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老頭立馬搖頭,還說啥啊,趕緊動筷吧,娃子口水都要滴盤子里去了。
灶房火歇時,天色已徹底暗沉下來,桃花站在院子門口衝著林子方向喊道,她不太敢出去,一到晚上就摸瞎,她這會兒瞅著林子便覺得黑黝黝的,隱約能看見幾道身影,怪熱鬧的。
「好多肉肉。」鵝蛋坐在他爹的肩頭,手指頭伸到嘴裏滋滋嘬著,一個勁兒咽口水。
「來了。」衛大虎回頭應了一聲,伸手把箭拔下來,看著二牛的目光都有點發亮了,真行啊,這才第一日便已經快射中靶心了,一連三箭都擦著邊兒。
就覺得大虎很威風,看著他嚴厲指正滿倉舉弓姿勢,雙手環抱站在旁邊罵罵咧咧,儘管瞧著怪讓人心裏發憷,但就是很讓人羡慕。
整的眾人先是齊齊一默,隨後爆笑出聲。
桃花喊吃飯,他們才發現天都黑了,陳二牛見此愈發高興,哎呦,天黑了他都沒脫靶,忍不住問大虎:「我是不是還成啊?能當獵戶吧?」就擔心大虎沒瞅上他,這一下午他可努力,準頭也還成,應該可以吃獵戶這碗飯吧?
「說挺好,還有啥想說的沒?」大舅憋笑。
陳大石點頭,知曉他說得對,有些不好意思:「大虎,射箭我實在不太成,掌握不到竅門,搭箭都不太會,還會脫手,實在不是這塊料。我就熟悉這刀行不行?我好好學,肯定不拖後腿,我要和你們一起保護家中老小。」
他腦子被驢踢了才想去打仗,大虎就愛逗他。
「咻——」
至於啥前程,娘誒,他便是腦瓜再不好使也曉得他們這種啥都不會的人,若沒個關係走動走動,去到戰場上就會被拉去當先鋒隊,這玩意兒聽著不錯,其實就是人肉盾牌,擋箭矢送命的。
在這事兒上,錢廚子對她心情很是複雜,他上心教的大兒子學成個半吊子,倒是在旁邊打下手的桃花,做席面的時候又是洗菜摘菜端盤子啥事兒都干,還能支起耳朵偷學,還讓她學到手了。
院里日日煙熏火和-圖-書
燎,一連熏了三四日,家裡的豬羊肉總算齊活。
灶房裡實在太多人了,桃花揮手把他們趕出去,該幹嘛幹嘛去吧,別擋著她們幹活兒,一個個真是聞肉而動。等人都走了,她便和二嫂在灶房裡忙活晚間的夕食,炙豬皮,剁豬蹄,焯水燉大肘子,她還拿出事先便準備好的牛肝菌,臘肉熏了出來,許諾大虎幾個月的牛肝菌臘肉粒燜飯可算是能做了。
「我們是大地主了!」鐵牛激動得臉都紅了,「這麼多肉,只有地主家才有!」
「吃飯啦!」
「你可別埋汰我了,我就一泥腿子,你讓我下地還成,去戰場就是送死的,啥前程,這倆字跟我就不沾邊兒。」陳二牛臉都要臊紅了,他自己幾斤幾兩不曉得啊,射了半下午箭是覺得挺有意思,未來努力端上獵戶這碗飯,幫著大虎一起保護一家老小,這就是他的目標。
甭管啥時候,都得自己立起來,就說回頭還要下山去運糧,若是運氣不好遇到土匪,甚至是村裡人,他都得保證他們不慫,甭管是箭射歪也好,刀捅偏也罷,都不能慫,得給他上。
往灶房掛肉那一日,好傢夥,都不幹活兒了,全家都往灶房擠,就肩並肩頭挨頭,一個個抬頭瞅著整整齊齊的四排臘肉,就掛在灶膛上方,燒火煮飯的抬眼便能瞅見,可謂是一日三餐與肉為伴。
衛大虎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大笑:「你都在山裡里還愁沒肉吃?等你這幾張板凳打出來,回頭我帶你們去山裡轉轉,學個打獵的本事出來,日後還缺沒肉吃?」
她也沒啥要藏私的想法,見二嫂站在旁邊看,連進來幫著燒火的吳招娣也一個勁兒瞅咋做的,桃花便仔細教她們,做飯的手藝她也是偷師錢廚子,算不上多精,只能厚顏說有那麼兩分灶台上的天賦,雖是學得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做出來的飯菜愣是很有滋味。
當然,這無異於白日做夢。
既是慶賀搬遷之喜,咋能少得了酒呢?
讓衛大虎欣慰又遺和圖書憾的是,神箭手徒弟果然是在做白日夢,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就這短短半日工夫,他心頭便有譜了,相比提前兩日摸弓的滿倉,二牛這憨子一摸上弓搭上箭,整個人的氣勢瞬間就不同了,除了最開始沒掌握竅門脫靶四五次,後頭竟是沒再脫靶過,儘管離靶心還有些距離,但這進度也足夠喜人了。
陳大石走在最後頭,聽他們說話,不由嘆了口氣。他後來也發現自己心態不對了,尤其是看見半大小子滿倉無比沉穩,他立馬反省自己,學手藝哪兒能著急啊,咋能看見別人比自己厲害就自亂陣腳,真是人菜還愛攀比,不成不成。
想通后,他怪不好意思,雖然立馬擺正了姿態,但學得確實費勁兒,不順手得很,都是一樣的技巧,他覺得自己握弓搭箭的姿勢也沒哪兒不對,可就是射不中,箭箭脫靶,他兒子喜歡吃的雞蛋就是他今日的戰績。
「整!」被娘綁在背上的小丫突然伸出小胳膊揮動兩下,她出生后蹦出的第一個字居然是學他叔公說話,那音兒還挺標準,奶聲奶氣一個整。
飯是舀好的,陳二牛看見那盆大肘子便直咽口水,在座的除了林大爺,其他人都吃過桃花做的大肘子,吃的惦記,沒吃過的也惦記。如今也沒啥一家之主,不需要人招呼,陳大石代表小輩起身倒酒,婦人那邊便是大嫂在倒,他們兩口子把酒滿上,所有人端起酒碗起身碰了一下,連小娃子都湊熱鬧站了起來。
剩下的菜便是一大盆蘿蔔燉豬蹄,一盆燉肘子,一大碗雞蛋羹,兩盤臘肉炒菜,用小碗裝著的蘸水,是用來蘸豬蹄的,全都擺好了。對,還有酒,兩壇酒擱在旁邊,一壇是漢子們喝的,一壇是桃花泡的白毛桃果酒,婦人也能小酌一杯。
甭管外頭咋樣,她們只看自家的日子,該咋就咋。
所有人再次點頭。
他們進來后,自覺走到自家婆娘身旁的空位坐下。
陳大石眼睛一亮,他饞那把刀很久了:「真的?」
https://m•hetubook.com•com也沒個人接茬,他只能硬著頭皮道:「我還要說啥不?」
衛大虎砰砰拍他肩:「咋不成,成!」
所有人點頭。
他是曉得的,甭管是木匠廚子獵戶,這些手藝都是要傳家的,像二哥當初跟著木匠學手藝,就是因為老木匠沒傳人才願意帶上他,不然人家有子侄輩,咋都不可能輪上他。
很想學。
堂屋裡,飯菜已經擺上了,牛肝菌臘肉粒燜飯為了保持熱度,這會兒還在灶房的鍋里溫著,吃完自個去舀。
衛大虎站在一旁,時不時上前把著他們手臂調整姿勢,都是干慣了農活的漢子,力氣是不缺的,只要姿勢對,多練習,除了天生就不是吃這碗飯的,咋都學不明外,只要勤加苦練早晚都能把準頭練出來。
吳招娣握拳瞧了他腦門一下,哭笑不得:「地主家的灶房可不掛臘肉。」
「整整整,快整,饞死我了!」陳二舅早忍不住了,話音落,他伸出筷子直奔大肘子。
「那掛啥?」鐵牛捂著被娘敲疼的腦瓜子。
衛大虎也沒安慰他,沒啥好說的,又不是三歲的小娃子,都當爹的人了,學個手藝還這般穩不住,就是當初二哥被木匠瞧中要收他當徒弟,就是因為二哥性格穩重,很是耐得住寂寞,練習射箭也是如此,這世上沒那麼多天才,多數的人都是吃積年累月日日練習才能做到百發百中,二牛頭一回射箭就能射中靶子,他算是天賦高吧?可他得意了嗎?沒!人依舊勤勤懇懇練習,不驕不躁,態度很是端正。
所有人都看向衛老頭,都給他整局促了,只能紅著老臉道:「那個啥,既然踏一家院門,吃一鍋飯,咱就不分你我,是一家子了。一家子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有啥不對,哪裡不舒坦,咱都別憋在心裏,說出來就成,大傢伙都多包容。」
他還不好意思看呢,老覺得自己在偷師,不好意思得很。
「大虎,那個射箭,我們能學不?」陳二牛撓頭嘿嘿笑,他這兩日砍樹都不得勁hetubook•com•com
兒,老偷偷瞅他和滿倉,他心裏惦記,但沒敢說,滿倉是大虎的妻弟,他不懂這手藝是不是「家傳」的,連大哥二哥都憋著沒出聲,他更不敢表露出想學的意思。
但眼下就是青天白日,做做夢咋了?人生在世就得有所幻想,指不定真就讓他撞上大運了?
「咋不能?就是看你們忙著打桌椅衣櫃抽不出空來,靶子就是專門給你們做的,回頭每人每日練上一個時辰,都錯開來,有事兒幹活兒,沒事兒學射箭,誰若能第一個射中靶心,我就帶誰出去打獵。」衛大虎哪裡怕他們學啊,怕的就是他們不感興趣,他恨不得教出個神箭手來,若是撞大運來個百步穿楊,日後他便啥都不用操心了。
這事兒大人們都曉得,反倒是娃子們被瞞著,這會兒看著他們一個個對著肉嗦手指頭,連還不會說話的小丫都被娘抱在懷裡咿咿呀鬧騰,愁得陳二石直搖頭:「這也是個嘴饞的,日後長大還得了。」
「掛金條!」吳招娣隨口胡謅,她咋知道地主家灶房掛啥,人家高門大院還養著打手,她咋能瞅見。
陳二石聞言眼睛一亮,反手搭上他的肩,立馬錶態:「只要你願意教,兄弟我就沒有不學的。」
「成。」大舅輕咳一聲,看了一圈圍著桌子站得擠擠攘攘的家人,臉上滿是笑意,多熱鬧,多好啊,「我妹夫說的就是我想說的,咱齊心好生過日子,甭管老的小的,你姓這我姓那,只要咱住在這院里就是一家人。」
因著大虎這兩日在教滿倉射箭,靶子就立在他們砍樹的林子里,漢子家誰沒個仗劍走天涯的江湖夢啊,要不咋說朱屠夫是十里八村少年人心中的夢,走鏢這種事兒說出去多威風?一年到頭在外奔波,同樣在歷經風雨,扛著鋤頭和握著大刀咋能相提並論?
有把子手藝,後人就能一直傳下去,只要不懶惰,咋都不可能缺那口飯吃。
「騙你作甚。」衛大虎樂,攬著他跨進院門,「其實你就是啥都不學,不射箭不練刀都沒事兒m•hetubook.com.com,咱們又不是要幹啥,更沒有要學會本事下山闖出一番大前程來,我就是尋思咱這不是在山裡么,外頭也不安穩,大舅大舅母他們又上了年紀,這一家老小都指望咱呢,咱也不可能一輩子不下山,回頭缺個啥還得去外頭買,只要踏出家門,就有可能遇到危險,你得有護住自己的本事。」
「那就開整吧?」陳大舅笑著說。
「當獵戶都委屈你了,你若去戰場上,指不定還能混個百夫長噹噹。」兄弟幾個把弓箭收好,往家走,衛大虎用胳膊肘懟二牛,擠眉弄眼的,「二牛啊,你回頭可別怪我把你帶山裡來吧?假使耽誤了你的前程……」
和他們一比,大哥就有點不對了,天賦比不上二牛,性子比不上滿倉,他見二牛這麼快便能射中靶子,就覺得自己也成,結果上了手才曉得他不成,頓時便有些急躁,練了半下午,愣是一次都沒中過靶,心態都有些不穩了,瞧著有些心灰意冷的樣子。
除此之外,便是滿倉,這小子說不上特別有天賦,但有個很好的品質,不會輕言放棄。看見比他後上手的二牛進度飛快,他不疾不徐,特別有自己的步調,穩紮穩打,讓衛大虎十分滿意。
小娃子們對著肉流口水,桃花見此笑了笑,沒告訴他們今晚吃燉肘子,熏臘肉時特意留了條豬腿出來,這幾日忙活事兒,也抽不出空拾掇吃食,如今差不多了,臘肉熏出來,昨日二哥和二牛打了張桌子出來,她便和大舅母她們商量做頓像樣飯菜,一家子人齊了,慶賀一下喬遷之喜。
灶房裡忙的熱火朝天,林子里也差不多,木頭都是鋸出來的,陳二石還要忙著打桌椅板凳,陳二牛和陳大石就解放了,連帶著滿倉,三人排隊練射箭。
「失落個啥,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衛大虎回頭便瞅見他大哥低垂個腦袋,笑著伸手搭著他肩,「回頭我給你搞個木樁子,家裡那把大刀給你使,我給划條線,你啥時候能單手握刀手不穩刺中那條線,和練箭射中靶心也沒啥差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