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筍尖」看起來做工粗糙,實際活動起來卻喑然無聲。多關節的五指像是被一次次摺疊起來的吸管,緩慢地扭動。
比如方白鹿那交過幾次手的練氣士「兆吉子」……
所以方白鹿在醒來的三年時間里,都沒有怎麼認真動過更換肢體器官的腦筋。
市面上能買到的那些「專業版」、「家庭版」丹法,也就只能解析到這個地步:
渾身的器官都在好好工作,真是太感謝了!
……
「不是讓你魔改出這種玩意來啊!」
「不用動手術那麼麻煩啦!那根錐子不就是對著我斷掉的手三陽經嘛,一看就知道了!」
但它所提高的兼容度,卻能讓人安裝更複雜、更昂貴、更「高級」的義肢與植入物,並更快地適應——當然也有強頂著入魔風險,跨越丹法層次進行改造的狂人。
壽娘……
後來他忽地有了個勉強符合邏輯的答案:
他的話才說了一半,便看到二妮單手拎起「玉筍尖」,對準那左邊的半截斷臂扎了進去。
她惡狠狠地咧開嘴,露出猙獰的笑容。
這種反感,大半來自於數百年前的那段化療:首先是藥物通過靜脈注射,來到體內的灼痛。
「頭家啊……這支手很勁、很兇;是好東西。」二妮蹲下身,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強行安裝上的義手;「但是練氣士的幾根頭髮絲,說不定都比它來得貴。」
在方白鹿所見過的練氣士中,安本諾拉並不是令人印象最深的那一個:
今天大中午他剛打開店門,便發現外頭躺著三件大包裹——https://m•hetubook.com•com分別便是魁先生許諾的觀想機、放在溺鬼那修理改進的義體、與眼前的這支「玉筍尖」。
這義手,自然不是溺鬼獨立研發的:一家貧民區巷子尾巴里的破作坊,不可能從無到有地打造出全新的義肢。
義手的末尾延出一根長長的尖刺,上頭用膠帶黏著張透明的塑料卡片,噴印了幾個血紅的字樣:
沒有經過一定時間的復健與調試,三魂七魄就難以跟上這全新姿態的肢體認知,更別說進行高強度的戰鬥了。
「手機」便是來自於壽娘提供的情報,恐怕她還保有其餘的反制措施。
二妮緩緩地活動五指,讓它們像水中的海草般扭動:
到時候一輪流光劃過,五金店員工的人頭通通滾落一地……那這架也別打了。
於是到了健康失而復得的現在,方白鹿每天起床都要衝著自己的身體拜上一拜:
作為劍主,蘭草無法對方白鹿的身體進行直接攻擊——但不代表造成不了傷害。
但安本諾拉其實卻是最難對付的那一個。
伴隨著令人肉疼的怪異悶響,長長延出的尖端扎進包裹著半截臂骨的新生皮膚:
「二妮,你的丹法修為怎麼樣?」
方白鹿敲敲牆壁,吸引她的注意力:
再往後,就需要通過觀想機與更完善的丹法,才能更進一步。必達快遞這種中等體量的公司,恐怕也未必有成體系的丹法——在吉隆坡,這是獨屬於微機道學研究會的領域。
方白鹿清了清喉嚨:自己這幾天都和_圖_書很注意保養嗓子。
「『上手』得挺快啊……她的丹法解析度應該不低啊。」
二妮眼睛睜得滾圓,舌尖一圈圈地舔過嘴唇。她小心地伸出胳膊,用尾指的尖端戳了戳面前的義手。
「那柄丑得要死的飛劍其實倒很簡單,但麻煩的是安本的肉身,和那個『隨身老奶奶』啊。」
「玉筍尖」的食指忽地一抖,十七個關節甩出的彈力發出爆響:
「好了,過來吧。」方白鹿拍掌向興奮的二妮示意。
「夭壽喔……這也太他媽帥了吧……」
方白鹿齜牙咧嘴,暗搓搓地腹誹。
像是有根燒得滾燙通紅的狗屌(方白鹿想不出更陰狠的蔑稱了)捅進自己的手腕,沿著血管一路對準五臟六腑,精力充沛地狂抽猛干。
無病無災、健健康康便再好不過,他才懶得節外生枝。
但她獨臂的動作卻絲毫不停,將「玉筍尖」往斷手的更深處懟去——被捅開的傷口在水泥地上潑濺出點點血跡,斷裂的肱骨與義手發出「嘎嘎」的摩擦。
除了這機械的字跡,卡片上還冒著衝天的酒氣——也不知道溺鬼之前拿這塑料幹了些什麼。
在劍身上安裝定向爆炸物,以飛劍的極速接近方白鹿並引爆;用無與倫比的切割力破壞地形,通過坍塌的建築攻擊他——就像方白鹿在地鐵隧道中對兆吉子所做的那樣;
方白鹿無奈地攤開手,難以理解二妮的興奮。
「玉筍尖(試作)」。
咯、咯咯……
如果「道」是種會改變的東西,那麼在這個時代「修道」追求的肯
https://www•hetubook•com•com定不是「清凈自然」,而是永無止境的爭鬥掠奪、與互相之間施加的暴力。
論短兵相接、近身搏殺,她沒有「兆吉子」全義體包裹下、甚至「手機」都難以在短時間破壞其行動力的堅不可摧;蒼陽子能于上千公裡外陰神出體、身外化身,于信息之海中遨遊;而說到卜算吉凶、叩問天機來趨吉避禍,魁先生又不知在術數學問上超過她多少了。
方白鹿從前很厭惡自己的身體。
這柄由自己親手煉化的飛劍有多麼可怖,方白鹿非常清楚:只要安本諾拉身邊有它的存在,用人數來圍攻就沒有任何意義。
更高層次的解析度本身,不會給丹法修行者任何好處。
「唔,如果換到研究會的《靈寶畢法》,大概就是解析到了第三層『交媾龍虎』……相當於完成百日築基了。」
隨著一聲脆響,「玉筍尖」終於接上了二妮的身體。
方白鹿將二妮的斷手留在溺鬼的鐵匠鋪中,是想讓他根據那肢體的數據,拿小鋪里進貨的制式義肢稍稍小修小補、先給二妮頂上一段時間。
但應對的方案他已經有了,而且把握很大。
「後來升職加薪,公司把『三河車』全都給我注入完了:精、氣、神三品圓全——解析圓滿咯,以後除非換上新的丹法,不然也沒辦法繼續提升了。」
「我們把無菌艙拿出來,準備給你動安裝手術——」
這種安裝方式痛苦異常、又不方便拆卸,二妮怕是得吃上一番苦頭咯。
二妮齜牙咧嘴、縱聲慘叫,這好像上刑和_圖_書
的聲音聽得方白鹿毛骨悚然。
新馬來西亞每一款自研義肢的誕生,通常都伴隨著複數設計團隊、實驗室的協調合作;經歷過無數從草稿、原型到試錯,並經過市場部門的成本驗收后才有可能投放到商業區的一處處連鎖店面中。
「我們真的能對付得了練氣士嗎?」
「嘖,要是安本精通術數,早就該找我納頭便拜了!還搞得這麼麻煩……」
他那時常掛的是「大四喜」——三袋白藥水(紫杉醇「脂質體劑型」)、一袋紅藥水(去甲氧柔紅霉素);這是病友間用來緩和氣氛的戲稱。
方白鹿靠著櫃檯,望著正小心翼翼活動著義手的二妮。
第一,是她手中的那柄「蘭草」。
由於店裡沒有相應的部件,之前線上郎中遠程問診的時候並沒有給二妮預留義肢的安裝口。在與溺鬼的交流后,他給出的方案是將義手直連入二妮上臂僅剩的半截手三陽經:這讓它不需要額外安裝的獨立動力源,二妮植入的丹田爐便足以維持日常的運行;同時也省去神經系統的接合——人造經脈便足以傳導三魂七魄發出的神經信號。
方白鹿轉過身——對付這老太婆,就得靠另外兩件還沒拆開的包裹了:
接著是永不止歇的嘔吐:就好像內臟急著跟表皮換個位置,可從食道里翻出一半來又後悔了,重新縮了回去——並二十四小時不斷地循環反覆。
叩!
「啊,入職培訓的時候我注入過《三車秘旨》。」
方白鹿隨隨便便都能想到好幾種不需要劍刃直接接觸,就能宰掉自己的辦法。更不必和_圖_書說並非劍主的小新和二妮了:光是這柄「蘭草」就足以令他們與安本諾拉之間產生戰鬥力的代差。
「哎哎哎……操操操操操!」
這位時間上的老鄉,三分之一的偽仙,不知道手中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隱秘。
但不得不說:與市面上絕大部分設計思路都是「最能盈利」的義肢相比,方白鹿更喜歡經過溺鬼手工鍛改后的那些試作品——或許外觀醜陋、或許毫無用戶體驗……但它們的機能,是最凶暴的。
他之前曾覺得奇怪——這些練氣士為什麼不好好地靜坐修道,而是一個比一個更像殺人兵器呢?
「這好看?還有,玉筍尖不是形容手又嫩又美嗎……這玩意看著跟拿鉗子和廢鐵硬捏出來似的。」
啪!
「我去?」方白鹿愣了神,目瞪口呆;「你他媽也太狠了吧?不痛?」
方白鹿知道二妮正在適應這嶄新的身體部分:
那是個粗糲無比的玩意:凹凸不平的表面上遍布起伏的神經管線與調節模塊;每根粗壯的手指都安裝了十七個關節,以適應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各色冷兵器的抓握與固定;數條猙獰虯結的仿生肌肉蛇一般纏繞著暗紅色的骨骼,不時扭動一下。
與「玉筍芽」一同送到、返修完畢的義體;和那台嶄新的立式觀想機。
因此,在看見有些人對義肢的狂熱時,方白鹿總感到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方白鹿挑了挑眉,沒有回答。
方白鹿首先要做的,就是在物理勸說安本諾拉時,消除「蘭草」帶來的威脅——
方白鹿搖了搖頭,繼續招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