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英在他們的哭哭笑笑中，窺見了沈素卿過去很多年的生活。
她脾氣古怪，卻又恰到好處地照顧著她擰巴的自尊心，她和她一起度過了三個新年，她們一起看過窗外的煙花和雪，一起等過新一年的來臨。
她擦了擦手，拿過話筒。
她笑著坐起來，抱住張秀英說：「張秀英，沒想到我死了你會哭的這麼慘啊。」
再然後是林暢。
他把花放下去，說：「沈女士，謝謝你，把姜懷夕送到我身邊。」
沈素卿說：「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吧，還能被死去的人坐起來安慰，是不是覺得很新奇？趁我活著的時候好好哭，哭的乾乾淨淨的，等我真的聽不到你哭了，你就好好過日子，不要跟今天一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送來了吃的和酒，沈素卿牽著她的手舉起酒杯：「朋友們，今朝有酒今朝醉，過了今日，明天我們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
「那時候大家都難。」程勛書說：「你也用了好多年，才從你的深淵里走出來ｍ•ｈｅｔｕｂooｋ.cｏｍ.cｏm。」
她救過那麼多人，她是那麼多人的光芒，可是她的素卿需要有人托一把的時候，有人往她身上打過一束光嗎？
張秀英好難過。
陳酌頌繼續說：「但對方沒有告訴我應該去哪裡找你，我動用了很多關係，依舊不知道你的目的地是哪裡，甚至追上你的步子我都慢了很多。」
誰都沒想過，哭的最凶的會是張秀英。
最後上來的，是陳酌頌。
桑卓哭的眼睛都紅了，他痛哭流涕：「沈女士，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姐姐還能留在我們身邊，謝謝你讓我們這個家沒有破碎。」
「懷夕。」
再之後，所有人都陸陸續續上來了。
有些人平靜地訴說著自己和沈素卿的相遇，又平靜地起身，走到一個安靜的地方低聲抽泣。
她帶著她認識了張秀英和宋聆秋，她們一起走過這段路。
「有。」陳酌頌沒有任何隱瞞：「寶雞相遇之前，我曾收到過一封信，那封信里是你的照片，你的近況和*圖*書，信里說，讓我去找你。」
「謝謝你們來參加我最好的朋友，你們的朋友，我們的朋友，沈素卿同志的葬禮，她這一生，不必由任何一個人來評說，我們只是趕來，再見她最後一面，這一面過後，各自珍重，好好生活。」
姜懷夕開口，聲音已然哽咽：「陳酌頌，你我相遇，跟沈素卿有關係么？」
「勛書，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張秀英難過的難以復加：「我不在，我們都不在。」
陳酌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姜懷夕側頭，見他眼眶微紅看著自己。
所有人歡呼起來，很多人和沈素卿擁抱。
她平靜地哭著，輕輕碰了碰沈素卿的手背，又很快縮回去，小聲說了一聲：「謝謝你，讓我知道有人在保護我，讓我知道，其實我很想活下去。」
人見過太陽，怎麼還能重回黑暗呢。
一時間竟然沒有人上前送花。
她走過來：「素卿女士，太陽真的很漂亮，謝謝你當初讓太陽的光照在我身上，謝謝你那根煙，也和圖書謝謝你讓我又活了這麼久，謝謝你的奇奇怪怪。」
姜懷夕出神地看著他。
遠處沈素卿跟她的朋友們在碰杯，杯子碰在一起，他們高聲喊著各種祝福語。
在她過往很多年的人生里，除了外公，她甚至連一個較好的朋友都沒有，直到她遇到沈素卿。
姜懷夕躲得很遠，她不願意去擁抱沈素卿，好像擁抱過了，大家真的就要分開了。
一直哭到一滴眼淚都哭不出來了，她就那麼坐在沈素卿身邊，好像要把這輩子的話都說完。
那首輕輕哼唱的歌一遍又一遍地循環著，張秀英站起來，離開花台，凌白給她遞上濕毛巾。
她彷彿是把這些年來心裏所有的委屈和難過都哭了出來，沈素卿精心給她化的妝被她哭的一塌糊塗，她穿著素白又美麗的裙子，就那麼不顧形象地癱坐在地上，像小時候被父母教訓了的孩子一樣哭的驚天動地。
有些人原本還算平靜，可話說到後面，已經哽咽地說不清話了。
至少對他們來說，他們和沈素卿，還可www.hetubook.com.com以短暫地相處一段時間，他們還可以說很多話。
可是今日一別，過去這些天發生的一切就要重新歸零，所有人都找到了新的起點，她重回往日。
程勛書站在她身邊，他感受到她的悲傷，輕聲說：「她來找我的時候說過，在過去很多年裡，在她熬不過去的那段日子里，是你，是玉英，是她的爸爸媽媽，是過去那段歲月，一直在支撐著她。」
明明那麼長的路，可如今想起來，也不過短短時日。
她分明那麼喜歡這些人。
有些人像桑卓一樣痛哭流涕，說著他們當初是如何痛苦，如何在絕境中遇到宛如神祇的沈素卿。
宋聆秋和黎煙青只是放了花，他們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張秀英給她化好妝的時候，外頭霞光漸漸暗了下去。
張秀英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眼睛已經有點睜不開了，腦袋也有點悶悶的，她好像跟沈素卿說了很多話，可到底說了什麼，她好像有點記不清了。
她又看向張秀英：「謝謝你，謝ｗww.ｈetuｂoｏｋ•ｃoｍ•ｃｏm
謝你的衣服，也謝謝你們陪我一起看星星。」
第二個是泱泱。
張秀英的眼淚轟地一下又開始攻池掠地。
沈素卿終於睜開眼睛。
「哭吧。」
她微微哽咽，卻面帶笑容：「手上的花可以送給她了，送花的時候，想說什麼就跟她說，哭也沒關係，至少她還能哄哄你們，這就是她辦這場葬禮的意義，她不願意看自己真的走了以後還有人為她掉眼淚，所以今天，該哭的就都哭了。」
她真的好喜歡這些人。
姜懷夕怔怔地看著他。
她喜歡永遠笑眯眯地叫她小懷夕的張秀英，喜歡故作冷淡卻總是明裡暗裡關心她的宋聆秋，喜歡話很少卻叫人覺得踏實的凌白，喜歡瀟洒又美麗的泱泱，也喜歡憨厚的桑卓和活潑的張華。
還是凌白率先上去，他把花放在沈素卿身邊：「沈女士，想說的話很多，可我覺得我們已經說過很多了，我就不佔用其他朋友們的時間了，只是想說一聲，謝謝你讓我又看到了那麼多好風景，謝謝我們相遇，謝謝你在絕境處拉過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