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鹿攀上關帝像的底座,把手勾住關聖帝君的臂彎,在自己胸腹間系好皮帶。
與外表看起來相比,關聖帝君要輕得多;但依舊稱得上極為沉重。
手機劃破空氣,數百發劍丸緊跟其後。
關聖帝君騰空而起,衝出煙幕。
那香爐與靈位,也牢牢地焊接在這些鐵索與支架上;就算在劇烈撞擊中也不易脫落。
那些向外噴射的鋼化玻璃,混在雨霧中潑灑而下。
顯應宮越來越近了。
屋頂光焰迸射,墊于關帝像下的炸藥被引爆所帶來的衝擊。蒼藍色的電火從劍匣中呲呲射出——
握手樓的屋頂刮著含混曖昧的捲風,蓋不住香爐喇叭里悠悠重複的頌詞。
方白鹿吸進了滿口塵煙、雙腳隨著震動酸麻發疼,但依舊滿心歡暢。
方白鹿覺得空氣很「嗆」,火燙又冰涼——它們像是滾動的刀子扎入鼻腔,讓他想要打噴嚏。
這棟位於阿羅街邊沿的公寓,距離顯應宮直線距離約莫七百五十米——顯應宮那喧沸的人聲,也傳不到和*圖*書這裏。
這便是他與某種超越人類心智,更龐大、更複雜的存在對抗的辦法。
「開始」。
轟!
手機也換了形貌。
「刀兵不傷、水火不侵」:這麼些微當量的炸藥,根本損壞不了關聖帝君的底座。
一剎那間,那探入陰雲的尖塔、與四四方方的基座便衝進了他的視野。
人群中響起慘叫:雖然這些碎片傷不到自己,但並不妨礙所掀起的恐慌。
夜已深了,正是吉隆坡最活泛的時間。
整層樓的玻璃,正向外爆碎;墜落如雨。
但這不足以致死、或是留下永久性的傷殘。他無暇理會:
飛劍與劍丸們將像聖誕老人雪橇前的麋鹿,拖動關聖帝君與方白鹿在空中移動;正如白虹經天。
劍丸組成的蜂群與領頭的手機轉換方向,朝著斜下方縱去。
鋼索吃滿了力,綳得筆直——劍丸經過精細調控,為彼此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仁風俠骨,扶危濟困;鏟鋤豪強,奔行全球。誓興泛亞,矢志堅貞;忠m.hetubook.com.com義神勇,屢建功勛……」
這算不得褻瀆:只要還有香火供奉,便算不上。
雷聲漫天:所有人都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又是一聲——
一位香客、一盞香爐,再加上「福義勝」歷任幫主的靈位:這是為「關帝像」所設置的最小規模的香壇。
「……關聖名羽,泛亞將臣。熟讀左傳,幼承庭訓;少年英偉,凜若天人……」
這樣的體驗,會很棒吧?
是大事。
「經天劍匣」,每一台都內置二十七發電磁彈射的劍丸。說是「丸」,從造型上來看卻更像是用紙疊成的、巴掌大小的飛機。
他在心中默念:這段頌詞,是躲開關帝像威能的唯一辦法。
但方白鹿面前的關聖帝君,卻肯定注意到了——祂正振動著鼻翼,將全息構出的裊裊煙氣吸入體內。
今夜……將是戰爭的開始。
「走。」
但這次,他把劍丸的目標設定成了手機——這些劍丸將追索手機的位置,直至所帶的動能消失。
和_圖_書高樓背後是為了祈福而用全息投出的碩大滿月、縱貫天地——口噴廣告雲的巨龍疑竇地繞轉過樓宇之間,盯著這位不請自來的飛翔者。
方白鹿活動著四肢,最後一次檢查裝備:
他不曾背生雙翼,因此飛翔的快|感令人無法抗拒。
香是永燃香。
顯應宮門前,蟻群般的信客們聽見了悠揚樂曲中夾雜的一聲悶雷。
如若真有神明稍得閑暇,從雲層中探出腦袋,也不會注意到這天台上簡陋的香壇。
此時此刻,共有足足十二台劍匣堆在方白鹿的身邊。它們並不便宜,甚至令方氏五金店倒欠了一筆三五年才能償還完畢的債務。
方白鹿舉起雙肘,護住臉;但卻沒有閉上眼睛的意思。
靈位的顯示屏滾動播放著一位位人名——這都是在「福義勝」的歷史上,刻下濃重一筆的人物。
方白鹿向來不喜歡劍匣與劍丸。與如臂指使的手機不同,它們一經發射、便只能追蹤設定好的瞄準目標。
而這,也是不被微機道學研究會發現異狀m.hetubook•com.com的最近距離了。
在這半圓型的軌跡中,方白鹿聽見了身下遙遠處傳來的慘嚎與高喝:
還有數百發劍丸:它們的尾部都做了改制,連出合金絞成的細絲。另一端,是為關帝像量身訂製的固定支架——牢牢鎖定住祂的周身,像是修繕大佛所用的腳手架。
他們中有人抬起頭,望見高塔中段炸起的「水花」……
這將是由飛劍帶領的蜂群。
而方白鹿,也由著複雜難明的怒火與信念吞噬自己。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手機撞進樓壁,將窗口鑿出蛛網般的細紋。接著是微縮沙暴般的劍丸——玻璃隨之粉碎。
方白鹿用力睜開眼,瞪視著眼前的一切——
合金製成的外殼如戰衣般包裹著它,尾端的細索接著關聖帝君的支架。還有幾件加裝的小玩意,用來給敵人全新的驚喜。
接著是下一層、更下一層——顯應宮的高樓像是正被節節擠爆的塑料瓶,從每一個破口中噴出晶瑩的碎片。
簌簌的香灰從旁剝落、打上方白鹿的臉;接著化作和-圖-書隨風散落的色塊,消失不見。
當!
轟!
它們兩短一長、都足有嬰兒手腕粗細;以「大蓮花」的香位,扎入爐中預留的電口裡。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他被衝力狠狠按在關聖帝君的臂彎里,脊背咯得發出嘎嘎怪響;吃下的食物在胃中攪動,令人幾欲嘔吐。
在數百發劍丸、炸藥、飛劍的合力下,方白鹿與關聖帝君如同投石機拋出的巨大岩塊,穿過城市上空。
二極體粗製出的香頭微光瑩瑩,模仿著火焰似的飄搖;但再大的風雨也無法刮熄。
天台炸散的塵灰有若雲霧,讓這尊凡人鑄造的塑像恍如天降的真神。
轟!
撞上的一重又一重雨簾不住炸散,撞得臉頰發疼;暴露在外的皮膚如滾過波浪般變形、抖動。
方白鹿把舌尖探入大牙旁的空槽,往鏈接的通訊對象們發出既定的訊息: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那些正巧居住于樓頂、被裹挾進關聖帝君威能範圍內的市民們,正被腦內傳來的疼痛攪得打滾。
方白鹿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