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間琉璃覺得有些煩躁,他強行壓下去,因為他明白這並不是自己的情緒,而是名為源稚女的。
沒人知道前一刻心如止水的他為何憤怒,但他憤怒的開始,威嚴驟升,代表死亡的低吟響徹天際,有人在遠古之前抬頭仰望,星空與大海在黑暗的背景下散發藍光,是天在俯瞰,是歷史在歇斯底里。
上杉越憤怒向前,一刀斬出,這是絕對鋒利的一擊,香取神道流,勢大力沉的砸落式刀術,在刀刃還沒接觸時,刀下的綜合病床就一刀兩段,光滑的鏡面切口,但刀未止,凌厲的刀刃毫不留情的落向風間琉璃的左肩。
這個女孩躺在路明非的懷裡,臉部爬滿了白色的紋路,就像爆起的血管,路明非感覺自己懷裡的女孩就像塊冰。
言靈·八岐。
風間琉璃在出刀的間隙中飛腿直踹,上杉越整個人失去重心,直接被踹飛入電梯井。在上杉越回過神要重新回到樓層時,那個散發著蘭花香味的身影更快的撞進來,櫻紅的刀刃插入上杉越的肩膀,兩人隔著幾厘米對視。
「就是這種感覺!無力感!不可置信!就是這樣!」風間琉璃喊道,「從井底墜落,看不到天空的顏色,生命從偉大淪為悲哀,即使是死亡也無法抹去的心情啊!!!」
「源稚生。」風間琉璃緩緩說道,他越過照片,看向病床上背對著他的人。
這兩個身影彷彿伴隨雷鳴閃電,黃金瞳在雷霆中遊行,他們一路交火到電梯口,電梯門像豆腐塊一般,在光芒閃過後變成了自由落地的碎塊。
隔著反光玻璃,外界很難看清內部的畫面,但風間琉璃此刻的距離很近,能依稀看見這層樓里的格局……一個簡單裝修過的白色病房。
「為了殺死王將,為了替源稚女報仇,就請源稚生大人去死吧。」風間琉璃最終還是找到了理由,手中的劍刃毫不留情的揮落。
「即使是你,如果要對源稚生動手,我也無法原諒。」聲音從後面傳來,很渾厚,充滿了歲月的成熟氣息。
「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你總是一幅慈父之態,以為我心懷怨氣,或許閣下還想做些什麼來拯救我嗎?」風間琉璃微笑,「但很可惜,在身為風間琉璃的我看起來,會覺得閣下及其可笑,因為我從始至終的目的都是殺死源稚生啊,替源稚女報仇,這才是風間琉璃的最終目的。」
「當然不會,這裡有許多事情需要我處理。」路明非淡淡地說,「你這個方法如果有用,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那是血統給他的指引,只有同樣等級的混血種,才能感受到對方與生俱來的威懾力。
「重逢之前,才是最讓人悸動的時刻啊。」風間琉璃輕聲說。
「最後確認一遍,這個辦法可行?」路明非對著電話說。
他需要的只是皇血,用來滋養聖骸的血,血只是存在肉體內的液體,生死並不重要。
「不存在老路,只不過是身為皇血的詛咒罷了,歷代背負皇血的人都會死於非命,從來沒人改變過,一種名為『命運』的結果。」風間琉璃說,「所以不必憤怒,我們都只是在追逐這條道路。」
真是悲哀啊……原來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自己永遠喜歡臆想,以為自己能帶來光明,母親死了。以為自己能改變孩子,孩子也死了。
他將打刀緩緩舉起,又緩緩放落,自然的架在源稚生的脖子上,這個時候他可以很輕鬆的就殺死這個宿敵,這個親手將他殺死的兄長。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路明非說,「記住我們的約定就行,風間琉璃。」
他的笑聲竟然如歌舞伎的媚娘的夜舞,在達成使命后,媚娘立於屋檐之尖,暢快的發出生命最後的歡笑。
「真是可悲的父愛。」風間琉璃說,「自以為是的道……令人噁心,令人憤怒啊!」他咆哮起來。
聽呼吸似乎還在昏睡中,沒想到鐵穹的戰鬥能讓這位號稱為皇的人昏迷這麼久,真是可笑啊,人人都在稱頌這位皇的偉大,歌頌天照命的偉大,是將來必定帶www.hetubook.com.com
著蛇岐八家走向光明的王。
源氏重工,高層露台邊緣,黃褐色的衣擺如旗幟般迎風飄揚,男人的頭髮順著狂風的流向亂舞,他掛斷電話后將手機塞入懷中,扶著腰間的劍柄回身,他看向更高的樓層,在那裡,有一個他相見許久的人。
「上杉越,既然你引走了源稚生,那缺失的皇血,就由你來補齊!」風間琉璃咆哮的砸斷了身後的牆,巨大的煙塵迷茫,刀光在煙塵中隱隱作現,伴隨激烈的鋼鐵交擊之聲。
他身上都是刀痕,黑色的袴服千瘡百孔,鮮血從衣服底下浸透出來,雖不致命,但這種出血量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計已經近icu了。
風間琉璃想了很多,但最終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理由。他自嘲的笑了笑,畢竟自己只不過是風間琉璃,深愛兄長的源稚女早就死了,殺死源稚生的理由?放過源稚生的理由?
這是間同樣樸素的病房,床頭櫃擺放著菊花,花後面是一張精緻的全家福,風間琉璃認得上面的男人,男人穿著黑色的袴服,雙手自然的搭在腰間,身旁是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
他縱身一躍,彷彿大廈之外倒映的日出升起,藉著大廈表面的斜角,閃電般來到了13樓,在停下來的瞬間他抓住了著一層樓的台檐,台檐很小,風間琉璃僅用兩根手指支撐起自己的體重,朝樓層內望去。
這就是老人最大的痛楚,永遠以為自己經歷過的悲傷是獨特的,是最慘烈的,但躍入那口深不見底的井,才會發現……不僅是自己。
不重要了,他已經來到這裏,就要為了到達終點一直前行。
「看來您在這裏等我很久了。」風間琉璃輕聲說,「您大可不必顧及,直接揮劍殺死我就好……殺死源稚生是我的目的,阻止我也是你的目的,對嗎?上杉家主。」
龍骨從皮膚底下顯現,風間琉璃渾身爆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那是骨頭在位移、在殖生,他的頭髮瘋漲,背後的骨關節寸寸爆開皮肉,宛若一幅和圖書厚重的盔甲逐漸從肉里長出來。本來斷掉的左臂隆起肉瘤,隨後拉長……變回白皙的手臂。
最親近的人將你推落井底,看著你墜入深不見底的死亡。
「你的兄長早就離開了這裏……」上杉越握緊刀柄,「如果他沒離開,你就會真的殺死他,他是你的兄長!他是你的兄長啊!混賬東西!」
兩雙黃金瞳同時點亮,狹窄的病房彷彿被重鎚砸落,空氣肉眼可見的變形,這是兩位皇的爭鋒,如血飛舞,難止殺機。
「看來還是晚了一步。」風間琉璃說。
兩人在電梯口中直直下墜,風間琉璃在上方,雙手抓著刀柄,刀柄連接著滔滔滾血的傷口,上杉越背對電梯井,獃滯地看著風間琉璃瘋狂地臉龐,耳邊是呼嘯刮過的風,遠方是看不到天空的盡頭,這口井比任何井都要讓人絕望。
「是什麼樣的人值得路君這麼對待?我很好奇。」那邊說,「血統超出界限進入失控狀態,卻沒有短時間內成為死侍。」
「上杉越!!!」風間琉璃怒吼,「收起你那可笑的想法吧,問我為什麼不還手?那你為何不還手?哈哈哈!」
真是絕望啊……從靈魂到肉體,就像無盡的鐵鏈纏住了你的筋骨,然後有人一點一點,用力的將你的筋骨抽出來,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變成一幅又軟又輕的皮囊,沒有力氣去阻止這一切。
沒有任何猶豫,風間琉璃拔出腰間櫻紅色的打刀,用刀柄砸碎了玻璃,跟隨飛濺的碎片一躍而入。
上杉越的眼眸覆上一層陰影,他微微張嘴想說什麼,只感覺渾身無力。
鮮血飛濺,風間琉璃的左臂被整齊砍了下來,上杉越的心瞬間涼了,手中的刀都握不穩,像突然泄氣的氣球。
這層樓是源氏重工醫療處的某個區間,主要是病人在觀察療養狀態中暫住的病房。風間琉璃像蝴蝶般在大廈外層橫向飛舞,寬大的衣袖在狂風中像是蝶翅,他一間間病房看過去,最終停在了某間病房的外窗前。
「什麼意思?」上杉越臉色劇變。
「https://m•hetubook•com.com你認錯了幾件事。」風間琉璃沒有去理會左肩狂流的血液,表情平淡的說,「我並不是源稚女,相反,我很討厭源稚女,因為他總是會影響我的判斷和情緒,我不還擊是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會躲在角落裡不出來。」
他總感覺對方好像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止住了話頭,這是他的直覺,他的直覺一向很准……但如今更重要的是繪梨衣的情況。
看到不到身後,看不到底。
在風間琉璃這麼想的時候,有人用劍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而自己則是被沉墜于井底的鬼,同樣的血脈……截然不同的人生。
上杉越臉色迷茫,他本能的招架對方的攻擊,但即使他是一位足夠強大的皇,在同為皇血的風間琉璃面前,還是使用了言靈八岐的封建琉璃面前,依舊難以招架。
「你怎麼不還擊!」上杉越怒喝。
他整個人往前一撲,躲開身後的擒拿,在半空翻身,跨越病床,同時於半空中轉身揮刃,打刀平行橫掃,一大片櫻紅的刀影逼退了要緊追直上的上杉越。風間琉璃落地后也看清了病人的正臉,並不是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風間琉璃沒有絲毫猶豫的揮劍,床上的男人屍首分離,血液像高壓水槍四射飛濺,三分之一的病房被染成了斑駁濃密的紅色,血腥味瀰漫而開。在這個同時,上杉越也動了,這個老男人沒有理會它人的生死,直接伸手抓向風間琉璃的後頸。
「哈。」上杉越獃滯地囈語。
風間琉璃用劍柄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這個地方…被人動了手腳,我的左腦和右腦被分開了,簡而言之,就是腦子裡存在兩個人,一個是主導感情的源稚女,一個是理性的風間琉璃,源稚女死在了那口井底……所以現在你面對的是風間琉璃。」
上杉越憤怒至極,前所未有的憤怒,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孩子居然真的砍下去了,沒有留手,甚至一絲猶豫也沒有,就像在殺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因為風間琉璃再揮刀的時候沒有任何情緒反饋,即不憤怒也和圖書不悲傷,好像只是清晨醒來的呵欠,理所當然。
原來是這種感覺……上杉越腦海里冒出這個念頭。
櫻紅的刀刃停在了源稚生的脖子前。
「弒殺族人,我比你更懂行。」上杉越的老臉掛滿了陰冷的表情,「你只是在重走我的老路啊!」
「真是可悲啊。」風間琉璃輕聲說,「源稚生大人。」
「會的,我不會背叛這個約定,因為這也是我的目的,但在此之前,我要去做另一件事情。」風間琉璃的聲音停頓良久,才說,「路君……如有機會……再見吧。」
「我詛咒你!詛咒你的血脈!詛咒你一生一世痛不欲生,世界因你死亡而狂歡!我死後也會詛咒你!永遠永遠!你這個卑鄙下流的魔鬼!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畜生!」詭異回蕩的男女糅雜的怒吼,就像萬人咆哮。
「不是源稚生,我感覺到的氣息是上杉越嗎?」風間琉璃心說。
幾秒后,兩道身影從煙塵中衝出,直接撞碎了一排排隔離牆,他們就像兩頭縮小的暴龍,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整個樓層在幾秒內被打成了廢墟,斷掉的線管,爆開的水池,以及被利刃切分的建築表體。
這個聲音就像井底悠悠蕩響的回聲,聲音里摻雜著男孩和女人的聲音,上杉越竟然一時之間分不清是誰在說話,只是感覺到熟悉的夜色就要降臨,那輪象徵著血與火焰的色彩籠罩了世界。
「路明非說的是對的啊,我太自以為是了。」上杉越心裏默念。
「可以。」那邊傳來聲音,「路君失蹤這麼久才回來,我還以為你已經放棄了。」
「這便是皇血的詛咒不是嗎?每一代的皇,都要面臨的悲劇。」風間琉璃目光一冷。
深邃的寒冷籠罩住了上杉越,心臟猛烈跳動,全身都在這股寒流中戰慄。
不知道死亡什麼時候會到來。
「再見。」路明非掛斷電話,若有所思的看向遠方。
猛烈的陽光剛好正對這個房間,大廈的反光玻璃將大量的紫外線反射回去,籠罩著風間琉璃,他有些看不清楚裏面的情況,但他能確信自己找到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