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詛咒丨罪孽

「我,是魔鬼。」上杉越呢喃。
為什麼……
天幕降雨,世界被倒懸的夜雨籠罩,上杉越的身影被雨幕掩埋在歷史的紅塵中,連同那一晚上的罪孽一起。
兩位長老從頭到尾沒有說話,他們將女人輕放在床上,昏暗的黑夜裡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上杉越也無法看清床上的女人,不過有什麼關係呢?
一把大火點燃了神奈川的夜空,火焰咆哮著吞噬世界,在黑夜中伸展著扭曲的身形,宗府在短短几十秒變成了火焰的中心,並迅速向四周擴散。這場大火就像地獄的大門洞開,百鬼夜行,凄厲的慘叫吞噬夜下陰影,一座座埋在黑夜裡的建築被吞噬,大火成了黑夜唯一的光。
直到他們路過這片宗府,聽到了那聲宛如地獄里攀爬出來的嘶吼,像是撕破了黑夜的割刀,一刀刀、一下下的在血肉心臟上來回割鋸的聲音,就像狐狸發出的慘叫。
想必那個時候,母親會得到安慰吧,會因為他做的這些事而有一瞬間的開心。
上杉越突然聞到了某種熟悉的味道,他的神志在這一刻清醒了幾分,他掀開被子,見到的是如血泊一般的床單,巨大的傷口沿著女人的手腕一路向上,動脈的血有一股沒一股的往外噴,那是流乾的徵兆。
為什麼太陽還沒升起來。
凄厲的光。
他坐在床邊,緩緩拉上床簾,本就黑暗的世界徹底蓋上了最後的微光,影皇宗府的各個大門緊閉著,今夜是陰天,唯一能照耀大地的月亮也藏在了雲厚,這個年代的街道上沒有燈火輝煌,在7點前世界就沉寂了。
「血……」
黑夜是最容易讓人暢想的,上杉越想了很多,想到了再東方教書的日子,或許還會有救人逞英雄而被稱頌?
老人緩緩閉上了眼睛,眼淚劃過臉龐,「那個女人解放了你身上的枷鎖啊,混血種的龍血本身便是深淵,踏上這條路,是皇,也會是鬼……上杉越啊,希望我是hetubook•com.com今晚死的最後一人吧。」
「啊啊啊啊啊。」他拉扯著自己的手腕,癲狂的囈語,「快跑啊!快跑!快跑啊!」
那是一雙充滿血的黃金瞳,就在宗府最高層建築的頂端,如同兩輪血月俯瞰這座城市。
等到明天,他就能帶著母親去往東方,去贖罪,去改變一切,等到時機完好,那個時候母親可能已經垂垂老矣,而他或許已經生出華髮,然後再回到這個地方,再這片土地上重建曾經嚮往的大廈,讓一切好的依舊好,讓一切幸福的依然幸福……抹殺骯脹之物,殺死罪惡之徒,讓這個已經扭曲的國度回到原來的平靜。
女人死了,保持著這個動作這個姿勢,她死在了血泊中,死不瞑目,似乎真的想看他悲慘的結局。
那本是上杉家迎接客人而櫻花,種了一排。
上杉越只是覺得渾身的力氣被抽空了,無神的抬起頭,手中的打刀被鮮血染成櫻紅色,他獃滯的看向遙遠的夜空,月亮此刻才從烏雲里露出,銀白的月光灑向大地。
那晚的夜足夠深,還很冷,冷的側骨,令人生寒。
「就是你!我恨你!我恨你!上杉家的血!!我恨你。」他踉蹌的跑到刀架上抽出刀,對準自己的手腕就要割下去,但刀刃靠近手腕的時候卻瑟瑟發抖。
上杉越痴獃般一動不動,他想開口叫母親,但卻再也說不出口。眼前的女人保持舉著匕首的動作對準他,臉上是一厲鬼般怨恨的表情,血液染紅了整張床,也染紅了這個夜晚。
「我詛咒你!!!」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詛咒你的血脈!詛咒你一生一世痛不欲生,世界因你死亡而狂歡!我死後也會詛咒你!永遠永遠!你這個卑鄙下流的魔鬼!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畜生!」
真是令人期待的明天,他想。
「真骯髒啊,這些被詛咒的東西。」上杉越輕聲囈語,像野鬼般本能的往前行。和*圖*書
蛇岐八家?
濃郁的悲傷從每個毛孔里往外涌動,就像女人剛剛流出的血。
家族?
突然滴到嘴角的液體讓上杉越驚醒,他輕輕舔舐。
是雨。
「別靠近我!!!」女人嘶吼,「就算我死了,屍體也不是你們能碰的!」女人突然哭泣起來,用哀求的聲音,「求求你了,看在我付出這麼多的份上,求求你了,一把大火把我燒死,不要靠近我,別碰我的屍體,別給我安葬……」
看來大長老沒有騙人,往常這群高高在上的老頭子恨不得一天塞七八百個女的進房間,但今天卻只有一個,說明這一個是長老認為最合適的,不是排除法,而是定式。在大長老的眼中,如果這位女子也不行,那麼就等於誕生皇的行動失敗了。
好窒息……
嘴上說的美好、光芒與和平,實際上只是自以為是的他,在自以為是的歌頌。
他身後是蛇岐八家成員的屍體,他身上是蛇岐八家成員的血。
「我是魔鬼……」上杉越咽喉里反覆吞咽著四個字。
真悲慘啊,像今晚的夜色一樣,看不到一絲光亮。
「老夫唯獨懇求你放過蛇岐八家的無辜之人。」老人眼裡沒有對死亡的恐懼,輕聲說,「他們都是你的子民,你的親人,從來沒有參与過相關的事……他們……是無辜的。」
「母……」上杉越呆住了,彷彿被重鎚擊中了天靈蓋,傻傻的呆在原地。
「你是魔鬼!我要看著你們一個個走向最悲慘的結局!」聲音猛然在上杉越腦海里回蕩,就像一枚導彈突然炸開。
親人?
都有,他還想到了會遇見一個真正喜歡的女孩,然後結婚,當然不會生孩子,他是皇,後代是人類的概率太低了。於是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或許……
好冷啊。
上杉越緩緩抬頭,看到了那個坐在宗宅主樓前的老人,老人的兩旁種著櫻花,現在並不是盛開的季節,但樹枝上依舊結出了血和_圖_書色的花瓣,像陰影籠罩著世間……那是一顆顆頭顱,老邁的頭顱。
自己是魔鬼啊……一開始就應該知道的,如果接受這個設定,自己所作所為都是合理的,都是正確的,就像自己要做上杉越一樣,上杉越是大愛無疆的,但魔鬼不是。
潮濕的泥濘之路,夜間客行走在牆圍旁,他們是夜晚求生的趕路人,有些是掮客,有些是老鴇,這個年代的痛苦總是瀰漫在人與人的生活中,在這些人的眼裡,那些住在宗府山莊的人是世界上的貴族,貴族是沒有痛苦的,這麼有錢這麼幸福,在貴族的世界里,只有吃不完的飯和睡不完的覺。
「只有一個嗎?」上杉越心想,「這就是大長老說的……最適合的女孩。」
上杉家?
一直都是他自己以為自己慈悲,他是皇,天生就註定是被詛咒的人,皇不是什麼血統優秀,實力強大的混血種,而是徹頭徹尾,被血脈詛咒的魔鬼。
上杉越坐在床邊冥想,他一直等到了現在,他睜開眼看向黑暗伸出,漆黑沒有帶來恐懼,只是讓他愈發的平靜下來,因為在他心裏,今晚的黑夜是最後一片黑夜,在明天太陽升起后,他的人生將重新改寫。
上杉越像是石化的雕塑,眼神里失去光澤,彷彿死人。
「我曾經幻想的美好,我以為我會締造足夠幸福的世界。」老邁的上杉越迎風而視,「就像我說的,我的生活從未如我所想前進過。」
「你的怒火已經宣洩了嗎。」老人說。
如果他真有面對死亡的勇氣,他就不會有今天,就不用面對這一切。
女人死死的瞪著眼,用充血的眼眸注視上杉越,胸口再也沒有起伏。
夜深人靜,今天的夜晚可以說的上是暗無天日,整個世界被籠罩上濃於的陰影,伸手不見五指,彷彿黑夜閉合了帷幕,人群被囚禁在黑幕里,看不到真相。
「噁心!這個稱呼不是你能用的!」女人的眼白變成紅色,宛和*圖*書如修羅死死盯著他,「我恨你們!我恨蛇岐八家!我恨上杉秀夫!我恨上杉家!我恨你!你們這群留著骯髒血脈的魔鬼……你們囚禁我的一生,我沒有抱怨,因為我以為我能感化魔鬼,不!我錯了!魔鬼就該死!最悲慘最痛苦的死去!我詛咒你的血脈,永世不得安寧啊!!!!!」
上杉越什麼都聽不清,他邁開步伐,在他的眼裡,只要殺死這個人,他就報仇了,之後就是殺死被詛咒的血脈,斬斷這個世間的邪惡。
「母親!!」上杉越崩潰大喊,就要衝上去,卻被女人另一隻手握著的匕首制止。
但今夜不同,這是最後一次,只要太陽再次升起,光芒與希望就會降臨到這個大地上,突破又厚又高的圍牆,將他籠罩。
女人凄厲的嘶吼。
我是誰……
但今天的女人似乎是睡著的,或者是暈眩?
他太渴望這一縷陽光了,可以為了陽光不惜一切代價。
「呵呵呵。」上杉越努力睜開眼,想看清這個老人虛偽的表情,但他的眼睛里只有紅色,什麼都看不見。
「你是魔鬼!」女人神若癲狂,雙眼流下血淚,「你該死!!!!」
「你已入了魔道了。」老人哀嘆,「真是偉大的女人啊,沒想到我們都敗給了她。」
「不要!不要這樣!」上杉越死死抓著自己的頭髮,「不要這樣,求求你了,別這樣啊!」
上杉越突然一愣,接著看向自己的手腕,目光溢出滔天的恨意。
他怕死。
「上杉越。」老邁的低語。
眼前這個女人是誰……
上杉越精通殺伐手段,他聆聽呼吸就能聽出女人的狀態,是沒有意識的昏睡。
「母親……」上杉越本能的囈語。
在等到幾乎睡著的時候,那扇木門被兩人推開,那兩人上杉越很熟悉,是家族裡的邊緣長老,每次送女孩進場的都是他們。但今天略有不同,往常都是成批的女孩進來,就像為母豬配種,上杉越只需要配合的進www.hetubook.com.com行工作就行。
好痛苦。
一雙血色的黃金瞳在黑暗中綻放。
刀光閃過,上杉越獃獃的站在庭院中央,猩紅的血液滲透進泥土裡,兩旁屹立的櫻花樹在黑夜中婀娜多姿,越發詭異妖艷。
「啊啊啊啊——」上杉越驚恐的往後退,用力的搖頭似乎要將眼前的一切忘掉,但只能發出怪異的慘叫聲。
今晚好冷啊。
上杉越提著滴血的打刀,六神無主的走在神奈川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是鮮血浸透的腳印。
「呵呵呵。」上杉越發出魔鬼般的笑聲。
濃郁的悲憤如潮水般從宗府的深處蔓延,黑夜更黑了,濃郁的黑色滲透門縫,無孔不入,路過的夜間客甚至能看到籠罩在宗府上空嘶吼的冤魂。
女人對於上杉越來說已經變成了骯髒的豆腐,白的令人戰慄,表情貪婪的令人惡寒。
遠方,滔天的火焰照亮了他的右半身,上杉越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彷彿被火光割裂成了兩半。
而今天只有一位女孩。
他目光獃滯,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散發這死氣與怨恨的女人,心底突然湧出無窮無盡的寒意。
「抱歉。」上杉越輕聲地說。
如果在兩年前,他會在長老離去后拔刀殺死女人,讓女人沒有痛苦的離去,如果是一年前,他會像傀儡一樣仍由擺布,卻不會主動去觸碰任何一位女人。
「呵呵呵。」上杉越保持著凄厲的笑容,緩步向前。
很不錯。
即使是……違背一次自己的底線。
女人似乎瘋了,神情又轉為怨恨,目光怨毒的宛如厲鬼,「我不想進你們上杉家的土,我要死在這裏,看著你們一個個走向最悲慘的結局!!!」
「涉及此事的成員都死在了你的刀下,長老的頭顱也被我砍落,都在此處。」老人淡淡地說,「所有罪者,都為了此事付出足夠的代價了。」
上杉越滿臉驚惶,慢慢張大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只有不似人能發出的哀嚎聲,一點點的,從他的咽喉里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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