警告你,我現在可是精神十足的狀態。」
「那天我沒能及時趕到,也許早一點,還有挽救他的機會。」
「是,就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安德烈禮貌而又客氣,卻不顯生份,「會有專門的特工來負責您的安全。」
不過大使館仍舊請求他能夠擔任地區顧問,作為阿列克謝耶夫的幕僚,這是盧比揚卡的安排,安德烈不會拒絕。他有自己的想法,另外,他將秘書娜可·路易斯舉薦到了大使館繼續工作,阿列克謝耶夫很歡迎,為了表達對古巴政府的信任,讓她維持原來的職位。
伊森微笑目送他,直至汽車消失,他才收斂笑容。心中悄然升起疑問,如果不是中情局,那會是誰?他環抱雙手,靠在老爺車上,陷入了沉思。
「見鬼!那可是蘇聯大使,我們就想給菲德爾一個教訓,還沒想過要挑釁俄國佬,那可都是些不要命的傢伙!這下算是惹上麻煩了。我得去趟聖地亞哥,那個該死的歐文·林奇又要去局裡告我的狀了……」
「我為謝苗·波波夫同志感到遺憾。」
「真不敢相信您做到了,您現在是整個盧比揚卡的紅人。」大使笑眯眯的,讓人如沐春風,「以後還得拜託中校負責我在這邊的人身安全啦,聽說您的總站已經設立和*圖*書好了?」
由於前一晚和艾利希奧配合解決了一次菲德爾的刺殺活動,伊森整個白天都在家裡睡覺。安德烈回去后把他從床上拖了起來,用濕毛巾擦拭他睡眼惺忪的臉,然後給他灌了一瓶蘇打水。
「你可千萬別惹上那個蘇聯大使,現在已經夠麻煩了。我知道你們認識,你們居然還住在一棟樓里,這是歐文的意思?他要你盯上那個大使?」
「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去關塔那摩海軍基地找歐文,他會處理好的,相信我,怎麼說他也是古巴行動的總指揮。去吧,向我帶去他的問候。」
隱匿在暗處才是他習慣的生活。在暗處他也可以與伊森安全地接觸,而無需顧忌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些事情也能更好地開展。
他脫下外套搭在門后的落地衣架上,走到空調的正面,越貼越近,恨不得鑽進去似的。他盯著安德烈,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說——「瞧我這個樣子多可笑。」
伊森撅了撅嘴,小聲說:「抱歉。」
他幾乎是驚叫,臉色變得煞白,哆嗦了兩下連忙抓住伊森問:「他,他沒事兒吧……」
臨走時,安德烈突然聽到阿列克謝耶夫說。他腳步一頓,然後轉身對大使說:「我也很遺憾。」
「所以說只是『也許』。」安德烈走出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對阿列克謝耶夫說:「對了,您也得注意隨時檢查您的交通工具,克格勃只能暗中保護您,可安保人員則需要您自己親自組建,我想您明白的,阿列克謝耶夫中校,那麼——歡迎您來到古巴。」
自此工作出現調整,安德烈從大使館的位置上退出,接替尼古拉·列昂科夫上校的位置,成為克格勃駐拉丁美洲總站站長。當然,該站的總部也由墨西哥城遷往了哈瓦那。安德烈對於這一安排很滿和-圖-書意,畢竟作為外交官他必須維持社交,而社交對他來說從來都是累贅。另外,恢復到間諜身份,意味著他的行蹤就成了隱秘中的隱秘。至少在拉丁美洲這一地區,就是大使都不能過問他的具體工作。
亞歷山大·阿列克謝耶夫在5月抵達了哈瓦那。在古巴的全國土地改革委員會的辦公室里,他被安德烈介紹給了菲德爾和勞爾。阿列克謝耶夫四十歲,軍銜為中校。他身量壯碩,只比6.4英尺的菲德爾矮那麼一點,留著兩撇蜷曲的鬍子,從側面看很滑稽,從正面看又很陰狠。他曾經于西班牙內戰期間在西班牙生活,是一個能說一口流利西班牙語的演說家。
「是啊,比起你們,我們的確沒那麼自由。」安德烈拿起餐巾,擦去伊森嘴角的醬汁,他擦得很專註,眼底沉著愛意,把伊森迷得暈乎乎的。
他是個社交高手,安德烈知道,社交高手一般都是偽裝高手,他在樹立威嚴的同時不忘示弱,以達到和長期駐紮在此的安德烈暗中抗衡的目的。兩人寒暄片刻后就進入了正題,討論有關古巴的社會主義化以及在這裏如何與美國對抗。諸如此類的問題安德烈從善如流,阿列克謝耶夫看向他的目光從驚訝慢慢變成了欽佩。
「該死的天氣。」他透過玻璃窗望向驕陽似火的晴空,眯起眼睛。
「可是……」
安德烈朝阿列克謝耶夫點頭,關上了門,隔絕了那逐漸變得陰鷙的目光。他走出大使館徑直開車回家,在路上還順便買了晚飯。
伊森在帕斯誇爾肩上推了一把。帕斯誇爾若有所思地走向他的汽車,打開車門后朝伊森點頭,隨即揚長而去。
伊森說:「你那個大使不當啦?」
「我看難。」
伊森笑著搖頭,黠獪地問:「菲德爾他們除了嘴上說是中情局的陰謀,可有證據www•hetubook•com.com嗎?放心,他們找不到證據,就算有也被炸了個乾淨,沒證據,蘇聯人也不會宣揚是美國人炸傷了他,他可是外交官,這個身份讓他不能隨便說話。」
一個禮拜后,安德烈出院,他暫時中止了他在大使館的工作,以病假的名義。娜可·路易斯——不住取下眼鏡揩拭眼淚的年輕女秘書來探望過他,被艾利希奧勒令保守秘密。她是個臨時擔任大使秘書的古巴女孩兒,畢業於哈瓦那大學,曾是聯合會的成員。高個子,神情總是很拘謹。
「我永遠感謝您,教授。」私下時,路易斯對安德烈說,她顯然在壓抑自己的激動的心情。安德烈朝她點頭,隨即步入了被換了裝潢的大使辦公室,在那裡見到了哈瓦那的新大使。
伊森聳聳肩,保持默認,心想這人還真會寫劇本,應該把他送到好萊塢。
「太好了!我老早就不願意你去做那個大使,哪有間諜踩著點去上班的,現在你有更多的時間和我在一起了。」
「親愛的,你最近精神變好了。老實說,我還以為這回……」伊森突然打住,悻悻低下頭,暗罵自己一聲。他差點把謝苗的名字給說出來了。
先是在餐廳,安德烈仰躺在餐桌上,檸檬醬被塗抹在前胸,黃油發揮了它意想不到的功能,而葡萄酒則混雜于體液,傳遞在對方的喉舌,黏膩在彼此的身間。而後又在浴缸,安德烈今晚很主動,當他跪下時,伊森覺得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可他欲罷不能。
事實上,安德烈的選擇很正確。路易斯很能幹,不僅是在文書工作上面。她在本性的寡言中蘊含著一種適應各種狀況的能力,隨機而變,不動聲色。比如在此次爆炸事件中,她幾乎默默處理好了一切,在安東尼奧帶人來對她進行問詢時,大使館里居然沒人知道安德烈的具體行蹤www•hetubook•com•com,更不知道他捲入了那場駭人的爆炸案中。
「所以呢?」安德烈軟軟地側頭,微長的棕發從耳後散落,繚繞在迷離的眼眸前。亞麻襯衫衣領敞露,白皙的脖頸在燈光下泛起象牙的光澤。他似笑非笑望著伊森,腳上緩緩加重了力量。
「他認錯了人,居然以為艾利希奧是他的接頭人!他把計劃一股腦兒地講出來了,還要艾利希奧為他保密,你是沒看見艾利希奧的表情,他又氣又笑,然後說,『好,我為你保密』,跟我去牢里永遠保密。哈哈!」
「你說,他為什麼就登上了那艘船呢?還好你沒事,不然事情可就鬧大了。」
伊森倒吸了一口氣,頭皮發麻。
而安德烈則是一身輕薄的亞麻襯衫,他已經習慣了這邊毒辣的太陽,且知道該如何去應對。他看起來神清氣爽,光彩熠熠,所以當他握住阿列克謝耶夫的手向他問好時,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大使眼中的一抹疑惑。但那疑惑稍縱即逝,大使又換上了一幅親切熱烈的笑容。
「您可以脫下外套,在這裏中暑了可沒那麼好的治療條件。」
安德烈卻只是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來搖了搖,「知道自己口無遮攔了?」
蘇聯大使館要在五月才正式運行,安德烈知道克里姆林宮那邊對於古巴的重視越來越高,他們需要安排合適的人來作為長期的外交官。所以當以外交手段出名但身份其實為一名克格勃間諜的亞歷山大·阿列克謝耶夫出現在古巴時,他沒有很意外。
安德烈罕見地玩味起來,他鬆開伊森,朝後躺在椅背上。眼睫垂落,卻仍舊直勾勾地盯住伊森。纖長的手指摩挲在餐刀渾圓的刀柄上。而桌布籠罩的餐桌下,他緩慢地抬起一隻腳,落在伊森的兩腿間。
安德烈笑了笑,說:「這回來的新大使也是克格勃。」
「說道歉可沒有用。」
阿列和_圖_書克謝耶夫微笑,「您說得對,中校,您有經驗,我該聽您的。」
「什麼?!」帕斯誇爾大驚失色,差點從礁石上跌落到海里,「蘇聯大使在港口?還被炸傷了?!」
「不當。」
伊森打了個嗝,傻笑起來,開始講昨晚是怎麼坑了那個古巴流亡分子。
伊森捧腹大笑,安德烈也忍不住笑,他撕下一塊沾了檸檬醬的熏雞肉送進伊森的嘴裏,說:「先吃飯,別嗆到。」
伊森無奈地聳肩,「你們蘇聯的間諜可是萬能的。」
「諾維科夫中校。」阿列克謝耶夫朝他伸出手,在古巴五月的天氣里,新大使還穿著全套的西裝,這可不容易。儘管空調轟轟作響,但他額頭上仍然不住冒出細密的汗珠。他不得不掏出手帕擦拭額頭,才能讓自己看上去體面一些。
古巴太熱了,熱得讓他有中暑的跡象。
「所以說,現在按兵不動?」
「總之,繼續保持你們的友好關係。我現在就要去聖地亞哥,我得向華盛頓通報這一消息。」
「感謝您,中校。我們上次見面還是在戰爭期間呢,雖然那時我一直在西班牙,不過,您知道,西班牙可是個重要的地方,好多情報都要從大陸轉手到馬德里,再轉到倫敦去呢!」
「可,可要是他說出來了呢?」
「不要。」伊森抓住了他,「依我看,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好。那個蘇聯人出現在那邊本就是意外,他不聲張,我們也就不做聲。」
安德烈淡淡微笑,他想不出什麼恭維話。阿列克謝耶夫咂咂嘴,又掏出手帕擦汗。
伊森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反應過來后問:「這不是你們乾的?」
「我在這裏可沒有用了。」他聳聳肩,笑得眼角打起了褶皺,汗液被擠出,看起來很狼狽。安德烈謙遜地微笑,兩人再隨意聊了幾句,但都避開安德烈的前史。好像他一開始就存在於古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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