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頓不早不晚的飯,時辰還早,衛大虎放下碗便去了村裡一趟,把正在和狗剩鐵牛一道玩耍的陳三石給拎了過來。千斤糧食他走個幾趟就能搬完,但有勞力不用是傻子,何況半山腰的地窖是三家人一道挖的,開窖門最好得有人守著,兄弟幾個就陳三石最閑,不找他找誰?
如今天黑得早,以往這會兒夕陽還沒落山呢,眼下都快瞧不清院子里,傍晚氣溫驟降,吃夕食的時候還感覺冷冷的。
他們家有兩床被子是用羊毛混著棉花填充的,這羊毛嘛,是前幾年衛大虎在山裡轉悠遇到一頭走丟的羊身上薅的,連肉帶毛,他是半點沒剩下,那個冬日他爹蓋著兩床羊毛被,說暖和,夜裡不冷。
吃完夕食,衛大虎便去灶房給他爹舀洗腳水泡腳和捂膝蓋,一到冬日他那條瘸腿便會疼,尤其受不得涼。他倒完水也沒出去,反而是拉了張凳子過來,等他洗完臉開始泡腳了,他也拿了張帕子在滾燙的水裡攪合攪合,擰乾水后敷在他受傷的那條腿上:「你明兒去成衣鋪子里買條厚實些的過冬褲子,棉花塞實了,越暖和越好。過幾日我進山往深處走走,家裡填充被子的芯是前幾年我從山裡抓的羊身上薅的,既然運氣好能碰到一隻,那山裡定是有羊群,雖然這兩年在外頭沒瞧見,但上回我進深山站在高處瞅了,再遠些好似有平地,不曉得它們是不是生活在那裡,我想去瞅瞅。」
被他大虎哥拎著回家扛糧袋時,陳三石人都www.hetubook.com.com蔫了:「早曉得我就不回家了,不如賴你家吃豬蹄呢。」
「秋冬是打獵的好時節,但也危險,你自個注意著些安全。」
過冬的成衣,爹和桃花最好一人兩套厚實衣裳,他的衣裳用不著太厚實,薄些也可,也得有個兩套好換洗。被子也是,家中已有兩床羊毛芯被,最好是再做兩套,被面不難,就是缺羊毛。
衛老頭聞言笑罵:「羊還沒見著呢,就開始惦記上它們身上的毛和肉了,你可先獵回來再說罷!」
真就是看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
「要不我在這兒守著吧?」陳三石小心翼翼建議,石頭搬上搬下多費事兒啊,他守著保證不叫蛇蟲鼠蟻鑽進去。
所以即便糧食不缺了,他卻還得賺些銀子,爹身上的銀子這回去鎮上怕是得花個精光,買的都是稀罕貴重物,一件暖和的衣裳得好幾兩銀子,他火氣重不怕冷,但爹和媳婦的過冬衣裳必須得買,便是不買成衣,買棉花回來自個做衣裳,費事兒不說,也不便宜。
陳三石背著裝滿拐棗的背簍又是高興又是怨念,衛大虎可不管他心裏在想啥,瞧著天色不早了,便去堂屋拿了扁擔,挑著水桶便去了後山蓄水池。
回到家,衛大虎拿了個小背簍,給他裝了不少拐棗,道:「這是上回帶滿倉和狗子進山摘的,放了幾日吃著更甜了,你拿回去給大舅家送些,剩下的你拿回家吃。」
鄉下泥腿子窮,便是棉花,也不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家家戶戶都用得起,那些連飯都吃不上的破落戶被芯里塞的都是稻草,身上穿的衣裳塞的是柳絮。不然咋說老人難以過冬,死在冬日的人也多,都是冷的,便是冷不死,也會冷出病來,而一旦生病沒錢抓藥吃,最後還不是一個死。
「走。」用石頭把地窖口蓋好,他招呼陳三石繼續下山搬糧食。
一家三口點著油燈吃飯,桌上除了之前剩下的紅燒豬蹄,還有一盤炒雞蛋,明明吃的挺好,那父子倆卻一個勁兒聳動著鼻子,時不時猛嗅一口,桃花想到灶房裡燉著的鹵豬頭和豬尾,搖頭失笑。
其實不圈也沒啥,各家有多少糧食心裏都是有數的,用繩子圈個地盤就是意思意思。衛大虎隨大流,他也決定意思一下。
難怪爹明日便要去鎮上買酒,可不得多買兩壇,漢子家惦記那口下酒菜,她聞著灶房裡飄出來的鹵香味兒,她都饞呢。
用繩子把岳母的糧食圈好,衛大虎站在地窖口看著滿滿一窖的糧食,臉上露出了笑容,半山腰這個地窖今兒終於給填滿了。
他叫陳三石在上頭望風,他則下了地窖,入口留著的那處空地便是他家的,大舅二舅家的地盤都用繩子圈了起來。陳三石在上頭幫著把糧食遞給他,衛大虎也沒咋歸納,一袋摞一袋,能放下就行,回頭他也用根繩子把岳母的糧食圈起來。
陳三石剛從他家回來不久呢,先前表嫂拎著雞鴨,後頭還跟著幾個扛糧食的漢子,三叔www•hetubook•com.com公瞧見這哪行啊,就把他逮來,叫他跟著表嫂一道回家,順便問問啥情況。他和表嫂沒咋說過話,他一個沒成親的小子單獨面對年輕婦人緊張,不會說話,哼哧哼哧半晌啥都沒問出來,把人送到家他便跑了。
中午燉了兩條豬腿,米飯蒸的也是一天的量,剩下不少,夕食便將就著吃。他去挑水,桃花洗完衣裳便在家中拾掇他拎回來的豬頭,今兒倒是沒在院子里架柴火,爹曉得主要要炙過,便把鍋從灶頭端了起來,他也沒叫桃花動手,往灶膛里塞了木柴把火給燃上,他徒手拎著豬頭回來炙了一會兒,等後頭燙手了,他便用火鉗夾著半邊豬頭繼續來回炙烤。
桃花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心說上回咋沒想到你,這般多省事啊,都用不著在院子里架柴火堆。
如今娶媳婦了,爹有羊毛被子可以蓋,衛大虎自然也惦記媳婦,他媳婦也是個怕冷的體質,不但過冬衣物要買,暖和的被子自然也缺不得。
衛大虎能不曉得他那點小心思,大笑著拎著他的衣領便下了山。有過搬幾萬斤糧食的經歷在前,這千斤糧屬實算不上啥,多個免費勞力,走兩趟就搬完了。
當時他們一下山就遇上孫氏前來報信兒,時間匆忙來不及收拾,除了滿倉背回去的拐棗毛桃子,家裡還剩下不少,這幾日爹吃了些,但剩的也多。果子久不吃會爛,辛苦進山摘的,背下山也不容易,自家人吃不完,便分些給親戚,東西吃到嘴裏才不會覺得可惜。
陳和*圖*書三石第一感覺到啥叫區別待遇,都是弟弟,這差別也忒大了!
「咋獵不回來,我就是沒發現,只要讓我看見它們,高低我都得獵兩頭回來。」衛大虎啥都不自信,就是自信只要他看上的獵物,就沒有能從他手裡逃脫的。若真讓他找到羊群,按照他的想法,兩頭都不夠,他想獵三頭,一頭扛去鎮上賣給酒樓,剩下兩頭他們自個留著,吃不完的便熏上,冬日且長著呢,兩頭羊還愁不夠吃?
他都不想當他的表弟了,他想當表嫂的親弟啊。
從地窖出來,衛大虎站在懸崖往下看,他視力好,隱約能看見他媳婦正在院里晾晒衣裳。陳三石把雜草踢到石頭上做偽裝,見此也學著他的樣子站在懸崖邊往下張望,不過他有點恐高,瞅了一眼便縮了回來,心裏惦記著回村和狗剩他們抽陀螺,便催著他哥趕緊下山。
「咋這麼多?」陳三石看著滿滿一背簍拐棗,險些沒高興地跳起來,村後頭那座山自然也有拐棗樹,但村裡人都盯著呢,他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多少,搶不過啊,只要是能入口的東西就沒有不爭搶的。哪像他大虎哥,隨手一送便是一小背簍,聽他說是帶滿倉狗子進山摘的,他心裏羡慕得不行,他想和他進山獵野豬,被他罵的灰頭土臉,還編故事嚇唬他,結果他轉頭就帶著兩個妻弟進山摘果子。
何況他是真惦記那羊毛啊,暖和得很,比棉花還暖和。
那指定不是,糧食見得光,地窖見不得。陳三石哼哼兩聲,不敢再說話,跟在他哥身後悶頭只曉hetubook.com.com
得往前走,不多時,倆人便到了地窖口,衛大虎把肩上的糧袋丟地上,用腳把上頭的雜草踢開,再彎腰把石頭給搬開。
所以算來算去,還得進山抓兩頭羊,把它們的羊毛薅了當被芯,把肉吃了暖身子,這寒冬才能過下去。
「嗯。」衛大虎笑著點了點頭,頑笑道:「若是運氣好找到羊群,我就獵兩頭回來,羊毛全都薅下來洗乾淨給您和桃花塞衣裳里,定暖和。羊肉也好吃,等下雪了,咱就在家中吃羊肉湯鍋,想想那畫面,日子過得多美啊。」
衛老頭低頭看著兒子,長得多壯實啊,這會兒卻縮在一張小板凳上用熱帕子給他捂腿,他從小胃口就大,為了把他養大成人他那些年費了不少工夫,打獵也沒他有本事,爺倆吃的都多,沒讓他餓著肚子,衛老頭已經覺得自己特厲害了。感受著涼颼颼的膝蓋被兒子捂得暖烘烘,他那一顆顫巍巍的老心臟也跟著暖呼呼的,再辛苦又咋樣,如今他已經可以坐著享福了。
衛大虎不太樂意叫桃花整日攥著針線忙活兒,村裡許多婦人家便是干這穿針引線的細緻活兒把眼睛傷著的,桃花夜間視力本就差,他實在不願她眼睛再傷著,他又不是不能掙銀錢,沒必要省這點。
兄弟倆扛著糧食往山上走,都是走慣的山路,更不說這會兒是白日,周圍也沒人,沒那夜偷偷搬運糧食的小心翼翼和膽戰心驚,陳三石半點沒壓低音量,嗓門老高,被衛大虎罵了句:「隔牆有耳沒聽過啊,聲兒小點,你是在幹啥光明正大的事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