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隆坡的地下網路經營多年，但方白鹿發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很少。
他是方氏五金店的前任店主——或者說，是他的思維副本。
「方老闆，你就是風暴的風眼吶。」
而問題不解決的話，永遠都會是問題。方白鹿知道，問題找上門來的時候只會更麻煩。
「小東……微機道學研究會的人在找我。我的身份也暴露了。」
雖然身體已經極為疲憊，但不知怎麼回事方白鹿就是無法安然入睡。
他捏住眉心：一個問題又帶來更多的問題，他太討厭這種事了。
……方白鹿倒在店鋪二樓的床上，深深地陷在床墊里。
它在方白鹿的手掌里不住搏動，淡綠色的網格線條一漲一縮，像是某種仿製拙劣的心臟。
滴——
行完禮，她重新抬起頭來，聲音依舊冰冷且清冽：「我只能告訴你，TA泄露給其他人的可能性近乎為零。其他的事，我現在都不能說。」
「仙人……是對登峰造極的練氣士的代稱？可是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是練氣士的某種秘密嗎……」
片刻過後，神經管線重新垂落，碧綠的眸子亮起幽光：
「讓仙人復甦？」
天頂的白色燈光在烏雲中忽明忽暗，有些像是星星的閃爍。
一個垂暮老人躺在店裡的搖椅上打著盹，似乎在小憩。老人斑布滿他鬆弛下垂的皮膚。
「你是在跟那個人通訊？」
方白鹿輕輕呼喚一聲，老人從午睡中
https://m.hetubook.com.com驚醒過來。
「我們為了生存，都是要冒上一些風險的……把『那個』拿出來用吧。」
時鐘已經走至接近清晨，陣陣吟誦的聲音從店外傳來，若有似無。
「祖宗，你別擔心。」老人昏暗渾濁的眸子像是一對將熄滅的燭火，「其實你心裏知道該怎麼做，不是嗎？」
內丹——這是練氣士在用導引、行氣、服食、改造等一系列手段修鍊新丹道來強化自身的靈與肉之後，才有可能或殖裝或融合或植入的最高道果之一。
他們的形態與思維永遠不會改變，停留在被寫入盒子的那個瞬間。
一般來說，追思盒是要供奉在靈堂里享受電子香火的。但前任店主交代方白鹿把追思盒留在店裡就好。
「這是一枚……仙人屍解后的內丹。」
「小東！」
「微機道學研究會有一個消息……活死人可以讓仙人復甦。」
「TA……是他、她還是它？為什麼會知道我是活死人？又為什麼要告訴安本諾拉？」
「阿羅街方氏五金店的店主是完美復甦的活死人。他知道『大斷電』前的事。」
「現在還沒有，可是……我該怎麼辦？」
就算是在基本隔絕了監聽的現在，他也是盡量不提「活死人」三個字。
前任店主方向東，「小東」，是方白鹿的後代子孫。雖然方白鹿因為絕症進入白棺前未曾婚育，但他的血系m•ｈｅｔubｏｏｋ.ｃoｍ•ｃom似乎由堂兄弟一直延續了下來。
方白鹿在「和氣生財」的噴漆上掏摸一陣，最後在財字的那塊牆壁上打開一塊暗盒，掏出一塊小小的矩形方塊。
「所以他們開始追尋那個謠傳：完美復甦的活死人。」
一陣失真的畫面從方白鹿的眼前滑過，最後出現了一個畫面：
方白鹿坐在櫃檯上，聲音裡帶著些惶惑：
安本諾拉笑了起來，但那雙碧綠的眸子依舊冷漠：「誰說這是研究會的東西了？」
畢竟他已經在冬眠艙里長眠了幾百年。
「是誰？為什麼還有人知道？」方白鹿狠狠掐緊了大腿。
「你怎麼發現我的……秘密的？」
「它本來應該是仙人骨的。」安本諾拉把身體前傾靠近方白鹿，眼也不眨地盯著他，「如果它從休眠狀態喚醒的話。」
與時下流行的膠囊睡眠艙不同，方白鹿更習慣這種柔軟且有彈性的觸感。
方白鹿從領口拿出一枚小小的金牌，上頭印著小小的「出入平安」四個字。
老人仰起頭，眸子里終於透出了一絲清明：「研究會？他們找上你了嗎？」
安本諾拉指了指方白鹿：「但是，這並不是謠傳，不是嗎？」
「不是我發現的。」
方白鹿抬起頭：「這就是你把這枚內丹交給我保管的原因？」
方白鹿摘下VR設備，望著天花板。
「我讓給你保管的東西帶來了嗎？」
「祖宗？」老人睜開渾濁暗黃的眸子，發出一聲https://m.hetubook.com.com嘶啞的回答，「一直沒客人，我就睡了一會。」
「微機道學研究會為什麼在找活死人？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就算真的不知道，也肯定有什麼猜想。」
方白鹿仰起頭，安本諾拉面罩的鏡面反射出他自己布滿血絲的雙眼：
方白鹿從床上爬起，走下一樓的店面。店裡依舊是一副狼藉不堪的景象。
在漫長的數百年中，方白鹿的後裔經歷了諸多顛簸、流浪，但是從來沒有放棄他，一直將裝著他的白棺帶在身邊。
方白鹿兩根食指按住左右太陽穴，緩解裡頭傳來的一下一下敲擊般的陣痛。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近乎為零？不能說？光是你和你帶來的麻煩就差點把我……」
十六面體從方白鹿的手上滑下砸在金屬地面上，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老人又睡著了。
「我沒辦法告訴你。TA說，還沒到告訴你的時候/契機。」
他閉上眼睛，雙腳輕輕點動地板，讓搖椅重新搖晃起來。
他知道，這是因為緊張與恐懼引起的顱壓升高。
「追思盒？」老人環顧了一圈周圍的場景，眼裡透著疑惑與不安，「祖宗，我……我死了嗎？」
這是前任店主的追思盒。
滿是蛛網一樣裂紋的面罩閃過幾道紅光，悄然開口：
沉默了一會後，方白鹿還是繼續發問了：
追思盒裡的思維副本都是只讀的，只能讀取，而不能寫入。
「新馬來西亞……將會因為一具仙人的肉ｗww•hｅｔｕｂoｏｋ•ｃom•ｃom身，而捲起風暴。」
什麼仙人骨也好，不知名的遺物也罷。對方白鹿來說都沒有自己秘密問題暴露來得大。
「好好活下去……」方白鹿輕輕念了一聲。
「對不起。」
老人把手伸近方白鹿，與他的手重疊在一起。
方白鹿取出一副VR設備——他沒有靈竅，也就沒辦法使用神經管線。所以只能用VR這種僅僅覆蓋了兩種感官的老式交互裝置。
安本諾拉沒有回答，繼續說了下去：
「……這是誰？」
安本諾拉解下掛在腰間已經破破爛爛的面罩，手指在上面撫弄了幾下。
「那……仙人內丹就是仙人骨？」方白鹿望著靜靜搏動的十六面體，「可陰靈說這不是仙人骨……」
吉隆坡城外的遊方行者們晨禱的時間到了，這是電子梵唱之聲。
在蘇醒后的三年裡，前任店長都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安本諾拉摘下面罩掛回腰間，輕輕嘆出一口氣。她把雙手相對按在地上，上半身彎下直到額頭點到地面：
方白鹿走上前，想握住他記憶中老人冰冷潮濕的手。但沒有因為這套VR系統並沒有觸覺模塊，他的手只是像幻影似地穿了過去。
方白鹿輕輕按了按耳蝸里的植入電話：是時候用「那個」了。
安本諾拉輕輕搖了搖頭。她沒有回答，而是把面罩重新戴回頭上。緊閉的單眼從破爛斑駁的鏡面上露出來，神經管線扭動著向上延展，和頭頂天花板上的觀想機相連。
他猶豫一陣，還是把追和_圖_書思盒連上了VR設備。
方白鹿長吸一口氣又狠狠噴出，強壓下心頭混亂的情緒。
方白鹿推開玻璃門走出店外，試圖看清天頂外的漫天星空。
「小東，你在追思盒裡。」
口腔里的植入囊已經在之前耗盡了鎮定劑，他此時只感覺頭暈目眩。
「爾時如來放眉間無量兆位元組比特，照東方萬八千佛土網路……」
安本諾拉靜靜地看了它一會，開口了：
安本諾拉沒有回答，反問方白鹿：
「好好活下去，做一個快樂的人。這不是你告訴過我的嗎？」
這是一段錄音。裡頭的人聲語調機械，明顯是合成出來的。
方白鹿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研究會的東西……怎麼會落到你的手裡？」
方白鹿微微偏過頭去，嘆了口氣：
方白鹿把手伸進背包，從裡頭掏出十六面體。
方白鹿見過一些新世紀的粗劣手工制內丹與舊世界出土后翻新的內丹。但,「仙人屍解留下的內丹」？這有些超過了他的理解。
這是他的父母在他進入長眠前給他戴上的：那時候的方白鹿已經是肝癌晚期，無葯可醫。
「他們嘗試了很多白棺里的活死人來試驗：痴獃、植物人、腦死亡，甚至嘗試了白棺中的動物……都沒有反應。」
「他們手裡的，是屍解仙的一隻右腿。據說還有其他身體部件四散在各地。」
乾咳了兩聲，老人又繼續說了下去：
這還是方氏五金店的場景，只是並不像現實中那樣被陰靈破壞得亂七八糟，看上去乾淨而整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