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咱們走吧,咱們走好不好?回寨里吧、回寨子里吧!不一定會丟命啊!」
至於胎海連鎖頂端議會中、那幾位已不知歷經多少歲月的古老諸王們……據說,姓氏甚至只有一個單字。
「娃啊,莫怕前面沒有活路……等到了市裡,找戶裝了道場的好人家當鄰居。咱們呢,先蹭他們的鏈接點來挖掘;大不了多算點算力值給他們,不吃虧……」
突如其來的濕潤、打斷了他未完的話語——三姨太潺潺地流著淚,發鹹的鹽水從平歲的小腹沿著褲管,流得大腿;讓他有股說不出的憤懣。
他踉蹌著、蹣跚著,帶著一家人,像無頭蒼蠅般亂轉——雖然這軀幹上,有好幾個頭顱:
想到這兒,平歲不禁一陣鼻酸。他惡狠狠地往後戳著手肘,驅趕著父親和他口中不止的絮叨:
那時的羊水爐,還不是現在通用的制式:一個個滾圓的透明玻璃球,裡頭灌滿比尿還黃些的方術試劑。成了型的嬰兒還連著臍帶,在裡頭沉沉浮浮、比在婆娘的子宮裡還安逸。
平歲憤忿地搖搖頭,朝身旁和_圖_書
唾了一口。
平歲背後的老頭兒,根本聞不到這騷味。
而且,平歲不覺得桑谷里瓜托這佔地不過十來平方公里的小寨,能配得上一個「王位」。但是,他也不覺得自己能說了算:
平歲的頸后,老爹那牙結石而帶來的惡臭伴隨著不時吐出的唾沫星子、一陣陣地飄來。
大王已逝、被貴人所殺——那麼原本屬於它的國度,也就不能久呆:無論是併入其他大王的領地、還是會有野妖魔找上門來,試圖獲得地盤以在胎海連鎖登記……
「新的大王一來……都是要殺頭的……不殺得人頭滾滾,王位怎麼坐得穩……」
「當年採補車開過來的時候……我就該射到馬路牙子上!」
「等攢夠了錢,我們也置辦上一間道場!自己挖,自己享……這日子,多有盼頭……」
當平歲祖父的祖父生活在桑谷里瓜托時,那兒便早就是大王「盤首-卡他托雷」的地盤;平歲的父親也從未經歷過什麼權位交替。
五姨太處於極度駭恐中,竟發出馬也似的嘶鳴:
……
過不多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老頭像是從未侮辱過自己的孩子、或是被他所辱一般,重又開了口:
大王們神軀里身含的族裔每多上一位數、便會將姓氏的尾字削去一個——根據小寨里的秘聞,死去大王的聖名最早原為「盤首-卡他托雷瓦茲」;直到族裔拓張到百人以上,才有了如今的名諱。
這愚蠢又泄氣的啰嗦,讓平歲煩躁不堪:更別說老頭那早已肛|門鬆弛的半個下身,帶來的腐敗氣味了。
在兩聲鈍刀拉鐵皮也似的低喘聲后,平歲爹又用那悲凄欲死的腔調繼續了。也不知平歲到底哪裡惹得老頭如此惱怒:
「死老頭,少說幾句吧!咱們的死活,還不都是天定啊……我們再怎麼走,有啥用……」
……
他們只顧著朝前走著:迷迷糊糊中,甚至都忘了原來的目的地;只是機械地邁動腳步,朝城市的更中心去。
「對啊,對啊!走吧老爺!咱們走啊——」
「怎麼了?怎麼了?」
佔據了平歲大半個視野的駭人巨物,猛地從地底中升起!
早就被大王與m.hetubook.com.com貴人一戰嚇破膽的平歲呆里原地,尿液隨著巨響從褲襠里流出:相比三姨太之前流出的淚液,只是更溫熱些。
離他們不到數十米處……伴隨著抓撓刺耳的異響:
平歲胡亂摸索、拎起一根根不知誰放在矮屋邊的鐵長桿,防範著不知是否存在、也不知在哪的敵人。
圓圓的、長長的……比黑夜還烏,比暗夜還黯!震顫靈魂的高嘯遵循著節律;從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妖物里傳出。
原因無他,那池子里的黃湯顏色著實是太深了;只是少上了些許腥臊氣。
「哎……哎!」
說到興頭上,老頭兒竟自己笑了起來——只是剩餘的家庭成員中,無一人賠笑。
不知挪動了多久,母池光芒大放、照亮了一切;已是深夜。整個馬尼拉內凸、中扁、外翻,像是來自於遠古時代的怪異斗獸場。
平歲三十年壯年生命里、老頭兒六十年衰朽生命里從未見過的驚濤駭浪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無論哪一種結局對於寨民來說,都是滅頂之災。新的大王,只會允許他族類的子嗣旁系,生活在自己www•hetubook.com•com的活動範圍之中——至於原先的住民,只能以血肉成為新來者的食糧。
沒有人打算把這一切怪罪到外來的貴人身上——那是天災,是如海嘯、地震般的自然災害;沒有當場死去便是祖宗託庇,哪還敢多說一句?
平歲一家吃完了寨裡帶來的乾糧——五姨太遷居手術剩下的、風乾了的肉乾;油水多的胸脯肉、腿肉都吃完了,剩下來身體的邊角料。
從前的不叫羊水爐,官方定名是「誕生皿」。十米直徑的正圓型池子里,盛著數十位胚胎在其中飄飄蕩蕩、等著生物學上的父母來拔去臍帶,把自己接走——呂宋人在平日間則另起了個外號,叫尿湖。
本來帶著的,打算用來在城市分界處搭建新家園的鐵皮與塑料布早已被丟開。他們這是逃難:逃出已無大王庇佑的桑谷里瓜托。
那是什麼東西啊!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都他媽地閉嘴,閉嘴!!」
大太太發出尖聲的嚎哭與哀求:光影明滅之間,這個來自於宿務市的女人几几要犯了癲癇。
平歲正帶著自己這一家七口人,艱難地和-圖-書
跋涉進馬尼拉的邊緣。原本載著一大家子人的破麵包車在半路便拋了錨、平歲只能拖著他那纖細的雙腿與兩隻後足,一點點地朝城市挪動著。
採集陽精與陰元的方式倒是一直沒變——每到周日,便會有胎海連鎖的採補車開到寨子里,每個達到生育年齡的呂宋人、都有義務去採補車那交出自己的一份;以供胎海連鎖為他們孕育出呂宋的未來。
大王,畢竟並非真正的王者——它們並不需要臣民與忠誠。
比麵包車還要巨大、比大王們還要奇詭。
「呀,呀!!打仗了,打仗了!這是戰船啊!!老爺!!貴人和大王打到馬尼拉來了!!」
老頭兒磨著牙,一雙瘦骨嶙峋的大手在平歲後頸上不住捏打。只是那捏打的力道,還比不上骨節咯人來得戳疼。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就在這是——
平歲本就是他爹親自進城,按編號從胎海里領回來的——據說更早些時候,做爹娘的要親自動手、用網魚的長杆子,去連鎖營業廳里的羊水爐里撈出自家的孩兒。
「……胎海采了我的精元,怎麼就還回來你這麼玩意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