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叫出聲都晚了!」桃花氣得拍他,一身硬邦邦肌肉,反倒把自個手掌心打疼了。
桃花頓時有些著急,離了院牆她心頭便慌得很,誰知曉會不會突然竄出條狼來,深山危險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這兒還有兩桶乾淨水,哪兒用得著你去挑啊!」大舅母挽著袖子正在院子里擦洗吃飯的桌子,頓頓都在使的飯桌,一擦一個臟,污水順著四個方位砸在地面,大舅母一邊往後躲,一邊還不忘叫撒丫子跑老快的劉稻草。
她對陳老二家沒有惡意,說看不上,不是看不上他們的品行,而是看不上他家的條件。一家之主不頂事兒,當娘的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還有大丫……她心疼她的遭遇,作為旁觀者,她也樂意在她需要幫助時伸手拉拔一把。
晚間,母女倆躲在被窩裡說體己話,黃婆子就沒忍住道:「你是個姑娘家,別老偷摸瞧男娃子,眼神可收斂些,真當別人看不出來啊。」
「他家是窮是富,娘反倒最不在意。」黃婆子拍了拍閨女的手,「你說他爹娘不是重男輕女的人,這點我很是敬佩,你娘我是個接生婆,親眼見過剛生下來的女娃被親奶奶溺死,捂死,這世道,心不偏的爹娘太少,這點確實難得。」
「沒事兒,能找著路!」
「三石和稻草唄。」不讓攬便抱,衛大虎彎腰一把撈起媳婦,不顧她驚呼,抱著她便竄向林子另一頭,「走,趁他們還沒回來,我們去折些臘梅回家插瓶子里,又好看又香!」
「老二把東西擔過去就趕緊回來,老大一個人留那兒幫忙就成,家裡還有得忙活,缺不得人。」大舅https://www.hetubook.com.com母叮囑道。
「他家人口少,不複雜,他爹娘就生了一兒一女,雖然眼下大丫姐回了娘家,但她性子軟和好相處,我還挺喜歡她的。」
第二日天還未亮,家中便熱鬧起來。
「這會兒追上去才耽誤人家事兒呢。」扭頭一把攬住媳婦的小身板,咧嘴直樂,「你就看著吧,待會兒他們倆定是一道回來。」
甚至是他家,她都瞧不上。
「曉得了。」陳二石去屋檐下拿扁擔。
即便是村裡婆子私下嘀咕她面如包公,壯似判官,都沒改變她的想法。她要相看的得是村裡的體面小伙兒,身子骨強壯,長相周正,還不能是破落戶,否則一概不成,瞧不上!
劉稻草不說話了。
可若是說親,有個這樣的大姑子,她自是不願閨女嫁到這樣的人家。在她心裏,陳老二家就是個泥潭,一家老小都不成,誰嫁誰倒霉。
今兒是掃塵日,全家大掃除,一大早,婦人們便使喚著漢子把屋子裡的桌椅搬到院子里來,除了床不能挪動外,其他傢具物件全往外頭搬,得騰出地兒來打掃,務必不落下一點灰塵。
「我去幹啥呀,掃地呢。」桃花攥著笤帚,衛大虎抓住一扔,拉上人便走。
黃婆子也沒有多說,婚姻大事可不是心血來潮,你今兒貪戀他的皮相,就能腦門子一熱,認準了這人。
這世道能上門給別人當贅婿的能是啥有氣節的人?就不能指望!
鼾聲震天的院子里,誰人知曉姑娘輾轉一夜難眠的愁緒。
可幫忙歸幫忙,她卻沒想過和陳家結親,倒不是看不上陳家,陳大石和hetubook.com.com陳二石,甚至陳二牛都是頂好的漢子,日常相處中能看他們家為人處世的作風,不差的。可這些人都已成親生子,自然不可能結親,而唯一剩下的陳三石,就是這個男娃,唯獨是她最瞧不上的。
她說話難聽,一個和離在家即將生產的大姑子,那就是個大包袱,還是一輩子甩不掉包袱,便是陳家家境再好,但凡是個心疼閨女的人家,都不會把人嫁到他家去。
陳大石他們擔著碗筷去小溪邊兒,但家裡還要用水,陳三石便攬了這個活兒,一趟趟來回挑,也沒喊個累。家裡到小溪那條路被林老頭他們墾了出來,沒能全鋪上石板,多半還是灑的碎石,雖硌腳板心,但比一踩一腳泥好太多,走路也不打滑了。
黃婆子也想問閨女,你圖啥啊,咋就瞅上了陳大丫她弟!
不等劉稻草咧嘴笑,便聽娘繼續道:「不過娘還是瞧不上他家,瞧不上他那個人。姑娘嫁人,一看對方,二看對方家庭,他家無論是他,還是他爹娘,都不成。」
「咋不成了?」劉稻草氣得翻了個身,不樂意挨著娘了,一直說不成不成瞧不上,咋就不成了,咋就瞧不上了,不是挺好的嗎。
黃婆子等她說完,才用聽不出喜怒的聲音道:「連他自家人都說『性子似孩童』,可見他行事不成熟,心態沒看長成。他家眼下又有個和離歸家懷著孕的親姐,等回頭娃一生,她們母女後半生靠誰?明面上是靠爹娘,實際卻是靠他這個親弟。以往有人給你介紹個條件還成的漢子,你嫌人家是長兄,下頭弟弟妹子多,嫁人後日子定過不清靜,不願當長嫂,和圖書
不願管姊妹閑事兒……咋地,如今你就不嫌棄了?」
「成。」方秋燕和吳招娣忙不迭去灶房,碗筷每日都在使,其實不咋臟,但今兒就是這麼個日子,啥都得清洗一遍才成,別說灶房裡的碗筷,便是新結的蜘蛛網都要搭梯子給挨個掃乾淨。
衛大虎便從梯子上下來,到院子掬了捧水洗了手,伸手拉著媳婦一道,笑著道:「成,那我跟上去瞧瞧。」
「你慢悠悠的幹啥呢,走快些啊。」出了門步子倒是越邁越緩,桃花忍不住推他。
其實早在剛進山時,她閨女時不時就往人家身上落的眼神,她當時便察覺出不對來。這些年,稻草因著長相的緣故,在村裡一直不咋遭男娃子待見,但從古至今,只有漢子娶不著婆娘,沒有黃花閨女嫁不出去的,何況她家還算小有家資,真要說親,她閨女咋可能至今未嫁?
黃婆子是當親娘的,自然沒覺得這個要求有啥問題,對那些毫不掩飾想吃絕戶、自個長得又歪瓜裂棗的漢子,便是對方主動提出要當上門女婿,生了娃跟稻草姓,她都沒心動。
說到底還是稻草眼光高,瞅不上相看的人家,不是嫌別個破爛院門兄弟姊妹吵鬧屁事多,就是嫌男方長得傷眼,麻子臉一張,身無幾兩肉,胳膊腿細如蒼蠅,張嘴一口大黃牙唾沫滿天飛,與這樣的人過日子還不如找根繩子上弔拉倒……這是她的原話。
劉稻草一向和娘親,側身而躺,抱著她的手臂整個人貼上去,聽聲兒怪雀躍,彷彿很高興她主動說起這話題:「都看出來了,那就不叫偷摸瞅,那是正大光明看呢。」她半點不害臊,還高興問道:「娘hetubook.com•com,我曉得您啥都明白,那您覺得他那人咋樣嘛?我問三花了,她說她三哥性子似孩童,相看了兩回女方都沒瞧上他,村裡也沒姑娘偷摸稀罕他,他在村裡只愛喝娃子們一起抽陀螺,沒有那些不三不四的關係,乾淨著呢。」
母女倆今夜可謂是白談一場心,頭一遭在一件事上產生分歧。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劉稻草早跑沒影了。
這是找得著路的問題嗎,家裡這麼多漢子哪兒用得著她干重活兒,大舅母一跺腳,到底不放心,叫正踩著梯子在灶房裡打蜘蛛網的衛大虎:「虎啊,讓你大舅來打網,你跟上去瞅瞅,山裡可不比村頭,她個姑娘家咋就半點不怕呢!」
黃婆子心頭覺得好笑,閨女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人,眼下倒是難得使上了性子。她乾脆跟著翻了個身,在黑暗中看著她的輪廓,伸手摸向她的臉,嘆氣道:「哪兒都不成,他們家雖然就四口人,瞧著是簡單,但當爹的跳脫,當娘的是個悶葫蘆,他又是個不頂事兒的性子,何況還有個和離歸家的姐姐……稻草,娘看不上他們家。」
黃婆子打從一開始就沒瞧上這樣的人,但這種人她瞧不上,不代表她就瞧得上陳三石啊,用村裡人的話來說,她就是那活成人精的老東西,連主動送上門的贅婿都不要,心裡頭有譜著呢!她這麼有譜,朝夕相處這麼些時日,她還能看不出陳老二一家是什麼性子的人?
若說這世上誰最了解你,必然是生你養你的親娘,說句粗俗話,那就是你撅個腚,她都曉得你是要拉屎還是放屁,劉稻草的心思連三花都看了出來,何況是黃婆子。
大舅母叉腰站在院子和*圖*書里安排活計,今兒打掃衛生肯定費水,兩桶水擔回來還不夠擦個灶台,家中這麼多屋子,光是一趟趟擔水都要命,還不如把小件的東西挑去溪邊洗,於是道:「老大老二,你們去堂屋把籮筐拿來,招娣秋燕,你們去灶房把碗筷盆啥的搬出來,拾掇拾掇擔去溪邊洗。」
劉稻草心頭藏著事兒,和娘一道擦了遍屋子,找了個水不夠使的借口,不顧她娘在身後阻攔,像陣風般拿過屋檐下的扁擔,勾上水桶便去挑水。
「哪倆啊。」桃花伸手推他,不讓他攬自己肩,夫妻倆身高差距太大,他這般摟著和撈小娃子沒啥區別,她不喜這個姿勢。
今日可謂是全家都在忙活,連桃花和大丫都拿著笤帚幫著掃地,重活兒是不要她們干,就搭把手,也算幫著掃塵了,是這麼個意思。
衛大虎雙手抱胸,就像故意和她鬧著玩兒,跟座大山般巋然不動,任由媳婦推自己:「急啥,就這麼一段路,有啥事兒她會叫救命的。」
黃婆子願意雪中送炭,幫陳大丫遞信兒,甚至因此被牽連有家不得回,她心頭都沒有過怨懟,頂多有些不舒坦。但這點情緒,日子過著過著便消散在一日三餐里,難說現在的日子多苦,眼下未嘗不是另一種安穩。
不等娘接茬,她語氣飛揚繼續道:「他家也不重男輕女,村裡有田有地,房子還是分家后新建的,雖不是磚瓦房,但很是乾淨寬敞,是村裡少有的體面人家。」
娃跟誰姓這有啥可重要的?說到底兩個人過日子,最重要的還得是那個人,不然若是嫁了個品行不好的,等她兩腿一蹬上了天,留下稻草和孩子,指不定那男的咋惦記她們家家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