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了。」被媳婦教訓，衛大虎心頭美滋滋的，已經餓過了頭，這會兒肚皮反倒沒啥感覺，就是雙腿發軟使不上勁兒，見媳婦往灶房走，他便也跟著去了灶房。
不過他不是媒婆，這事兒不歸他管，看他們自個吧。
門一開，外頭或站或蹲的眾人立馬拖著疲憊的身軀湧入院子，桃花這時才發現，除了那個蹲在院牆上蠢蠢欲動想往下跳的人瞧著完好無損，這次下山去找吳家麻煩的有一個算一個，嚴重的臉已經腫成饅頭，傷勢較輕的身上也有一兩道口子，瞧著很是慘烈。
桃花本就沒有睡實，聽見響動，她立馬睜開眼，撐著身子坐起身，小聲問道：「是大虎他們回來了嗎？」
「嘿，是小虎。」陳三石扒拉著門縫往裡瞅，小虎聽見他的聲音，搖著尾巴小跑過來。
陳三石只當她是繼續回屋睡覺了，他這會兒餓得不成，好幾頓沒吃了，到家后緊繃的心神徹底鬆懈下來，捂著肚子便往灶房裡鑽。
沒準人姑娘沒那個意思呢？就是心善隨便送送關懷，可別叫他想岔了。
桃花笑著出門，扭頭就見大虎還蹲在圍牆上沒下來，她邁步走過去，仰頭叉腰生氣道：「你這是幹啥，長在上頭了不成？」
衛大虎犀利抬頭，和站在屋檐下的桃花來了個面面相覷。
正好此時劉稻草開門出來，看見被錘成癩蛤蟆的陳三石，她捂著嘴極力憋住，噗噗噗的屁音還是沒忍住從指縫裡露出來，一雙眼盯著陳三石，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瞧瞧這是誰啊，以前咋沒見過？」
人回來，家裡頓時熱鬧起來，即便下意識放輕動作，還是把屋裡人的吵醒了。趙素芬穿好衣裳出來，來不及關心別的，聽見灶房裡來回倒騰的聲響，她二話不說便往那頭走，起鍋燒灶淘米煮粥。
他表妹雖是黑了些，五官卻不差，不但身體壯實，性子也利索，就他二舅那一大家子，他咂摸了一下嘴，上頭下頭都不成，中間還真的來個能壓得住的才成。
小和_圖_書虎支棱起身子，前肢扒拉了兩下床頭，喉嚨嗚咽兩聲。
「別叫。」衛大虎生怕它張嘴嗷嗷，這個時辰他媳婦還在睡覺呢，別把她吵醒了，他後撤兩步，正扒拉著門縫和小虎對往的陳三石感覺有個殘影從身旁快速掠過，他下意識側首望去，就見他哥一手抓著院牆邊沿，一隻腳蹬在圓木圍成的牆面上，手臂青筋鼓動猛一使勁兒，身姿猶如猛虎般矯健，騰空一越，眨個眼的工夫人就站在了院牆上。
桃花更生氣了，都是要當爹的人了，性子還這麼幼稚，就說了他一句，還擰巴上了：「那你跳下來就是，小心些，別……」叮囑的話還未說話，人就已經站在了她跟前。
「汪。」小虎壓著嗓子叫了聲，搖了搖尾巴，等她穿好衣裳鞋子從下床開門，它腦袋擠出門縫，油光水滑的身子像泥鰍般滑手，後肢發力，騰地一下便率先鑽了出去。
桃花眉心突突跳，先把兔毛圍脖繫上，然後便去敲滿倉的屋門，隔著窗戶小聲叫道：「滿倉，你姐夫他們回來了，幫忙開一下院門。」
「好！」吳招娣在屋裡應聲，她剛把鐵牛從陳二石他們屋抱回來，爹娘都不在家，估計是擔心他一個人害怕會睡不著，曹秀紅昨夜把鐵牛抱去了她的屋，她進去的時候鐵牛剛好睜開眼，見著她就伸手要抱，她乾脆便把娃抱回了自家屋。
曹秀紅舀一勺粥，桃花便幫著遞碗，她們站著看得真切，可不就是被拽掉一大搓頭髮，光禿禿的！
氣得他們娘舉起筷子敲頭，笑罵道：「閉嘴，吵死啦！」
裡頭熱鬧著呢，二嫂也起來了，這會兒正在拾掇飯菜。灶台上兩個鍋都燒著，一個熬粥一個煮飯，瞧著是乾飯稀飯都沒落下，三石那小子不知從哪兒找到個餅子，這會兒正叼著啃，他瞧著怪眼饞，進去翻騰半晌，連根毛都找著。
滿倉出來也嚇一跳，此時天色尚且昏暗，就看見一團影子蹲在院牆，乍一望去，心臟都被駭得停ｗｗw.ｈetuｂｏｏｋ.ｃｏｍ•com了一瞬。
「我爹也被打了！」鵝蛋瞅完他三叔，緊跟著去瞅他爹，大孝子拍著小手，看著他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嘎嘎樂。
「好。」大丫忙不迭點頭。
不過最慘的還屬二舅和三石，父子倆那臉就沒法看，三石一張臉腫成發麵饅頭，眼皮都被打出十層來，那凄慘模樣哪裡像是去找別人麻煩，被人摁著捶還差不多。
「帶刀就是嚇唬人使的，只是不叫別人欺負咱，但咱也不是衝著殺人去的，就是壯個聲勢。」大舅母也是累得不成，她本就上了年紀，這般回來奔波兩日沒得休息，還經歷了一場逃命，尤其是親眼看見兵爺們進村抓人，往日里熟悉的面孔一個個被捆了雙手，其中還有好些漢子叫過她嬸子，想到那個場面她就倍感無力，是一種從內到外的疲憊。
倒是心裡頭高興，看著大丫紅通通的眼睛，估計娘倆在屋裡說悄悄話了。瞧著大傢伙悶不吭聲喝粥夾肉，沒有一個人說山下的事兒，她也不想說，沒啥好說的了，從前往事煙消雲散，他們日後就要好生過山裡日子啦。
衛大虎衝著媳婦咧嘴直樂，桃花看得來氣，可又覺得好笑，伸手在他手臂上輕輕錘了一下，沒好氣道：「日後不能再這般翻院牆，怪嚇人。」
「家中臘肉不少，豬肉羊肉都有，過年要炸肉丸子，用鮮肉要好些……」說著看向衛大虎，「大虎，建房子的事兒用不著你，你是獵戶，家裡人多也用不著你操心，你沒事兒就去山裡頭轉轉，捉些魚回來養著，若是能獵到啥野物就更好了，到時炸些魚丸肉丸酥肉麻花，不但小孩子們喜歡，連大人都愛呢……」
「姐、姐夫？」滿倉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
換了身乾淨衣裳，她去堂屋裡倒了碗蜂蜜水，喝了兩口解渴，剩下的就全餵給了睡得迷迷糊糊聽到蜂蜜水嘟囔著要喝的兒子。
「咋這麼嚴重啊，咱不是帶了刀嗎？」走近了才發現大舅母頭皮都禿了一小塊，https://m.hetubook.com.com大嫂臉上的抓痕不比當初和周苗花干架好到哪兒去，脖子臉上全是婦人打架抓出來的撓出來的，看著就疼得慌。
「過年過年過年。」鐵牛他」們幾個小娃嗷嗷拍桌，「過年真好！」
「哼。」劉稻草叉腰哼笑，這憨人，當我沒認出你么，愣頭愣腦的，看著他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她猶豫了下，轉身回了屋子。
桃花扶著她回了屋子，輕聲道：「您先歇歇，我去灶房看見有沒有熱水，給你們兌些蜂蜜水喝。」
等粥煮好，林老頭和黃婆子也一前一後從屋裡出來，連大丫都挺著大肚子慢吞吞挪出來，瞧著眼圈紅紅的，估摸著是哭過。
滿倉忙不迭跑過去，用不著姐姐幫忙，自個便把別著院門的木頭抱了下來。
大傢伙連連點頭，臉上都是喜意，今年人多，過年指定熱鬧！
「好。」屋裡傳來起床的聲音，桃花就站在門口沒動，指著蹲在院牆上尷尬得直撓頭的衛大虎，「你給我好生下去，不準跳，仔細些別崴腳。」
「鐵牛，你爹也被人打了。」鴨蛋要大些，不願意嘲笑親爹，轉頭去嘲笑別人爹。
桃花也遞給他一碗蜂蜜水：「喝碗蜂蜜水，別搭理你哥，他就是個渾人。」
「哈哈，你倆可別哄我，禿就禿了吧，算不上啥事兒。」大舅母倒是不咋在乎，都一把年紀的老婦人，早過了愛俏的年歲，再說這頭髮日後又不是不長了，這有啥？
陳三石哪兒是他的對手，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餅子被他奪了去，眼含淚花哭唧唧道：「我的餅……」
衛大虎抄著手瞧外頭，見劉稻草往三石懷裡塞了個啥，姑娘估計是不好意思，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跑了。他捏著下巴，用挑剔的目光把三石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忽略掉他那張臉，只看身板，倒是有那麼點意思，板板正正一個大小伙。
陳三石捧著碗狠狠嘬了兩口，頓時心滿意足不和大虎哥計較，正好劉稻草在外頭叫他，他屁顛顛蹦出灶房，睜著張腫脹的眯和*圖*書眯眼瞅她：「幹啥？」
「啥你的，到了我嘴裏就是我的。」衛大虎卷吧卷吧把餅全部塞嘴裏，含糊不清道：「站著幹啥，還不幫著燒火。」說著反手就是一個大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端著媳婦兌好的蜂蜜水咕隆咕隆就是兩口灌下肚。
「我沒想吵醒你，打算自己開門來著。」他嘟囔著解釋一句，但沒用，他媳婦這會兒看見他爬這麼高就心肝顫顫，本就是個大高個，縮在近兩米的院牆上，那壓迫感可別說了，整就一頭虎盤卧在上頭。
「……」
「除舊迎新，明日咱把家裡上上下下都仔細打掃一遍，今年是沒得新春聯貼，不過去年的我沒扔，上回一道拾掇帶了上來，咱將就一下。」大舅母笑著安排，「我記得大丫會剪窗花，老二家還有紅紙不？回頭大丫剪些出來每個屋貼上一張，瞧著喜慶。」
陳三石一張臉憋通紅，他眼皮都是腫的，眯著眼看人，感覺劉稻草都沒那般健壯，變窈窕了。雖然和吳家人干架的時候他豁出去不要命，但每每對上面前這個黑黝黝的姑娘，他都緊張的不得了，沒聽出嘲笑，只當她眼神不好沒認出他來，結結巴巴解釋：「我我我，我是陳三石啊。」
衛大虎瞅著她不說話。
「你還敢笑你爺奶，小兔崽子膽兒肥了啊！」方秋燕撩起袖子作勢要揍兒子，被大舅母笑呵呵攔下，嘴裏直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哈。」說著也是樂得不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真禿啦？」
桃花把蜂蜜水端去堂屋，回頭拿了一摞乾淨的空碗，站在院子里叫道：「堂屋裡有水，要喝的自個去倒哦。」
過年啊……
「你從哪兒拿的餅子？」找不到就去搶弟弟手裡的。
想到往年過年那幾日，灶房裡忙得熱火朝天，鍋中熱油翻滾，果子丸子接連出鍋，大人小娃圍著灶頭打轉，人人臉上都是歡笑喜慶。
陳大石和陳二石捧著碗吸溜粥的間隙點了點頭。
「今兒都好生歇息，明兒你們就得著手忙活把稻草娘倆和大丫的屋子m.hetubook.com.com建出來。」吸溜了口粥，大舅母沖兩個兒子道：「慢慢建，不用趕，年前是不成了，爭取年後，在春季來臨之前搬進去就成。」
等堂屋裡的桌子拾掇好，米飯也蒸好了，娃子們捧著米湯喝得滋滋作響，小腳丫晃蕩著，高興得很。
趙素芬這個岳母都看不下去了，哄抹眼淚花花的陳三石：「三石先回屋歇會兒，一會兒粥熬好了我叫你，嬸兒待會兒再給你煎倆雞蛋，不給你姐夫，叫他欺負人。」
大舅母靠坐在床頭，聞言顧不上愁了，樂出聲來：「兌啥蜂蜜水啊，咱都一把年紀了用不著甜甜嘴，隨便來碗溫開水就高興的很啦。」
能炸的東西有好些，但僅僅只是一個炸酥肉，就饞得鐵牛他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娃子們啥都不懂，就曉得樂，鵝蛋笑完爹又笑娘，笑完娘還沒落下爺奶，尤其是他奶，腦袋都禿嚕皮了，樂得他嘎嘎大笑，小手一個勁兒拍巴掌。
清晨空氣寒冷，小虎一個臉剎著地，狗臉皺成一團，隨後猛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嘿咻！」
「磨蹭啥，趕緊給我開門。」衛大虎沖他齜牙，對媳婦和對小舅子完全就是兩個態度。
她倆對視一眼，忙哄道：「沒禿沒禿，頭髮濃密著呢！」
曹秀紅炒了兩大盆肉，香得大小虎圍著灶房打轉，一大早就弄得這般豐盛，也是尋思著他們這兩日估計就沒吃啥，走山路累得慌，造得也埋汰凄慘，吃了朝食估摸是要補眠，還不曉得午間醒得來不，乾脆朝食就吃好些，讓他們睡個好覺。
「三叔，你是被人打了嗎？」鐵牛歪著腦袋一個勁兒盯著陳三石的臉瞧，坐在他旁邊的鴨蛋鵝蛋也跟著歪頭瞧。
雖然在罵娃子，但家中能這麼熱鬧，也全是因為他們。
不但小娃望過年，大人們也盼著呢。
娃子們最喜歡過年，只要過年，平日掛在灶房裡捨不得吃的臘肉會取下來，娘會做新衣裳，爹會去河裡撈魚回來給奶炸魚丸。除夕夜裡，桌上會擺滿吃食，這一日就算再如何調皮爹娘都不會舉棍子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