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姜懷夕心想,在過去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里,師父,沈素卿,或許還有其他一些人,他們都在小心地保護著她這麼一點都不討喜的人。
師兄開口了,他說:「師父很早就認識你外公了,他去世后,是師父讓我去尋你的下落,師父原本不想讓你干我們這個工作,但你當時的狀態實在太差了,沒辦法,他只能把你放在自己身邊。」
她想,那樣冷漠的姜懷夕,那樣偏執的姜懷夕,那樣不顧大家就想離開的姜懷夕,為什麼會有這麼討厭的姜懷夕?
姜懷夕過了好半天才問他:「我從來沒跟您說過我外公的事情。」
張秀英拿了沈素卿留給她的一封信。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姜懷夕從房子里離開。
過了沒多久,張秀英和宋聆秋也來了。
是了,最開始的時候,師父總是給她打電話,要麼是給她安排任務,要麼是問她活乾的怎麼樣了,又或者說自己想吃什麼,讓她帶過去。
天慢慢的暗了,天和*圖*書又亮起來。
這一夜,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外公的墓前竟然放著幾束花。
沒人回答她,姜懷夕就當做他們默認了。
還沒想清楚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她應聲看過去,是師父和師兄。
那麼木訥的師兄也跟著張秀英說:「世上的人都要死的,可人活著就不能只奔著死去,你總得好好活一活,老天爺要收你的時候你再去死,這麼多人在意著你,你非要跑去尋死,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姜懷夕忽然覺得很愧疚。
她帶著香火和祭奠用的東西,木然地上了一輛車,去了外公的墓地。
一個是外公的,一個是她的。
看到陳酌頌的那一刻,姜懷夕確定了,她最後看到的那束光里,真的有陳酌頌。
姜懷夕覺得她下一句就要罵她:「姜懷夕,我剛死你就給我自殺了?你怎麼這麼沒出息!」
再醒來的時候,姜懷夕用了兩分鐘的時間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醫院。
姜懷夕想https://m.hetubook•com•com開口叫他們,剛張了張嘴巴,師父就蹣跚著跑了過來:「我以為見過了那麼多人死過的地方,你知道人死了什麼就都沒了,人在這世上,總得好好活下去才好,我一直這麼想著,卻沒想到我想教你的你一樣都沒學會,姜懷夕,這世上真就沒有你留念的了嗎,你要是出了事,我怎麼跟你外公交代!」
姜懷夕笑起來,她伸出手:「外公,你來接我啊。」
張秀英握著她的手:「懷夕,人來這世上一遭,就是要好好活著的呀。」
外公只笑,不說話,猛地又停在她跟前,手背朝外揮著,卻那麼慈祥地看著他。
像是活人生生墜入地獄,施加在她身上的刑罰是她自己套上的枷鎖,沒有人能解開,就連她自己都不能。
姜懷夕不知道那些花是誰放的,是不是有人放錯了,可外公墓碑上的照片竟然也被擦得乾乾淨淨。
她的身體里氤氳著一股又一股酸澀卻又幸福的難過,將她整個人包裹hetubook.com.com其中。
最後的意識里,姜懷夕好像看到了陳酌頌。
大概是墓地管理員吧,因為知道這個老人沒有一個孝順的子女,所以覺得可憐,將他帶滿塵土的墓碑擦乾淨。
日頭高高懸起,她好像看到了外公拄著拐杖來接他。
好像是陳酌頌的聲音又傳來了,又好像是張秀英在叫她小懷夕,甚至還有宋聆秋和凌白他們的聲音。
他的日記本上,記錄了那麼多的美景,他詳細計劃了每一條路線,他甚至連他們應該住什麼價位的旅館都考慮在內了。
姜懷夕跪下去。
張秀英摸著她的額頭:「誰沒有死過一回呢,我,你師父,素卿,白凌,泱泱,林暢……我們在石頭城堡里見過的那些朋友,大家都是死過一回又活過來的人,小懷夕,你也該活過來了。」
外公和沈素卿就那麼看著她,一個笑著,一個不爽著。
他像一束光出現在自己眼前。
巨大的愧疚和悲痛像一座山一樣朝她壓了過來,她喘不過氣來,又一遍又一遍hetubook.com.com的乾嘔著。
***
「你和外公的房子,是她送你的禮物,還有一筆錢,是她留給你的旅行基金。」
「她們可真好。」
「你外公是個頂頂好的人,懷夕,他幫助過很多人,素卿也受過他的幫助,你現在知道,素卿為什麼會找到你么?」
可是姜懷夕沒有帶他去過他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都過去了。」
又活過來了。
她留在墓園裡沒再離開。
師父嘆了口氣,向來雷厲風行脾氣火爆的小老頭忽然放軟了音調:「孩子,好好活著吧,好好活著才是你外公最希望的。」
那是她親自挑選的墓地,買了兩個。
她側身往旁邊一站:「陳酌頌想帶你去個地方。」
姜懷夕想走到他身邊去,可沈素卿忽然從他身後走上來,她很不高興地看著姜懷夕。
姜懷夕疲憊而又歉疚地看著他們。
陳酌頌下巴上滿是胡茬,他甚至相較於上次見面消瘦了很多:「但是沒關係,懷夕,還不算太遲。
姜懷夕只覺得頭痛欲裂。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像開了閘的水,姜懷夕絮絮叨叨地,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先是在道歉,後面哭累了,又說她這幾年的生活,說沈素卿,說張秀英,說陳酌頌,也說宋聆秋和黎煙青。
「你外公去世后她回來的晚了,房子已經被人買走了,她又輾轉找了好一圈,委託對方不要動房子里的東西,也想過把房子買下來,但對方不答應,後面有了機會,那房子她立馬買了下來,從頭至尾,那房子都是你的。」
「雖然我們都做好了準備,可她突然一走還是亂了些陣腳,素卿老早就讓我注意著你,可我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忽略了你。」
宋聆秋走進來:「所以人這輩子最煩的就是長了嘴巴不說話。」
「我一直讓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
她想,可是她這樣的人活著又有什麼用呢?
可是她也沒有說話。
她靠著外公的墓碑:「可是你走了,沈素卿也走了,我覺得我活不下去了,我太想你們了,我什麼都不要了,外公,我來找你們,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