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不能琢磨事兒

另一頭也差不多,三個老頭扛著鋤頭邊走邊說話,鋤草這事兒還是陳大舅他們兄弟二人先乾的,那會兒還沒琢磨這麼明白呢,就胡亂鏟了兩下,意思意思辟個道出了得了。結果這一路走過去,好傢夥,林老頭幹活有把子意思啊,瞧他把這路拾掇得,媽耶,瞧著可真順眼。
陳二牛聽罷,斧頭舞得愈發虎虎生風,果然這人不能琢磨事兒,一琢磨事兒便鑽出來了。大虎說的對,安排啥啊,二石嘴皮子一磕一碰,兩句話說完,菜園子就得安排上,板凳躺椅,甚至都惦記上夏日的涼席了。
說話間,他尋了棵樹,呸呸兩口唾沫吐手心,來回搓了兩下,握著斧頭就是一斧子下去。
陳二牛他聽得一知半解,但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點頭樂道:「成,昨晚吃夕食的時候,二石就和我說趕明兒打張桌子,老這麼站著吃飯也不是好回事兒,一家子圍著桌子坐一圈多熱鬧啊。」他原本還想問問大虎今兒有啥安排沒,若他有計劃,那他們就跟著打打下手,但大虎這意思是讓他想幹啥幹啥,問都別問他,做自己的事兒去。
他琢磨了一晚上,覺得大舅二舅那種進山要聽外甥話的心態一半對一半錯,安全方面確實得聽他的,不然容易出事兒。但別的,他自認自己誰都比不上,便是做個凳子衣櫃啥的,二哥都比他強,當初打床板子,他也就是在旁邊打個下手。
不是說二牛他們懶,而是他們太老實,太依賴他,太聽話了。
「老兄弟啊,你從哪兒找的這兩塊石頭?」陳二舅踩在石板子上跺腳,好好好,得找石頭把這條路都鋪上,還得是石板路踩著舒坦。
「拿著刀也小心些,有啥動靜就叫人,我們能聽見!」
「成啊,回頭問問衛叔能不能劈,那桌子是大虎他爺在世時打的,得聽聽他老人家的意見。」若是有感情,便是腐了都得留著,時不時瞅上一眼,心裏都歡喜。
和*圖*書人喜好打獵啊。
洗臉的時候,陳二牛那屋的門也開了,他縮著腦袋搓手哈氣出來,見他在洗臉,又退回去拿了帕子,走過來蹲下,捏著帕角在桶里一通攪合,熱氣氤氳間,張嘴便是一口白霧:「今日有啥事兒干不?」
其實按體型來說,小虎現在已經是條中虎了,家中油水足,爹和桃花又稀罕它,甭管是吃肉還是喝湯,都會給它留一口,這幾個月狗生過得極美,又跟著他們進山下山來回跑,如今已很有些大狗的模樣,穿梭在林間的身姿矯健得很。
它又乖巧,還曉得哄人,進了山後甭管是大舅母還是二舅母,都愛蹭著她們的腿嚶嚶撒嬌,鬧得它一日三頓的飯食就沒被虧待過,一身皮毛油光順滑,健康的不得了。
但現在大虎的意思是你們得把脖子伸出來,自個學著去過山裡的生活,事事都聽他的算啥啊?都不準這樣,日子過成啥樣,全看他們自己。
這些話,等陳大舅和陳二舅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出來,他便把人拉到一旁說了:「大虎說,咱想幹啥幹啥,別啥事兒都問他。」
「嗨,這有啥,回頭我帶你們多走兩回就記得住了。」林老頭笑道,要說進山生活,他反而是最習慣的那個人,在村裡生活時他就愛往山裡鑽,山路都是走習慣了的,他還會下套子抓野雞呢,真的,如今這日子可比在村裡舒坦多了。
說罷,他起身,陳二牛跟著起身,衛大虎搭著他的肩,伸手指了指院子掛著的臘肉,道:「你看,我媳婦和你媳婦都曉得肉再不熏出來得壞,昨個就把松柏樹枝折回來,搭上了架子。還有這帶進山的衣物,她們也曉得疊起來收好,傢伙什也堆在堂屋角落規整得整整齊齊。連婆娘們都曉得這會兒該做啥,自己就安排得順順噹噹,二牛,你們也得自個想,自個琢磨,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家,大舅二舅我爹我岳母,甚至林大爺https://www.hetubook.com.com,誰不比我年長?便是安排事兒,那都輪不到我。」
他把他們帶來山裡,僅僅是提供一個安全的地兒生活,可不是想當山大王。
陳大舅卻是老臉一紅,怪道昨兒他那般體貼一路關懷,敢情是看出他們的想法了,他心裏怪不好意思,於是一巴掌拍在老二背上,罵道:「你是沒斷奶的娃離不得娘不成,自個沒長腿沒長眼睛不會摸索,還要別人牽著你走路啊!日子還長著呢,遠的地界咱不敢去,周圍總得熟悉吧?過日子過日子,得自己把自己過起來!」
「問我呢?」清晨霧氣重,倆人蹲在院子里對著哈氣,瞅著被霧氣籠罩的林子。
一起生活,若不想鬧矛盾,就得尊重人家過日子的習慣和喜好嘛。想通這些,陳二牛怪得意的,人人都說他憨傻,他卻覺得自己老聰明了。
衛大虎把意思傳遞出去了,他就沒再琢磨這事兒,吃了朝食,見二牛他們拎著斧頭去外頭砍樹,大哥在院里幫著熏肉,二哥則壓著三石去鋸木頭,林老頭帶著倆舅舅扛著鋤頭去鋤草,大嫂二嫂抱著木盆跟在他們身後,瞧著是要去河邊洗衣裳。
「我閉著眼都能找著!」方秋燕朗聲笑道:「爹您放心罷,您忘了我在山裡建了倆月房子?別的地兒不說,小溪這條路我熟著呢!」
山下有糧食要搬,山上事兒也不少,都得慢慢來,半點急不得。
方秋燕舉起盆里的菜刀,用胳膊肘撞了撞妯娌,曹秀紅一臉無奈笑了笑,學著她舉起盆里的砍刀。方秋燕晃了晃手頭這把被她男人磨得亮堂堂的菜刀,老鋒利了,她笑得一臉得意:「您瞧!」
「每日都是這個時辰醒,睜眼就睡不著了。」鍋中燒著熱水,衛大虎是個冬日還敢去深潭游泳的人,他自是不怕冷,但有一種冷叫長輩覺得你冷,進了山後,大舅母日日早起給大傢伙燒熱水洗臉,這是她老人家的心意,他m.hetubook.com.com自然不會傷她的心。
到了地兒,仨老頭並排鋤草,人多力量大,幹活兒侃大山,不但熱鬧,進度還快。
大虎就是愛自在的性子,陳二牛也是知曉的,他家在山腳下,遠著村裡人過日子,他家那幾畝地在村頭那邊兒,平日里也沒咋見他們父子侍弄田地,倒是三五不時獵點啥野雞野兔給他倆舅舅家送去,那就不是個扛鋤頭下地的性子。
擰乾水,把帕子往臉上一拍,陳二牛搓臉憨笑:「不問你問誰,咱都聽你的,你說啥我們就幹啥。」
有點「依附」他的感覺,他不喜歡這樣。
他去外頭拎了個木桶進來,舀了兩瓢熱水,把搭在肩頭的帕子丟進去,拎著去了院子。
他都尋思著這條路給拾掇出來后,在附近挖幾個陷阱,回頭領著自家人走一遍,這地兒無論是獵野豬還是獵「人」,都大大提升了自家人的安全不是?
「曉得嘞!」
每日守著那點糧食吃,是個人都得慌,便是地窖里還藏有糧,坐吃山空的滋味還是叫人心顫顫,不種菜不種糧,吃完了可咋整喲。
「你才進山幾日就把地兒都摸透了,居然連石頭都找到了,我們兄弟比你還先進山,卻連路都不熟。」陳大舅嘆了口氣,臉上卻滿是笑,這會兒可算是徹底理解大虎的意思,瞧瞧人林老頭,自己有主意的很,要啥安排啊,沒人安排他,他自己就把周圍搞明白了。
方秋燕和曹秀紅抱著木盆從他們身邊經過,陳大舅不放心道:「你們能找著路不?」
「在前頭林子里隨便薅了兩塊。」林老頭努努嘴,那裡雜草橫生,還真瞧不出啥,「小溪下游也有不少石頭,回頭把道給鋤出來,若是不嫌麻煩,咱可以去背些,我看雜物間有鏨子和大鎚,打石也方便。」
所以這一大家子過日子,真不能聽他的,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行動力,在這方面林大爺就很讓他佩服,人老頭根本就不需要你hetubook.com.com安排活兒,你若說下山擔糧,他二話不說跟著,你若啥都不說,他自個便扛著鋤頭去鋤雜草把路給拾掇出來。
「這林子土地肥沃,二叔還說回頭砍些竹子回來,欄個竹籬笆,專門圈塊地出來給二嬸種菜。」陳二石笑著說,「山裡野物多,我尋思竹籬笆不太成,上回還踩著野豬糞便了,附近定有野豬,回頭叫它們拱了去,二嬸可得白忙活一場,若要種菜,還得砍樹圍個小點的院牆,若真能成,除了種菜,也能種點別的。」
他現在就是在告訴二牛,不能這麼搞,不能有這種心態,咱這是一道過日子,可不是那啥軍營,得聽大虎將軍的命令行事,自個洗了臉吃了飯,鋤草也好,砍樹鋸木頭也罷,甚至是幫著婆娘熏肉,都成,自己愛幹啥幹啥去,得和山下自己家一樣,你就是你,用不著事事都聽他的,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起碼別事事都問他。
灶房裡已經有了響動,火柴燃燒發出的爆破聲在清晨格外清晰,他順手拿了洗臉帕子搭在肩上,推開半掩的灶房門,便看見大舅母坐在灶膛口,一隻手拿著火鉗夾柴,一隻手還不忘摸盤卧在柴垛上呼呼大睡的小虎。
說道夏日,自然又琢磨上了涼席,他嘀嘀咕咕說回頭得去溪邊瞅瞅,有沒有藺草啥的,他爹編席子可有一手,三伏天睡著特舒坦。
就這山,大冬日還野草茂盛,一腳下去真分不清下面是地還是坑,老危險了。
一夜酣暢,第二日天還未亮,衛大虎神清氣爽推開屋門,臉上再不見急躁,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他倒是沒有感覺到不耐啥的,就是和村裡一樣,每家過日子都有每家的習慣,如今雖是在一個大院里生活,吃大鍋飯,但實在不必樣子過活,就還是你咋舒服咋來唄,沒得遷就誰的說法。
陳大舅一看,哦豁,好傢夥誒,倆兒媳出個門都隨身攜刀了!
衛大虎沒說話,把臉洗了,這才一巴掌拍在他肩頭,笑著m.hetubook•com•com道:「二牛,咱哥倆不是外人,我就不和你拐彎抹角,咱有話直說。過日子咋能啥都聽我的,你又不是我手下的兵,我也不是啥大將軍,咱都是兄弟,不能我說啥你們幹啥,得你們覺得眼下該做啥,就去做啥,就和在村裡一樣,你尋思這會兒該去地里瞅瞅,就扛著鋤頭去地里,覺著家中柴火不多了,那就上後山拾柴,你得干自己想乾的事兒,不能我給你安排事兒。」
「那成,你帶著老二媳婦小心些,有啥事兒就大聲叫我們。」陳大舅笑著叮囑。
人多熱鬧啊。
嘴裏在罵二弟,心裏卻怪暖的,進了山他就感覺自己變成了河裡偶然摸到的鱉,把脖子都縮起來了,習慣性看外甥的臉色行事,因為他懂,他們不懂。
「咋這麼早就起來啦?今兒難得休息,正該多睡會兒。」灶房門推開,冷空氣鑽進來的瞬間便被衛大虎高大的身軀擋住,大舅母瞅了眼大外甥,臉上是止不住的笑,小夥子長得這般高大,她這個舅娘也有兩分功勞呢,小時候可沒少喂他飯吃!
她心裏樂呵呵的,想著日後去下面她這個當嫂子的也能給妹子交代啦,兒子長得壯實,性子不孬,還有本事呢!
「還有衣櫃,每個屋都得打個衣櫃出來,這些傢具帶不上來,背上來的衣裳這會兒還堆在床頭,睡覺都伸不開腿。」陳二石想了想,又道:「桌子打了,板凳自然也缺不了,正經吃飯坐的長條凳,還有小馬扎啥的也得做幾個,我瞧衛叔挺喜歡躺椅,回頭再打倆躺椅出來吧,家裡老頭多,累了就躺著歇歇,這會兒是冬日外頭冷,等夏日了就能在院子里歇晌,躺在椅子上吹著小風,多舒坦吶。」
「乾脆打兩張新桌子,堂屋裡那張桌腿都有些腐了,回頭劈了當柴火燒。」陳二石和陳二牛道,他們倆一個砍樹一個鋸木頭,老有話聊了。
剛睡醒還沒洗臉,陳二舅還有些不清醒,打著哈欠下意識道:「不問他咋成,咱對山裡又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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