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甘之如飴

「孩子,來了。」太上皇自己獨坐在桌邊,桌案上擺著棋盤,她看得出來,他憔悴了許多。
「你還想瞞多久?」
「娘娘,奴才夜間叨擾實則罪過,可……皇上他醉倒在宮門口,死活不肯走路,誰敢上前就要殺誰的腦袋。奴才們實在是沒轍了,才想請您過去,勸勸皇上。」
「孤知道,是老大要你進宮牽制施王,這次是他犯了混,你走,孤命他不準再為難你。」
清兒止步,苦笑著想,不是她想瞞多久,而是要瞞多久,「不知道,或許,這輩子都不能把窗戶紙捅破。」
「你去了隆真殿?」
「娘娘,求您了,就去一趟吧。」門外的小太監帶著哭腔,婉夕一臉不耐煩地想要將他趕走,清兒起身,穿好衣服,「本宮又沒說不去。」
宮決崖一路頭也不回地走,清兒只在他身後跟著,腿腳不知不覺有了酸意,「皇上,你到底是要走去哪兒。」
看著她規規矩矩地福身行李,太上皇只呵呵地笑,「義潤,你下去吧。」
「我不知道。」
沉寂良久,太上皇緩緩地伸出手,覆上了她的額頭,厚實的掌心很溫暖,她不禁慢慢將眼睛閉上,眼睫顫抖,「孩子,孤再問你一次,委屈嗎?」
「公公!娘娘請來了!」
韓子辰沉沉地看著她,「對方下毒,目的為的是滅秀玉的口,她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蔣公公行過禮,便推出門去,臨走時不忘把門帶上,空曠的殿內只餘下他二人,一坐一立,誰都不曾先開口。
「皇上……」小福子一臉https://m.hetubook.com.com無奈,他還從沒有見過皇上這般模樣,喝醉不是沒有過,三年間他夜夜買醉已成定性,可從未耍過酒瘋啊。
兩人淚眼婆娑相視良久,同時唇邊泛起了笑意,清兒抹了把臉,看著手心淺淺的顏色,不禁有些慌神,「擦了吧,你本身就是朵牡丹。」
「這……是哪裡?」
清兒只覺得手腳冰涼,他只是再告訴自己,鬧鬼之事已經告一段落,所有的罪責都已由那胡道長一人承擔,太上皇和太妃那裡都已不在追究,如今只是要她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再多做打算。
臉頰浸過兩行清淚,清兒搖頭,聲音顫抖,「我甘之如飴。」
不知該坐不該坐,清兒躊躇片刻,終是坐在了他的對面,眼睛卻不知放在哪裡是好,低頭看著棋盤,不由得一愣。
「太上皇。」清兒緩緩抬起頭,一臉的平靜,眼底卻難掩錯雜,「我入宮不是為了皇上,是為了我自己……和孩子。」
太上皇喃喃低語,蔣公公不知何時走進殿門,見他滿臉的淚水混成一團,只低著頭,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像……實在是太像了。」
立妃的聖旨一出,立即在朝引起軒然大|波,有人認為淑妃剛剛大去,此時另立新妃是對逝者的不敬。也有人說後宮尚未安定,若能沖沖喜氣,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她突然轉身,定定地看著韓子辰的雙目,「如果一開始,他們要的就是所有人的命,這又該另當別論了。」
安排好婉夕,清兒跟在和-圖-書他身後一路朝著隆真殿走去,五名管事各自散去,只剩下他們二人一前一後。
夜班,迷濛睡夢間,門外有人叩門,清兒披上外衣,「誰?」
紫紅色殿門朝內打開著,低調文雅的擺設叫人看不出這宮殿主人的身份,清兒候在門外,蔣公公入內通報,片刻便走回門前,「娘娘,請。」
「娘娘可曾聽說那騙子道長被處以極刑一事?」蔣公公慢聲細語,清兒如實答道,「並未聽說,已經行刑了?」
他並不回話,清兒心頭一緊,隱約感知到什麼。不由得想要把手縮回去,卻被他拉的更緊。
「您這是從何說起。」清兒唇畔的笑意褪去,滿臉只剩木然與尷尬。
宮決崖對此一概不予言論,任由群臣在台下爭辯,人也變得神出鬼沒,時常是覲見的大臣候在上書房外,從清晨朝陽明媚一直等到旁晚孤鶩回飛,最終還是要無功而返。
蔣公公將手中拂塵換了個邊,衝著清兒微微低了低頭,「娘娘哪裡話,這邊請,隨雜家來。」
看著一幅幅陌生的畫像和繚繞的香火,清兒一陣膽寒,宮決崖不語,走至一副畫像前,突然停住了步子,「你還想瞞我多久。」
太上皇混沌的雙目被淚水浸濕,高高地挑起眉頭,深深吸了口氣,「你還愛他。」
「你這孩子,幾年不見,倒是變得世故圓滑了。」太上皇低語,清兒視線一晃,不知該如何作答,「老大把事情的經過都和我說了,是孤這老骨頭對不住你。」
「耍什麼酒瘋,若是真的醉了,哪還有力和_圖_書氣在這裏和你們糾纏。」清兒出聲,話缺叫身邊人倒吸一口涼氣,宮決崖聞言抬起眼,目光定定地看著她,冷哼一聲,轉身便朝迴廊走去,小福子自然不敢跟上,只得眼巴巴地看著清兒,清兒揮手,「本宮跟著他,你們還是先回去準備熱水和換洗的衣物。」
只有一顆白棋。
「自然,如今世道亂得很,有些人被錢財名利迷了心竅,連皇室的主意都敢打,如不殺一儆百,豈不是要把皇室的臉面丟盡,娘娘,您說呢?」蔣公公回頭一笑,眼底隱匿著不可知的意蘊,清兒抿了抿嘴,僵硬地勾了勾唇,「公公所言,言之有理。」
一連數日不見宮決崖蹤影,清兒終日坐在桌前翻書,婉夕看著門外高懸的匾額,不禁搖頭道,「這皇上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如今明明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妃子卻又見不著人了。」
「人命……」韓子辰愣愣地重複,清兒不可否置地別過臉,望著天上一汪明月,月光映得她的臉上一片清輝,片刻出神,她已轉身離開。
「要去哪兒?」
太上皇捻起一枚黑棋,在指尖把玩,「害你到這步田地,孤實在不忍要你再把性命搭進來。」
小福子眼見清兒,眼中立即閃過一絲光亮,「好娘娘!您可勸勸皇上,奴才們這是說不得也動不得,可難為死了。」
「施王的事,你就不要再費神了,好好活下去,就是你盡到的最大的功勞。」清兒起身,跪地不起,重重地扣了一個響頭,才轉身,緩步離去。
「沒……沒說什麼。」
難得過了幾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清閑日子,眼見婉夕竟盼著那冤家,清兒不免冷哼一聲,臉色自然好不到那裡去,正要開口,婉夕卻突然變了神色,恭恭敬敬衝著門外福下身子。
不知跑了多久,周圍的景物漸漸陌生,清兒發覺自己身在一個從來過的角落,一坐漢白玉堆砌的樓閣靜靜地隱匿在叢林之間,宮決崖放緩了步子,鬆開了她的手,心知她一定會跟上來。
宮決崖步子一頓,回過頭來瞪著眼睛看著她,視線叫清兒好不彆扭,低頭才發覺,自己沒有妝點。
太上皇手指一顫,捻起的棋子重又落回棋盒裡,「我已經把命給了他,能活過來,我只當是老天施捨,想要我重新為自己活一次。我只想看著宮子瑜長大成人,將來他走他的君王路,我過我的獨木橋,不求母子能夠相認,只要能看他,我就心滿意足了。」
一聲低吼,清兒發覺他的不對勁,立即上前扶住他彎下的腰,「怎麼了?」
「多謝公公……」
看著他眼神里的慈祥與淚光,清兒忽然失聲,「當初是我太自私,一心只想要他坐穩皇位,把這些人活活逼上了死路。他人在龍椅上,可心沒了啊。」
清兒起身,蔣公公帶著五名小管事托著禮盤跨進門裡,「恭喜娘娘了!太上皇特意賞賜綾羅七匹玉如意一雙,雜家給您送來了。」
宮決崖眉頭緊鎖,大口喘氣,睜眼看著她滿臉的擔憂,和袖子上斑斑點點的痕迹,人似乎清醒了許多,動手將她外面的長裙撕開,不容她質疑,拉起她的手便一路狂奔。
「多謝太上皇賞www.hetubook.com.com賜,臣妾受寵若驚。」清兒暗暗攥起了拳頭,臉上堆起虛偽的笑意,太上皇落下一枚棋,抬眼看她一眼,伸手招呼她上前,「坐吧。」
還未來得及把話說完,一聲乾嘔,接連便是一股腥臭氣,清兒皺著眉頭替他拍背順氣,看著他吐出的凈是些酸水,不顧自己沾染上穢物的裙擺,清兒一時間翻不出他的手帕,只得用袖子替他擦拭。
「臣妾講過太上皇,太上皇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們都勸不住,本宮又怎麼會勸的動呢。」清兒揉了揉眉心,沒想到他也有喝醉了耍酒瘋的時候。
蔣公公哈哈一笑,「娘娘是明白人,明白人在宮裡就不會吃虧,以後若是有什麼不便,娘娘儘管開口就是。」
「多謝太上皇恩賜!有勞公公了,天這麼熱還煩勞公公跑這一趟。」蔣公公揮手笑道,「娘娘客氣,把東西放進去。」清兒轉念一想,「本宮理應是去拜見太上皇,卻還承蒙他老人家惦念,公公若不嫌麻煩,還請為本宮引路,本宮也好當面謝過。」
清兒應了一聲,「他和你說了什麼。」
小太監見她出來,欣喜若狂,連忙跪地叩首,一路小跑帶著她朝宮門走去,遠遠便聽見宮決崖的低吼聲,「給朕滾!聽到沒有!」
愛與不愛,已經不是她能夠說的出的了。
『啪嗒』一聲,棋子落定,太上皇抬起頭來,「走吧,你為他做的,已經夠了。」
一群人臉上立即像得到的赦免,唯恐她下一刻會反悔一般,急急忙忙告退,清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長裙,不禁嘆了口氣,提著裙擺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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