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大虎迷茫了一瞬,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門口。
衛大虎只敢淺淺逗一下,怕把她惹惱了沒有朝食吃,聞言立馬放開,聽話得很:「媳婦,朝食吃啥?」
「這幾日家中可好?」他問道。
要不說一個家裡得有一個婦人掌事呢,自從衛大虎成親后,只要天氣好,桃花便把家中的衣物被套啥的全翻出來洗一遍,在太陽底下暴晒半日,這裌衣穿上還有股太陽味兒,乾燥溫暖,叫人心暖得很。
後山林子里的樹被大風呼呼吹得東倒西歪,漆黑的夜色里,疾風驟雨半點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和這間屋子裡一般,鬧得陣仗極大。
桃花攪動麵條的手猛地一頓,抬頭看向他。
「您取吧,您帶回來的。」
從未見過他這般嚴肅,難道那朱屠夫真有個了不得的後台?那兩個表兄胳膊上的傷豈不是就白受了?
衛大虎沒有再說別的,桃花心裏惴惴不安,麵條煮好后,陪著他吃了飯,說了兩句這幾日村裡李家的熱鬧,那李大郎被毒蛇咬了,他媳婦害怕毒血,怕把自個給沾染上,被婆婆拽著甩了幾個大嘴巴子都不樂意給自個男人把毒血吸出來。
「咋不能去,你便是想去縣裡,我也帶你去。」衛大虎手欠的慌,見不得小狗崽酣睡,大掌時不時薅一把它的狗腦袋。
如今大河村,一半說陳家,一半講李家,樂子一茬接一茬,就沒消停過。
呼吸間,微腥的泥土氣鑽進鼻腔,正在灶房燒火的桃花打了個噴嚏,趴在屋檐下打盹的小狗崽嚇得小腦袋撞在地面上,它低頭蹭蹭鼻尖,起身小跑進灶房。
李大郎攤在床上氣得渾身發抖,卻沒有半點力氣,奈何不了這臭婆娘分毫。倒是李大郎他娘聽不得這些話,覺得她在咒自己兒子,天天在家裡擺婆婆譜,想磋磨,好使她曉得啥叫男人就是天,沒有男人你屁都不是。
桃花頭一遭用這個視角瞧他,平日里都得仰著腦袋,這會兒竟能平視了。他大掌還抓著她穿好鞋的右腳不放,她掙了掙,沒掙脫,氣惱地輕蹬他手掌心,語氣有些嬌嗔:「還不放開。」
一整個下午,桃花都坐在屋檐下納鞋底,期間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雨霧,期待那個魁梧的男人出現在視野里。
輕風細雨,層巒疊嶂的山林被霧氣籠罩,似仙境般若隱若現。
這幾日家中少了個人,桃花弄吃食便貪圖省事,早晨熬煮一大鍋雜糧粥,再烙些餅子便能吃上一日。
桃花撓了撓狗崽下巴,曉得爹說這些是叫她寬心,原本說好頂多兩日便回來,眼下這都五六日了,沒影也沒信兒,實在叫人擔心。
走神間,針忽地戳到了手指頭。
普通百姓誰不畏懼當官的?便說官爺們每年下來收糧,個個腰挎大刀,威嚴得叫人半點不敢反抗。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在村裡備受尊敬,可遇到官爺們,都得好吃好喝招待著,腰都快彎到了地里,很不得把他們當祖宗般供起來,求的就是叫他們高抬貴腳,踢斛時且留情些。
桃花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柔軟的手臂搭在他胸膛,聞著他身上叫人安心的氣息,雙目微闔,漸漸有了睡意。
「汪!」小虎在堂屋裡叫了一聲。
「我也想你。」桃花說。
「啥?你不是去縣裡嗎,怎又去府城了?」桃花訝道。
衛老頭隨手搓了個泥球,回頭就朝著他腦門砸去,個不會說話的混賬東西,不如閉嘴:「你爹還hetubook.com.com沒到那時候!」
桃花一把推開他,伸手抹了把臉上的口水,紅著臉瞪他:「回來就沒個正形!」
他站在屋檐下不動,桃花看著都心急,外頭多冷啊,他還渾身都濕透了,就仗著身體好,造生病了可咋辦,她伸手去拉他:「還傻站著幹啥,趕緊進屋,夕食可有吃?你先把身上的濕衣裳脫了,我去灶房給你燒鍋熱水擦擦……」
她已經好幾日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穿好鞋,他也沒起身,就這般看著她。
衛老頭一早便醒了,堂屋和灶房的門都緊閉著,家裡安安靜靜,兒子兒媳的屋子裡半點動靜都沒有。他去灶房裡轉了一圈,小虎聽見聲響,搖搖晃晃從柴火堆里站起來,搖搖晃晃跑到屋檐下,四肢大敞,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桃花一刀刀把攤開的麵糰切成條,再把切好的麵條抖開放入鍋中,用筷子攪拌開來。灶房裡有些安靜得過分了,她訝異地抬頭瞅了他一眼,卻見他沉著臉。
到了深夜,雨勢愈發的大,大風吹得屋子後頭的樹林子呼呼作響,聽著猶如群鬼在嚎叫,桃花被嚇醒后便睡不著了。
他當時啥也沒想,就想先出口惡氣順順心,至於被咬的人會不會被毒死,那就全看李大郎夫妻自個的命了。
「有意見也得等他回來了再說。」衛老頭說完,想到兒媳這幾日茶飯不思,時不時走神,瞧著很是擔心外出的兒子,便寬慰道:「我尋思就這一兩日大虎也該回來了,你也別太擔心,就他那體格,別的不提,遇事自保肯定是夠的。你前頭不是說要做腌菜?他回來便叫他去鎮上買個罈子,咱家菜地才墾出來,菜種也才下,今晨我看才發芽呢,要弄啥菜腌還得去鎮上買才行。」
便是桃花這般沒啥太大見識的農家女都曉得,若是朱屠夫背後真有個有權勢的官爺撐腰,大舅家兩個表兄的傷,那真的只有白挨了。
說到縣裡,桃花便忍不住問:「不是說去縣裡打聽那個和朱屠夫關係好的官爺嗎,你咋又跑去府城了?」
衛大虎低聲說:「有件事得叫你心裏有個數,桃花,咱們得存糧了。」
雨幕朦朧,細小水流順著茅屋頂墜在屋檐下,小狗崽趴在地上,濺起的水珠砸在它濕漉漉的鼻尖,涼颼颼的,它把頭埋入前肢蹭了蹭,狗嘴大長,打了個綿長的哈欠。
他們老百姓不敢和當官的斗。
衛老頭已經換上了裌衣,他清晨醒來感覺有些涼,本沒想著換衣裳,只是吃朝食時被外頭的風吹進來打了個擺子,桃花看見后便放下筷子,得他點頭后,去他屋找了件裌衣叫他換上,免得涼著了。
「汪!」小狗崽這下有了反應,小尾巴掃著她手指,曉得是在叫它了。
攤開的面被切成長條,算不得特別規整,桃花叫他把火燒旺些,衛大虎往灶膛里塞了柴火,火紅的光打在他臉上,襯著他此刻略顯嚴肅的臉。
屋裡一片漆黑,桃花已經把油燈熄了,是曉得他在黑暗中也能視物。他脫掉衣裳,踢了鞋子上床,長臂一撈就把媳婦樓進了懷裡。
外頭一陣漆黑,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外頭,他渾身上下已經被雨水打濕,整個人濕漉漉的,明明該是狼狽模樣,偏生落在他身上,瞧著氣勢更足。
衛大虎整日在山裡跑,山路難行,鞋子磨損極快,一雙新鞋穿個幾日便如那十年未換的破鞋一般,不是和*圖*書腳後跟磨破了,便是腳指頭露了出來。他人魁梧健壯,腳也寬大,桃花從未見過這般大的腳,就跟他這個人似的,她也沒見過。
「汪汪汪!」小虎見到她,一個勁兒扒拉堂屋們的前肢停下,扭頭沖她叫喚,一會兒又沖外頭吠叫。
冬日苦寒,家境貧寒的人家冬日存糧不足,亦或家中取暖的柴火不夠,更甚沒有銀錢置辦過冬的被褥衣物,一家子饑寒交迫,冬日漫長,若是再生個病沒錢醫治,莫說老人,便是壯年漢子也扛不住。
鍋中的水咕嚕嚕冒著泡,白霧氤氳,灶膛里的火柴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火燒得更旺盛了。
不理身後的男人,她放下木梳便去了灶房。
說完扭頭看向門口,故意擺起凶臉:「小虎,給我咬他!」
嘿,老頭還不服老。
「你取吧。」衛老頭說。
哎?
衛大虎點頭:「長大些也好,姑娘家太單純日後會被人欺負,她也快到了相看的年紀。」
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了,鬼知道他大雨天走山路,沒被山路滑倒,險些被餓摔。換了衣裳人也精神了,他也不再拘著自己,彎腰抱著媳婦親稥了一番,央求道:「好桃花,好媳婦,給我煮碗面吃吧,你男人都要餓死了。」
今日也是如此,斜風細雨霧蒙蒙,連屋檐下都是濕的,她心頭又惦記著大虎,實在提不起精神做吃食,便還是雜糧粥配餅,隨意打發了五臟廟。
桃花乾脆丟開手頭的枯枝,蹲在地上,雙手在它小肚子上一頓揉搓。手感軟乎乎的,她順著小肚子往上揉,輕輕撓了撓它下巴,捧著它的小狗臉,食指和中指捏了捏它耳朵。
說罷,她頓了頓,猶豫著說道:「倒是三花,小姑娘經此一事好似長大了許多。」她想到那日大嫂說的話,突然變懂事了,開始幫家裡分擔活計了。
桃花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對衛老頭道:「爹,它叫小虎,大虎會不會有意見啊?」
「我想你。」他說。
「你咋這麼粘人?」桃花無奈地笑了笑,伸手在它腦袋上揉了揉。
衛大虎低頭在在她腦門上胡亂地親了幾嘴,一雙大掌覆在她后腰,小動作多得很。桃花嫌他鬧人,嘴裏小聲發出哼哼聲,搭在他胸膛上的手輕輕捻了一下他的腰肉,緊緻結實,邦邦硬。
「我也去?」桃花有些高興。
桃花挨過餓也受過凍,在她的記憶里,無論是周家村還是杏花村,死在冬日的老人尤其多。
衛老頭早些年在山裡受過傷,腿便是那會兒瘸的,一到冬日就會疼,他是熱得冷不得,受不住寒涼,冬天較為難過。
可別是在外頭學壞了吧?!
他哪來那麼些花樣?出門一趟都與誰學的?
桃花見他擋路,伸手推開他,從小柜上頭的簍子里拿了木梳,梳順髮絲后,雙手靈活地把一頭長發挽了起來。
小狗崽支起小腦袋。
衛大虎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頭,討好道:「媳婦,我給你燒了熱水洗臉,這兩日天冷,你不要用涼水洗漱,對身子不好。」
夏日里還能穿草鞋,便是一日磨損一雙,也不咋心疼。冬日便不行了,他們這兒的冬天冷得很,積雪三尺,莫說草鞋,便是穿著棉鞋在外頭行走,半日下來,腳指頭都會凍得受不住。
就是這麼巧了,成婚兩年都沒消息的周苗花這幾日月信沒來,她仗著肚子里懷了兒子,硬是和她婆婆斗得不相上下,氣焰一時囂張無二,叫村和_圖_書
裡人看了好大的熱鬧。
填飽了肚子,衛大虎把碗筷拿去灶房,見小虎趴在灶房柴火堆里睡得正香,便沒有聽桃花的叮囑把它抱去堂屋,把灶房門關好便回了屋子。
「別鬧。」她嘟囔。
「咋這麼早就起了,怎不多睡會兒?」他站在旁邊擦牙說道。
桃花坐在灶膛口折干樹枝,見它挨蹭過來,輕輕用腳尖推了推。她一推,小狗崽就當她在與它玩鬧般,躺在地上露出小肚子,見她不動,又翻過來蹭她。
衛大虎身上雖然濕透了,但心裏暖呼呼的,爹在屋裡叫他,他回了聲,叫他自個歇息別出來了,然後才回桃花:「路上隨便對付了兩口,肚子餓了。府城也在下雨,昨日開始下的,比咱們這兒還大些,我擔心家裡,山路也是走習慣的,便沒在鎮上歇腳。」
衛老頭都不稀得搭理他,衛大虎討了個沒趣,回屋鬧騰媳婦去了。
現在李家整日打鬧不休,周苗花要死的謠言不攻自破,天天在家裡頭和婆婆干仗,精神頭足得很。她怪李大郎被毒蛇咬是他自己在外頭沾上了不幹凈的東西,不然那毒蛇咋哪裡都不睡,偏睡他懷裡?還非等他醒了再咬,說它不是來尋仇的都說不過去,定是他不知何時在外頭不小心得罪了這精怪,人家才半夜跑來尋仇。
「還沒給你取名字呢。」桃花捧著它的狗臉使勁兒揉搓兩下,把它抱起來,對坐在堂屋門口的衛老頭道:「爹,咱給小狗崽取個名兒吧?」
小狗崽舒服地四肢直發顫,嘴裏發出奶聲奶氣的嗷嗚聲,伸出小舌頭舔舐她手指。
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穿上棉,氣溫變涼,山腳下感受尤其明顯。
桃花熟稔地把手指伸到嘴裏嘬了一口,眼睛有些酸澀,她看時辰也不早了,山裡頭鬼哭狼嚎的風聲也漸漸聽習慣,便把鞋底放回針線簍里,把披在身上的衣裳放一旁,脫了鞋準備上床歇息。
衛大虎使了壞,咧嘴直樂,此時他就渾身都放鬆了,遠不像才到家那會兒,渾身濕漉漉狼狽不說,連身子都是緊繃的。
濃重的水汽襲面而來,桃花下意識往旁邊一躲,衛大虎低頭看了眼自己,渾身上下沒一處乾的,腳底板的泥半指厚,整個人髒得跟那在泥地里打滾的牛一般,再看他媳婦,唇紅齒白乾乾淨凈,哎,他咋好意思這會兒伸手啊。
他們家在山腳下,夏日是涼爽,冬日可就不一樣了,定會比村裡寒冷許多,風刮在臉上許是如刀子一般鋒利。
小狗崽也沒有狗窩,晚間都趴在灶房的柴火堆里,倒也暖和。
「……」桃花低頭看了眼懷裡張著狗嘴啃她手指小黑犬,小虎啊?
幾隻毛茸茸的小雞仔在堂屋裡嘰嘰喳喳叫喚,時不時低頭嘬一口地上的菜葉子。
黑燈瞎火三更天,一縷炊煙從山腳下的茅草屋上空飄出,又轉瞬被傾盆的暴雨掩蓋,瞧不真切。
「汪!」小虎邁開四肢跑過來,歪著狗腦袋就去叼他的褲腿。
這些話是陳大石帶著婆娘來姑父家送菜時說的,方秋燕當時笑的牙花子都露了出來,真是上天有眼,這哪兒是毒蛇啊,那是蛇仙!
衛大虎天天在山裡頭鑽,死在他手頭的野物都快數不清了,在他眼中,人和野物沒啥區別,都是一條命罷了,誰強誰活。
「它?小虎?」衛大虎扭頭看向媳婦,橫眉豎眼一臉不服氣,「它憑啥跟我一個名兒??」
如果李大郎真倒霉被毒死和圖書,他心裏也沒啥太大感覺,他命該如此罷了。
油燈昏暗,桃花手頭動作不慢,針腳密實,做得極認真。
小狗崽便又躺回地上四肢朝天,又對她露出小肚子,一雙濕漉漉的狗眼望著它,鼻尖哼哧哼哧。
衛老頭那屋也亮了起來。
衛老頭坐在堂屋門口編雞籠,雞仔還小,往年家中沒有養家禽,住在山腳下蛇蟲鼠蟻多,養大了雞鴨還不知曉會便宜了什麼東西,而且侍弄家禽勞心費力,他和兒子都沒那個耐心,想吃雞肉了,在山上抓只野雞打打牙祭就行,實在用不著自個養。眼下雞仔還小,夜間不能放外頭,只能先編個大點的雞籠將就用著,也不用擔心晨間醒來會一腳踩著雞屎。
后腰的大掌頓時愈發放肆,桃花伸手去抓,卻撼動不了半點,只感覺腰帶半松,竟是滑了進去。
桃花心裏一陣兒緊張,她一隻手舉著油燈,一隻手把這門栓。直到外頭響起熟悉的聲音,她耳朵貼近門縫又仔細聽了聽,確實是衛大虎的聲兒,她這才猛地拉開門栓,把堂屋門打開。
隨後,便是窸窸窣窣狗爪扒拉木門的響聲,桃花心念一動,忙穿上衣裳,趿拉著鞋子,舉著油燈去了堂屋。
她心頭「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開口:「那個官爺很有權勢嗎?」
雨珠砸在水窪里,啪嗒啪嗒作響,掩藏了屋裡如火般滾燙的撞擊聲。
不過再擔心,午食還是要吃的。
說完又道:「二牛媳婦啊,她叫吳招娣,小時候喜歡跟在我們後頭耍,是個男娃性子,為人確實敞亮,改日我帶你上她家竄門。明日歇一天,後日我帶你一道去鎮上。」
衛大虎見是媳婦開的門,一臉的雨水珠子都擋不住面上的笑,伸手就要抱她:「媳婦,咋是你給我開的門?你怎還沒歇息?這都三更了。」
想你想爹想家,迫不及待就趕夜路回來了,衛大虎瞅著她被油燈照亮的小臉,咧嘴直樂:「不怕下雨天,就想趕回來,我擔心家裡。」
他身上流著的血,並不咋熱乎。
衛大虎低頭看著叼著自己褲腿不放,他抬腳,它犬齒緊咬,半個身子吊在半空中晃悠也沒有松嘴的小狗崽。
「燒這般旺作甚,還要好一會兒才下鍋呢。」
此時已是全然沒了睡意,她乾脆拿過針線簍,坐在桌邊就著油燈那一抹昏黃的光納起了鞋底。
「咋會覺少,不都說老年人覺多。」衛大虎含糊不清道。
兒媳孝順,他便也沒有拒絕,比往年早了許多時日穿上了裌衣。
昨夜鬧了一宿,桃花在床上賴了好一陣兒才慢吞吞起身,衛大虎進來時,她剛穿好衣裳,彎腰穿鞋時,只覺得渾身酸痛,哪兒哪兒都不自在。衛大虎瞧見了,走過來蹲在她跟前,大掌抓著她白皙的小腳丫,親自動手幫她把鞋子穿好。
桃花想到這些,思緒都有些飄忽了,她下意識看向自己藏錢的地方。冬日未至,她便已經開始憂心起來,思索家中的銀錢夠不夠存下貓冬的糧食,還有被褥襖子,過冬的衣裳打底一人得兩套,尤其是爹的,他腿本就受不得寒,冬日更要注意保暖。銀錢也不能全花光了,得留著些以防不時之需……
第二日,霧霾散去,雨勢變小。
衛老頭頭都沒回:「覺少,睡不著就起了。」
「明日再細說。」回了屋,衛大虎把身上的濕衣裳脫了,用帕子擦了擦身子,換上桃花從柜子里拿出來的衣裳。
「咋這會兒回來了?怎不
www.hetubook.com.com在鎮上歇一晚,下著大雨呢多危險啊。」他把手縮了回去,桃花卻反而伸手握住他衣擺一拰,好傢夥,一地的水。
她試著叫道:「小虎?」
他打水洗了個臉,去堂屋拿了蓑衣披上,捲起褲腳,穿著草鞋便去看自己的菜地。
村村戶戶皆是如此,人人提及官爺,人人面露懼色。
村裡的狗都是按狗的毛色取名,黃毛狗就叫大黃,黑狗就喚大黑,花色的就叫癩子狗,衛老頭為了不讓自家狗崽和別家狗同名,想了想,道:「就叫它小虎吧。」
灶膛口暖烘烘的,衛大虎拎著小狗崽的後頸肉,把它丟柴火堆里,心裏還計較著它的名兒呢,扔的力道可不輕。他往灶膛里塞了把松針,火舌瞬間舔舐著干木柴,燃得猛烈發出爆破響聲,叫正在揉面的桃花一陣好罵。
屋子也暗,她在床上躺了會兒,輾轉反側難入眠,便起身披了件衣裳,把油燈點亮,讓屋子有一絲光亮,這才心安許多。
老人熬不過冬天,窮人看不見春雪。
「說實話還不樂意聽了,每日多睡會兒,身體好才能多活兩年。」衛大虎側身躲開。
半夜突然下起大雨,今晨醒來溫度驟降,一件單衣裳竟是有些穿不住了。
「好著呢,家中沒啥事。」桃花把麵糰擀開,是入睡前便揉好的,本打算第二日蒸粗糧饅頭,哪個曉得他半夜會頂著大雨回家。這會兒倒是正正好,省了醒面的功夫,她邊忙邊與他說著這幾日的事,「你去縣裡那日,院子旁邊那塊地墾出來了,爹去二舅家借了菜種,我也去了村裡,路上遇到二牛媳婦,和她說了會兒話,那是個性子爽直的婦人,還邀我去她家竄門呢。我還想在家做腌菜,爹說等你回來去鎮上買罈子,再買些菜和粗鹽。」
李大郎雖去了醫館,但耽擱了時辰,人雖然沒死,但身體虛弱了,這會兒還在家中養著。
哼,燒了熱水也不好使,光是想想他夜裡乾的事兒,就叫她面紅耳赤羞憤難當。
「小虎。」桃花看著它眼睛又叫了聲。
有雞有鴨有狗,家中便更熱鬧了。
不過這也是暫時的,等雞仔再大些,就得在後院圈個地兒出來,回頭若還想養個鴨,和雞舍隔開就行。等小狗崽再大些,就在旁邊給它做個狗窩,晚間守著家禽,有啥動靜叫喚兩聲他們就能聽見。
衛大虎聽得咂舌連連,卻敢沒告訴媳婦,毒蛇是他放的,怕嚇著她。
鄉下蛇蟲鼠蟻多,家中鑽進來一條毒蛇的事兒多了去了,被咬的也不少,只要在被咬的第一時間把毒血擠出來,再找根布條把被咬的胳膊腿綁緊,不叫毒血蔓延,再及時尋大夫,那就死不了人。
往灶膛里塞了干木柴,叫它自個燃著,他打水洗了個冷水臉,頂著小雨去外頭折了根楊柳枝擦牙。見爹蹲在菜地里,他走過去瞅了眼,見菜苗都長出來了,經了一場大雨,瞧著歪七扭八的,還不知能不能長出菜來。
衛大虎從屋裡出來也是這般,先去灶房轉了一圈,把昨夜他吃完飯沒收拾的鍋碗瓢盆洗了,這才慢悠悠引火燒熱水。
要不怎麼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呢。吃著官家那碗飯,便是個底層嘍啰,都是老百姓們畏懼的存在,人家能在方方面面扼住你生存的命脈。
傍晚時分,雨越下越大,風也大了起來,灶房的門被吹得咯吱咯吱響,桃花摸著黑去灶房把小虎抱去了堂屋,用乾草圈了個狗窩,就在小雞仔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