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出於難
第二十一章 漫天風雪(一)

雅夫人慍道:「還有下回?打你爹打上癮了是嗎?」幸好丈夫出獄,她心情大好,也不責罵女兒。
「那你現在該得意了!」沈雅言的大笑聲喚回沈玉傾的思緒,「你兒子做得挺好的,你是該讓賢了!」
沈未辰笑道:「那就不嫁,一輩子陪著爹娘。」
「有些事不需要證據,只需要相信。」謝孤白道,「共議堂爆炸時,只有沈掌門逃出來。」
「沒有。」沈庸辭回道,「我不是蠢蛋,傳給他的信全是左手寫的,不烙印,不金漆,只有暗語。他手上沒青城的把柄。」
沈未辰知道父親是安慰自己,仍道:「女兒不孝。」
沈玉傾遵照諾言將他釋放,沈未辰早聽了消息,與母親在凌霄閣等著,見父親終於回來,母女同時迎了上去。雅夫人見門口守衛林立,戒備森嚴,知道是軟禁的意思,然而丈夫獲釋,終究心中激動,抓著丈夫的手不住啜泣。沈未辰低著頭,又愧又喜,喊了一聲: 「爹。」
當年那消息是從鶴州傳入鳳姑姑耳中,經黔地到了青城,點蒼得知並不意外,那是父親有意為之。
沈玉傾比了個手勢,四名壯漢魚貫退出帳外。沈玉傾知道父親與伯父說的是私密,囑咐過他們離帳篷最少十丈,他自己則守在帳門口。
他突然想起嚴烜城,也許自己與嚴烜城的相似處還包括不受父親待見這一點。
……
「天下要亂,中道保不住青城。」沈庸辭挺著胸膛,「九頭老虎關在一起,最後只有一隻能活著出去。青城要當活著走出去的那隻,就要先下手為強,就要聯合強援,你沒那遠見。」
沈雅言寫了四封信,分別寄給四位兄弟姐妹,說沈庸辭勞心政事,積勞成疾,發了瘋病,在崑崙共議上受了驚嚇后更是病重,而今將掌門傳給沈玉傾,自己不服,在沈玉傾壽宴上謀反遭擒,現今hetubook.com.com卸去衛樞總指一職,賦閑在家。
沈雅言「嘿」了一聲,笑道:「不了,你爹老了,過不了幾年你就是青城第一。就是有個麻煩,你想比武招親,嫁誰去?」
沈玉傾皺起眉頭:「夜榜?」過了會問,「大哥知道門路?」
「襄陽幫的船隊還在漢水上。」謝孤白道,「這能牽制華山。」
沈雅言漲紅著臉,咬牙切齒。
「別怪你兒子,我逼他的。」
但大哥能得知訊息真的只是消息走漏,聽著風聲?有這麼巧的事?
「太掌門得了瘋病,你們可要好生看著!」沈雅言忽地大喊。沈玉傾回頭望去,只聽沈雅言接著喊道:「若是看不住,殺了也是有功無過!」
俞繼恩想脫離武當,接受青城庇護,謝孤白私下允諾。這支船隊不僅掃蕩了漢水上的船匪,對華山示威,現在也是遏止華山的一支隊伍。
「太掌門可好?」沈玉傾問。
「老眼自己沒人,找不著夜榜?他想殺一個文若善何必請我幫忙?」沈庸辭搖頭。「他想我越陷越深,抓我把柄。我故意讓刺客紋上刺身,若是失敗,就坐實了密道之事,崆峒不能不查。齊二爺一直想廢掉鐵劍銀衛不出崆峒的規矩,這不僅能警告老眼別想拖我下水,還能困住崆峒。」
「可我還是想問你,這些年你睡得安穩不?」沈雅言死死盯著沈庸辭。
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妥當,沈玉傾想著。
沈玉傾琢磨這事,確實,老眼若暴露身份,父親縱然不將他滅口,也等於扼住了他的命脈。反之,老眼若是有證據證明父親與他勾結,父親真要為其所制。
已容不得他猶豫,蠻族的腳步已經逼近,在共議堂上,在九大家中潛伏。為了這天下,為了青城,更為家人,他必須去做。
「有了點蒼這個同盟,還需要青城嗎?」沈玉和-圖-書傾複又問出心中疑慮。
……
「有九大家掌門作內應,對蠻族是好事。」謝孤白沉吟,「還有個問題,負責傳訊的人。」
沈玉傾明白父親遺留下來的麻煩還沒完結,沉吟半晌后道:「我會派人去一趟崆峒,找這個叫周雄的人。」
沈玉傾在門口靜靜聽著,那父親教給自己的那些道理又算什麼?他所期望的兒子是什麼模樣,自己是不是讓父親失望了?
巴縣終於開了城門,沈庸辭被迎回青城,由常不平調派人手,嚴密把守北辰閣。
沒有半點偶然。
把該問的問完,沈玉傾回到君子閣,召來謝孤白密談。
沈雅言知道女兒愧疚,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爹都出來了。這回是你對,沒讓你爹犯蠢,闖下大禍。」
「投票失敗,無論唐門與點蒼的協議是什麼,多半都不作數了。」謝孤白道,「諸葛掌門身亡,這也不是冷麵夫人所能預料的,局面與之前不同,唐門未必會繼續協助點蒼。」
「啟稟掌門!」一個聲音打破沈玉傾的沉思,他回過頭去。一名守衛恭敬地站在門口:「沈總刑在鈞天殿等著,說是米掌門已經把崑崙宮上的事交代清楚。正等掌門傳召。」
他沒有立刻發問,而是順著謝孤白的話問道:「大哥怎麼看?」
沈玉傾知道他故意迴避關於夜榜的消息,不禁又想起一事——要在福居館與自己偶遇就要早一步得知刺客消息,照謝孤白之前的說法,是主使者有意泄密,這固然是真,若不泄密,點蒼無以威逼,父親也無法架空大伯的權力。
「那是爹累了,又捨不得真打,女兒還差爹老大一截呢。下回再打,女兒就不是爹的對手啦。」
「所以孩兒希望這件事永遠不會傳出去。」沈玉傾仍是不卑不亢,他很清楚,現在回答父親質問只會讓自己內疚。
二十余騎排開層層www.hetubook.com.com蓮花般的守衛陣型,領軍的常不平上前迎接,恭身行禮:「恭迎掌門。」又看了眼跟在沈玉傾馬後,被十余騎團團包圍住的沈雅言,行禮道,「雅爺安好。」
謝孤白回道:「知道門路的人如果太少,夜榜也不用做生意了。」他轉了話題,接著道,「華山、唐門、丐幫三派退席,這場崑崙共議沒選出一個眾人心服的盟主。」
「大哥……」沈庸辭擦去嘴角血跡,將手巾仔細疊好,收入袖中。
沈玉傾一時愕然。當時冷麵夫人確實只說遣退點蒼使者,並沒有明確答應支持衡山——雖然他認為這是想當然爾。很顯然,點蒼開出了更豐厚的條件:將冷麵夫人推上盟主寶座。
「他現在就在害你!」沈庸辭提高了音量,「他讓我們父子失和,讓你背上不孝的罪名!消息傳出去,你就是個大逆不道的逆子!」
沈雅言搶上一步,雙手夾著鐐銬重重砸在沈庸辭臉上。沈庸辭一陣暈眩,掙脫壓制,一股鐵鏽味在嘴中蔓延開來。沈庸辭捂住嘴,回身用手巾掩住鮮血,將唾液、血水混著斷齒吐在手巾里。
「放屁!」沈雅言怒不可遏。
「唐門沒有遵照約定。」沈玉傾道,「最後那場投票,唐門倒戈了。」
「叫周雄,爹問了他的名字,不知是否是真名。」沈玉傾道,「老眼沒有證據。」
「只知道人在灌縣,可以聯絡到。」沈庸辭回答,「用他們的人聯絡。」
沈玉傾一時琢磨不透冷麵夫人的想法,她與青城聯姻,又為了盟主之位倒戈,現在難道就會回頭協助青城?這樣反反覆復的人能信任嗎?
結束了,巴縣終於可以開城門,除了雅爺的意外叛變,謝孤白做到他的承諾,讓最少的人知道真相,流了最少的血。現在塵埃落定,自己就是青城掌門,懷疑與不服的人都有刑堂伺候著。
沈庸辭見和_圖_書沈玉傾領著大哥前來,不禁一愣,還未開口,身後四名侍衛已經搶上,按住沈庸辭雙手雙肩。
「沒什麼不孝的,你有本事,爹都不是你的對手。」沈雅言哈哈大笑,「你才二十,青城第一高手就坐穩了。」
「現在我們需要唐門這個同盟。如果點蒼跟唐門聯合,天下不亂則已,一亂,青城要自保就難了。」像是看透了沈玉傾的遲疑,謝孤白眼瞼半闔,接著說道,「寫封信給冷麵夫人,對她無法取得盟主之位表達遺憾。再說些家事,就說唐大小姐與沈四爺夫妻情深,感情甚篤,青城與唐門永為同心。」
沈玉傾又問:「有他的線索嗎?」
「聽說瘋病打兩下腦子就會好,三弟你清醒點沒?」沈雅言冷笑。
沈雅言哈哈大笑,摸著女兒頭道:「這可不成。」
沈庸辭望向沈雅言:「這些事,你能想到嗎?」
還有一件事他必須弄清楚。
「還有點蒼。」謝孤白接著說道,「有唐門襄助,黔地一帶才能安穩。」
「最後等迎入前掌門,巴縣就可以開城了。」謝孤白道,「掌門若無他事,屬下先行告退。」
「他還年輕,被奸人所惑。」沈庸辭看向兒子,「謝孤白不是好人,我早要你提防他。玉兒,你若繼續信他,青城會葬送在他手上。」
「父親與蠻族的合作是互相算計。他故意讓刺客紋上蠻族印記,老眼吃了這虧,一時也對父親無可奈何。」沈玉傾道,「共議堂的事是蠻族先聯絡了他,告知時間,讓他逃脫。」
「爹沒派人跟蹤過?」
「用夜榜的人。」謝孤白道,「他們比我們懂怎麼做。」
「孩兒這回來,除了迎接父親回巴縣,還希望問清關於老眼的事。老眼手上有青城的把柄嗎?」
沈玉傾點點頭,沈庸辭找常不平說話肯定不會問些閑事,多半是探口風。看來父親並不打算就此罷休。
「我是為和圖書了青城。」沈庸辭回望著沈雅言,一臉坦然道,「讓你當掌門才是青城的不幸。你沒看清局勢,爹也沒有。」
「這一下換十幾年掌門,你不虧。」沈雅言咬牙切齒,過了會道,「我本來有許多話想問你,你怎麼騙曼瑤,那孩子又是誰的,是誰下的手。可後來想想,這些個陳年往事沒滋沒味,嚼著還怕咬舌頭。」
「謝先生可疑。」沈玉傾回答,「但他說的事總是對的。他有隱瞞,但沒有騙孩兒,起碼目前為止沒有。」
「冷麵夫人答應過什麼?」謝孤白反問。
常不平拱手道:「找小人說過一次話,問些小事。」
常不平睨了一眼沈雅言,低聲問道:「掌門,這方便嗎?」
但在那之前,沈玉傾想著,一定要查清大哥的真正來歷,無論用什麼方法。
還有更難的事,他答應謝孤白要成為九大家共主。沈玉傾不明白,以青城實力之薄弱,要如何成為天下共主?他相信謝孤白有計較,但這仍是一場豪賭。謝孤白不怕輸,他知道謝孤白有一往無悔的決心,但二十年的光陰足夠讓他完成這項壯舉?如果失敗了,青城的命運又會如何?
「誰的把柄被對方抓著,誰就完了。」沈庸辭回答,「老眼是個精細人。」
「看冷麵夫人怎麼想了。」謝孤白回答,「讓賦爺、詩爺緊守邊防,別讓巴縣的事驚動了他們。這節骨眼上,青城不能自亂陣腳。」
這話倒不是奉承,沈雅言星夜趕回青城,又與楚夫人、傅狼煙、沈玉傾接連過招,大耗體力,但饒是如此,以沈未辰年紀,能耐也是驚人。
「我有分寸。」沈玉傾示意讓路。常不平領頭,將沈玉傾一行二十余騎迎至大帳前。沈雅言下馬時,常不平才見著他雙手銬著鐵鐐。
「爹為什麼要殺文若善?」沈玉傾問,「是幫蠻族滅口?那又為何在刺客身上刺上蠻族圖騰,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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