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啰嗦!」那農婦抓起一個西紅柿砸向老和尚的後腦,偏偏這時,那老和尚似乎是頭癢,用手去抓,也不見他的動作有多快,可那西紅柿穩穩噹噹地就落在他的手裡。「多謝施主施捨!你的惡口之孽就當是抵消了吧。」老和尚頭也不回地說完,拿過西紅柿來咬了一口,笑道:「黎蒼天啊,黎蒼天,你豪氣干雲,天下無敵,可凡夫俗子卻並不知你北腿王是何許人也,你英雄一世又有何用?哈哈哈,可笑,可笑。」
哪知道,現在的瀋陽相對太平,這裏沒有人認得他黎蒼天,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生計奔忙,根本沒人在乎他。他策馬走在街上,一腔怒火只覺得無處發泄,想找個人來詢問,但又覺得心中忐忑,饒是他面對曲靖愁那樣的對手,又或者面對著無數追殺他的殺手,也沒有此時這樣不安。殺了賈文儒之後又當如何?自己該去哪裡?向蝴蝶要回藏寶圖?她若不肯交出又怎麼辦?真的殺了她嗎?自己已經殺了她的孩子,現在難道連她也要殺?那晚,是我心甘情www.hetubook.com.com願把一切給她,是我對她不好,這些難道能怪她一個女人嗎?
老和尚也不和他糾纏,笑道:「老衲幫你撿起來而已,何必惡語傷人?」
那農夫喝道:「喂,賊禿,你要偷東西嗎?那是我的。」
農夫將西紅柿一把奪過:「誰知道你是不是幫我?滾開,滾開。」
老和尚仰天大笑,也不理他,邁步便走,一邊走,一邊念道:「惡語向尊為十過,向平交為四過,向卑幼為一過,向聖人為百過,向賢人君子為十過!」
往事如煙,一去不返,不管黎蒼天對蝴蝶過去的情義有多麼留戀,她現在已經是賈夫人了。黎蒼天大吼一聲,揚鞭策馬,飛一樣地超過了那對小夫妻,這一聲大吼,把那二人差點沒嚇趴下,擔子里的西紅柿、黃瓜撒了一地。那男的指著黎蒼天的背影直罵娘:「你娘的,瘋了吧!你有種回來,老子不把你腿打折。」
老和尚搖了搖頭,「口中毒是毒,蛇上毒非毒,口毒壞眾生,命終墮地府。」
黎蒼天無心和-圖-書
理會,眨眼之間絕塵而去。那小夫妻驚魂稍定,便把蔬菜撿回擔子,一邊拾掇,一邊依然咒罵不止。
他們哪裡知道,這老和尚便是大佛寺的弘決禪師。
漫漫的長夜早已過去,瀋陽故道邊上的綠草,方吐了新芽。薄薄的晨霧裡,一匹黑色的駿馬呼地一聲疾馳而過,馬蹄劇烈地敲打著古老的黑土地,將綠草上的露珠震落,草堆里一群野鳥驟起,大聲叫著飛上蒼穹。
昨晚他已經想得很明白,這次再見到蝴蝶和賈文儒,一定不能手軟。可如今他卻猶豫了,自己面對著蝴蝶,真的下的去手嗎?見到蝴蝶,她會說什麼?她過得好不好?她會不會像從前一樣對自己小鳥依人?黎蒼天甚至還希望,如果蝴蝶肯回心轉意,那就帶著她離開。他還會想,賈文儒那樣的懦夫,蝴蝶一定不會真的喜歡的,她只是一時糊塗。
「阿彌陀佛!」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個老和尚,伸手撿起掉在水坑裡的一個西紅柿。
「我管他北腿王,還是南腿王?我就罵了,能怎麼樣?他真的有和-圖-書種就回來,看我不罵死他!」那農夫越說越生氣,「還有你個老賊禿,偷我的柿子被發現,便他娘的念咒咒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別跟他是一夥的吧?」
他昨晚雖然知道黎蒼天悄然離去,定然是回瀋陽尋仇。之前這一路走來,他一直苦勸黎蒼天:冤冤相報幾時才是盡頭?你過去在天青寨為人化解冤讎,怎麼如今換做自己,便念念不忘舊恨?
老和尚哈哈大笑,「我是奉勸你們一句罷了。方才那人是殺人不眨眼的北腿王,你們斗膽罵他,當真是鬼門關里走上一回還不知情。」
黑馬打了個噴嚏,一邊啃著路邊的嫩草,一邊向前緩緩地挪著步子。一對挑著擔子的小兩口,談笑風生地從他身旁經過。馬上的黎蒼天輕輕嘆了口氣:自己枉稱英雄豪傑,如今蝴蝶的的確確是走了,自己已經是孑然一身,連這普普通通的農夫也不如,怎麼還會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只是這些話黎蒼天又哪裡聽得進去?天青寨是他最後的歸宿,他把那裡當作家一樣。如今家破人亡,兄弟慘和_圖_書死,妻子背叛,這都是拜賈文儒所賜,這一切的一切又叫他如何放得下?
薄霧中,依稀能看到前方就是瀋陽的北門了,黎蒼天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離瀋陽越近,反而心就跳的越快,此時竟不敢再繼續向前,他忽然沒來由的覺得很怕,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生和死,他早已看破,在天青寨、在噶啦哈山,他就當自己已經死了,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還能怕什麼呢?
農婦聞聽,怒道:「臭和尚,我男人無非是說了你幾句,你怎麼這麼咒人?也不是什麼正經和尚。」
馬背上的黎蒼天帶住韁繩,那駿馬前蹄撩起,咴溜溜一聲嘶鳴,它不明白為什麼跑的正歡的時候,主人卻忽然叫它停下。
黎蒼天本以為自己是被東北軍通緝的要犯,沒那麼容易進城,至少也該有什麼官兵詢問,但此時的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那些官兵如果找他的麻煩,他便見一個殺一個,一直殺到帥府,哪怕是張學良親自出馬,他也要照殺不誤,直到親眼看到賈文儒死在自己面前為止。
一雙溫暖的大手拍了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的肩膀,他也渾然不覺。弘決笑了一聲,坐到他的身邊,「你找到他們了?」
黎蒼天牽著馬,走在小河沿的大街上,人們一個個地從他身邊經過,好似一個個孤獨的鬼影。黎蒼天甚至已經感覺不到周圍還有人存在,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一腔的怒火漸漸地平息了許多,他知道自己離蝴蝶已經越來越近了,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深愛的女子。
小河沿綠柳成蔭,他覺得累了,便靠著一株柳樹痴痴地坐著,始終拿不定主意。
那小兩口面面相覷,心中嘀咕:「這別是個瘋和尚吧!那個廟的?」。
弘決苦勸無果,便日夜跟著他,時不時還要給黎蒼天講一些佛法,以消除他心中的孽障。但黎蒼天執迷不悟,一心只想復讎,因此弘決雖然知道賈文儒和蝴蝶就在瀋陽,也不以實情相告。直到昨天,黎蒼天才從金定宇處得來這個消息。他不想見梁贊,更不想與弘決糾纏,因此趁著弘決受傷,再不能阻攔自己,便不辭而別,獨自來瀋陽尋仇。一路上猶猶豫豫,走走停停,直到天明的時候才到了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