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前來了半個小時,等了二十分鐘的時候眸光忽然亮了起來。
如今這個孩子站在自己面前,眼眶濕潤,身形卻堅硬挺拔,他對著自己叫出那聲顧爺爺的時候,顧懷山忽然將眼前這個人與記憶中一道小小的身影重疊起來。
顧懷山臉色驚變,他震驚地看著裴遇:「淮之?你說你叫淮之?」
對方的手還放在門把手上,兩人遙遙相對,裴遇的眼眶先行濕潤了起來,他喉頭髮疼發苦,顫抖著聲線叫了一聲:「顧爺爺。」
「去過一段時間。」裴遇笑著說:「我的藏語名字叫阿確那噶。」
兩行熱淚從顧懷山臉上淌下來,他又晃了兩下,裴遇扶著他坐了下來。
「我姓孟。」
「這小子……這小子……」他心裏激動而又複雜:「這臭小子!他是誰都敢瞞著啊他!」
裴遇笑著說:「不管我是緝毒警的後代,還是孟國強的後代,這都是我的責任,父輩的血把路都染紅了,我又怎麼能獨善其身?顧爺爺,事情總得有人做,是不是?」
裴遇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候才抽回手,拿起茶壺給顧懷山倒茶:「後來我父親告訴我,那段時間大家都很忙,再加上……」
裴遇扯出笑意:「是,淮之,孟淮之,孟國強是我的父親。」
「31歲,農曆十月初八生的。」
「你……你……」顧懷山欲言又止,盯著他又看了好幾遍才問:「你……你有沒有去過西寧?」
「是了……」
「可你在西寧的時候身體很好,你沒有任何問題,他怎麼還要瞞著大家!」饒是顧懷山,這時候都有點想不明白了。
「是,姓孟。」
顧懷山熱淚還在臉上,卻忽然一拍桌子大笑了起來:「好啊!好啊!怪不得他們都說國強才是狐狸,他真是把所有人都瞞進去了啊!他連兒子都藏著不讓兄弟們知道!這小子!這小子瞞的可真緊!」
顧懷山又是震驚,他確定了,確定了記憶里那道小而瘦長的身影就是眼前這個孩子。
顧懷山緊握著他的一隻手腕,雙手輕微顫抖著,又hetubook.com.com
抬起頭看他,目光一一描摹過他的臉上的每一處,最後落在他手腕的力道倏然收緊:「孩子,你說,你姓孟?」
這些天來,顧懷山腦子裡時不時地就會浮現起他解救自己那日說的那三個字。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酒過三巡,話題扯到那幾個小子的終身大事上,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孩子身上,國強手裡還拿著酒,踉蹌蹌地走到他跟前,跪在地上給他磕了個頭,拉著他的手說:「我自小就沒了父母,您就是我的爹,爹,你給我想想,我要是生個孩子,該叫什麼名字?」
顧懷山想起來了,他出生的那段時間,西北出了個緝毒大案,接連犧牲了幾位緝毒警,最可怕的還不是這個,而是這些緝毒警的家人都受到了毒販的瘋狂報復。
二十多年前,也是有這樣一個孩子,見到他的時候會先停下腳步和手上的動作,禮貌而又難以克制親熱地叫他一聲顧爺爺。
「農曆十月初八……那就是大概十一月生的了……」
顧懷山說:「那時候最是和*圖*書敏*感的時候,他向來是最最謹慎的,你的情況又不好,他不告訴大家也情有可原……可後來……」
顧懷山震驚地看著他,久久不能回神。
那腳步聲沉穩有力,每一步似乎都是相同的間隔。
顧懷山挺直上半身,清了清嗓子:「請進。」
「那你……那你……」顧懷山心裏滿是對他的心疼,卻也氣自己的無能為力,他一拳頭捶在自己腿上:「你父親……你父親真是算計的好辛苦,他當初送你到西寧又是為什麼?」
可那時候顧懷山也喝的有點多了,腦子實在轉不動了,最後到底沒想出個寓意好的女孩名字。
顧懷山兩手交疊于桌面上,臉上是少見的肅重和隱隱的期待。
再過了十秒鐘的時間,包房所在的房間門被人敲響。
「我母親生我的時候突發疾病,生下我沒兩天就走了,我身體也不好,足足在醫院待了半年,活不活得下來也不一定。」
「我太孤單了。」裴遇苦笑著:「我父親沒辦法,他說帶我去見見我的朋友們,但我們必須約法三章,m.hetubook.com.com誰都不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任何人都不能。」
顧懷山站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裴遇將門關上,快步上前將他扶住了。
他腳邊還放著一隻手縫的貓包,那是周慧如給小飛龍親手縫製的,如今那隻吃的肥頭肥腦的小貓兒正趴在裏面打著呼嚕睡覺。
孟國強滿意的不得了,過了一會兒又不滿意了,又扯著他的袖子:「乾爹,這是個男孩名啊,萬一我生個閨女呢,你給我閨女也取一個啊,你別偏心啊!」
「淮之,孟淮之。」裴遇音調裡帶著微微的哽咽。
可顧懷山記憶里,孟國強從來沒有孩子。
他不依不饒,顧懷山也認真為他想了,思來想去才說:「就叫淮之吧,孟淮之,淮字,寓頂天立地之意,正氣剛強,淮之二字,又取持之以恆,目光敏銳之意,可還滿意?」
顧懷山忽然問:「你今年幾歲?幾月生的?」
顧懷山手上的力道再次收緊:「那你……你叫什麼?」
「我父親說,我的名字是您起的。」裴遇也坐了下來,卻並未抽回還被顧懷山握和圖書著的手:「沒想到您還記得。」
「過了最好的時機。」裴遇親手奉茶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身體都不好,很多次都在生死線上掙扎,直到現在……」
他聽到了有人踏上樓梯時的腳步聲。
顧懷山怎麼會忘記呢,猶記得當年,他還在東州工作,這幾個小子過年的時候全都跟著海潮來找他,他們在東州過了個熱熱鬧鬧的新年。
自那次以後,那幾個小子越來越忙,基本沒有再聚到一塊兒過,國強也沒再問過他閨女的名字。
顧懷山臉色一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你還行如此危險之事!」
包房的門被推開,顧懷山抬頭,看到一抹修長消瘦的身影立在門口。
就在孫佳樹的父親將積蓄在心中的憤怒和屈辱全都化作手上力氣打在姜正齊身上的時候,顧懷山正坐在距離顧家老宅不遠的清心茶館包房裡。
「顧爺爺,我沒辦法。」
「顧爺爺。」裴遇笑中帶淚:「或許從那個時候起,我父親就在給大家準備一個退路,他想給他的摯友們留下一張王牌,而我就是那個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