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聆秋給他看自己在餐廳拍的張秀英唱歌時候的照片和視頻,黎煙青忽然說:「聆秋,我見過她。」
宋聆秋失笑:「怎麼可能,你哪來的機會見她?」
「銷過啊……」
姜懷夕又開了一罐啤酒:「直到我二十歲,我都是跟著我外公生活的,五年前我外公去世,我……算是我媽吧,她賣掉了我外公的房子,不經過我的同意就火化了外公的遺體,卻把骨灰存在了殯儀館,她想拿著那些錢給她新找的男朋友做投資,連給自己親生父親買一塊墓地都捨不得。」
海風吹開姜懷夕的眼淚,她忽然問:「張秀英,你銷過戶嗎?」
姜懷夕難得的笑得那麼明媚,她也碰了碰張秀英的啤酒:「張秀英,敬你的新路。」
「那後來呢?」她問:「其實……後來很多年,你都可以……」
姜懷夕看著海浪翻上來又退下去,她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後來我才知道,如果不是那個女人太急了,急著想賣房子,急著想https://m.hetubook.com.com在我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好,外公其實還有機會救回來的,我也還有機會再見他一面的,她太急了,為了一個認識不過半年的男人,她連良心都不要了。」
張秀英醉眼迷離,她舉起啤酒敬大海:「懷夕啊,往前看吧,別往後瞧,人生路這麼長,咱們總能找到新的樂子,可後頭那些難過的事情,咱們有時候是忘不掉的。」
「因為他強|暴了我。」
黎煙青放下手中的筷子,他認真地看著宋聆秋:「你有她年輕時候的照片嗎?」
黎煙青看著那張照片,他更加確定:「我真的見過她,見過很多次。」
總之她就那麼開口了:「他大概是我年輕的時候最討厭的那種男生了,一無是處,脾氣差勁,自私自利,唯一一點能拿出來說的,也不過是那個時候,他很會在長輩面前做戲,讓我母親以為他是個踏實上進的好男人。」
吃東西的時候,許久未見的兩個和-圖-書人沒話找話,話題說著說著就到了張秀英身上。
外公去世到今天,五年時間,快要六年了,姜懷夕從未有一刻這麼想跟另外一個人訴說她心裏的疼。
姜懷夕沒說話,只是跟著她的動作,對著大海晃了晃杯。
姜懷夕給她遞了一罐啤酒:「你跟他在一起的原因,是因為你擔心……」
「我丈夫是個很差勁的男人……」
她的笑容里夾雜著苦澀,自嘲,以及無奈,她說:「姜懷夕啊,這世上有些路,你一旦踏上了,自己想不明白之前,是沒有回頭路可走的。」
姜懷夕說:「那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那你……」
「我當時其實已經簽了一個很好的工作,在四川,也租好了房子,就等著半個月後把外公接過去,那是他最喜歡的城市。」
姜懷夕不知道該說什麼,大概張秀英有一個很愛很愛她的媽媽吧,所以她寧願傷害自己,都不願意讓母親知道自己經受了什麼。
姜懷夕沉默了很久,海https://m•hetubook.com•com浪再次打過來的時候她問:「張秀英,你現在看到你的回頭路了嗎?」
她也不知道是為了安慰姜懷夕,想用自己的苦痛來安慰她,還是在大海跟前,她也想在一個陌生的人跟前說說自己憋在心底這麼多年的秘密。
過了很久,宋聆秋聽到自己緊張的聲音,她問:「什麼時候?」
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的事情,可張秀英卻依舊因為這段話心如刀絞。
「給我媽媽銷戶,就那麼兩分鐘的事情,好像把我的半條命都帶走了……,從此以後,這世上的路,就再也沒人替你托著了。」
張秀英又笑了笑。
張秀英已經猜到了她想說什麼,她搖了搖頭,輕輕笑了笑:「我知道這件事情抖出來,在當時那個年代我會被人指指點點,人們或許還會說我不檢點,可是我不怕,我可以換個地方生活,地球這麼大,我連芝麻粒那麼大點都沒有,哪裡活不下去?你說是不是?」
能怎麼安慰安慰這個可憐的孩m.hetubook.com•com子呢,她想。
張秀英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是心疼地摟住她:「好孩子,那幾年你怎麼熬過來的啊……」
張秀英碰了碰她的啤酒:「回頭的路上全是苦,我想走一條新的路,我前半輩子沒有走過的路,再怎麼樣,都不會比以前差了,你說是不是?」
張秀英仰著頭,北海的天上看不到幾顆星星,但月亮高懸于天,皎潔沉靜。
黎煙青來的急,直到現在都滴水未進,宋聆秋先帶他去吃了點東西。
張秀英滿眼都是心疼,那房子是這孩子最後的念想了,房子賣了,她以後可怎麼活?連最親近的人最後一眼都沒看到,她心裏該有多難過?
黎煙青一句話,讓宋聆秋的表情僵在了這兒。
姜懷夕則是不可置信地朝她看了過來,她想起張秀英對林暢說的那些話,在過去的很多年裡,她曾經深受抑鬱症的困擾。
她猛灌幾口啤酒:「跟我媽打架的時候,我弄折了她的一條胳膊,她差點掐死我,十幾年沒見,那個晚上我們倆差點把m•hetubook.com.com對方搞死,在我體力耗盡昏過去的時候,她拿著賣房的錢又跑了,像是十幾年前拋棄我一樣。」
「可是我有家人啊。」
見他忽然認真起來,宋聆秋蹙著眉,最終還是點開手機,從一個加密文件里找到很多年前她和張秀英的一張合照給黎煙青遞了過去。
張秀英複雜地嗯了一聲。
張秀英的人生,已經困在了1982年的那個冬天了。
姜懷夕問:「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宋聆秋那邊。
張秀英想讓自己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可每一個字出來的時候,縱然過去了這麼多年,她還是微微的顫抖著,每一個嗓音都帶著濃濃的恐懼和恨意。
「我五歲的時候,我爸媽離婚了。」
張秀英仰頭灌啤酒:「他是在我母親剛從鬼門關走出來,人還在病床上的時候來提親的,我母親不知道真相,她當時很高興,我不敢拿她的命開玩笑啊……我可以不在乎,她這輩子已經活的夠苦了,下半輩子總不能因為我不好過,是吧?」
「我不想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