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也不會吧。方白痴上次碰到黃五爺的前主人,說黃五爺的前主人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的,恨不得——」黃五爺又把頭縮到兩條後腿中間,把長舌擺出猥褻的姿勢;「你懂吧。」
「空坎仔,你娘我是你破撇豬哥尼姑!」二妮瞪大她那滾圓的雙眸,白煙從鼻孔里狠狠撞了出來、箭也似地扎向黃五爺;「釋迦摩尼睡過無量個馬子,寂滅香農佛生了四個小孩。你娘想男人,說明你娘的佛法修為又精深了。」
似乎雄心壯志隨著血液一起回歸,通通涌到他那皺紋摺疊得有如陰囊的臉:
「兒啊……你聽好……咱們祖上,也是天生貴胄啊!咱家老祖宗不是尿湖裡撈出來的,是最後一批從娘們批里擠出來的『天然子』……」
「咱們還是別到處亂跑。黃五爺的……前主人就在馬尼拉,它的神通可就嚇人咯:身外化身,陰神出體,周遊八荒!那個高麗仔比不上人家一根鼻毛,要是撞上、估計大腦都得給煮熟了。」
黃狗猛地彈起身、由仰躺變成人立而起——彎成奇異幾何形狀的尾巴夾進大腿中間,背後的皮下滾動不休、蜘蛛似的輔助肢隨時就要破體而出:
呸!
「說啊?繼續說啊?還有哪個娘們要說話?」
手刃一個最寵愛的姨太太算什麼?全都殺了又算什麼?很快,新的家族將在舊人的屍骨之上誕生!
「你這條粉腸狗!」二妮反手從地上拔出環首刀,雪白的利刃隨著通電滾過蛇一般的藍火;和_圖_書「你在吉隆坡大荒原上差點把你娘劈死,你娘還沒跟你算這筆賬!給你娘好好乾活!」
這幾乎要嘔出靈魂的聲音,來自位於平歲下半身的三姨太。她胡亂地扭動著沒有頸部肌肉的、孤零零的腦袋,放聲尖叫:
老頭兒狀若瘋魔、又哭又笑,狠命甩動著雙手;跳舞般、如扭動的蛆蟲般抖動。眼淚鼻涕和口水像一陣微型雨、撒得身下的其他人到處都是。
「你也夢到被火燒了?」
……
只是這大腦瓜子的屍骸已成他們一家軀殼上的腫瘤;不好好割去補上的話、說不定要發上一場致命的瘟!
她把卡在夾克與背心間的長辮整了整——發尾撓得暴露在外的小腹癢得發慌。
平歲立住了。他停下腳步,不再試圖往前逃亡一步。
聽到這,二妮不由地一愣。她下意識地抓動分野清晰的腹部線條:
「老賤種,你發什麼瘋!!胎海連鎖是咱們能進去的嗎?!那是無垢羊水啊!!走進門裡咱們就要死!!」
「站住呀,兒子!我的兒子,站住呀!!」
「我做了一個夢。」
老頭兒大笑起來——該是「哈哈」的音、卻成了含混的「嗬嗬」——把鐵簽高高舉起、上下揮動,好像那是皇帝的權杖。
悶悶的,像是銳器鑿進西瓜里的、濕漉漉的脆響。
「爹,還有誰廢話,你直接動手。」
「憑啥大王他們做得,我們做不得?!」
吼到一半,她忽地閉上了嘴:與其同時發生和*圖*書的,還有黃五爺猛然綳直的脊背、豎起的毛髮。
他越說越快,越說越急。每說上一句,就多一些生命的活力閃在臉頰的赤紅上。
兩把狹長的環首刀平行插|進地面、像是立起的某種圖騰;趴在中間的黃狗有氣無力地哼上一聲,權當回應。
「生你媽了個臭逼!老不死的,你看這一屍能帶上幾條命!你趕往胎海連鎖邁一步!!我要活!我要活,我——」
「嗯?」聽到狗男女三個字,二妮的眉頭反而一挑。她把握著刀柄的手湊到唇邊、撓了撓;「唔,你這毛嘴裏倒是話糙理不糙。」
「狗東西!方白痴是你能叫的?叫老闆!還有,以後叫我老闆娘,聽到沒——」
「寨子里別的愚人不懂,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胎海里又有大王做出了新方劑,能讓小孩長得比屋門起銹的速度還快!」
平歲用他那纖弱的雙臂,緊握著之前從街邊撿來的、那根生滿鐵鏽的長桿;此時那不知是銹爛還是折斷的銳角,已經沒入三姨太的後腦頂。
她輕彈指尖,一簇火苗幽幽從指甲蓋下燃起、把紙煙點著。二妮如將要溺斃的水鬼般吸氣,煙頭隨之燒去三分之一:
「現在鬧了這麼大動靜,胎海里的大王們肯定都忙得團團轉!」
但,平歲已有了希望——只要摸進胎海連鎖的總部,摸進他們那永不幹涸的羊水海洋……
這是人類的運命,他則是人類滔滔史海中的一個典例。
順手把炸出皮繩外的雜毛塞好,一根紙hetubook.com.com煙從「玉筍尖」的中指夾層里彈出;紙裹的煙捲在滑輪多關節的指間翻滾飛旋,最後劃出高高的弧線、被她叼到嘴裏:
「黃五爺還以為你是尼姑。」
見二妮忽又沒了動手的意思,黃五爺又把兩根前肢落了地。他如真的犬類般歪坐著、半緩和半討好地開口:
「去胎海,去總部的羊水海洋!!只要走進無垢羊水,取完你這幾個婆娘的陰元、生幾十個娃子;全搬到咱們身上!」
撲哧。
二妮黑色的髮根已經爬出頭皮、把原本的寶藍頂去更前方;讓整根辮子成了半是純黑、半是藍。
「一夜,只要今晚一夜!咱們也能當大王啦,就回桑谷里瓜托當!!」
黃五爺仰起毛絨絨的長吻,用猩紅色的舌頭舔了舔鼻孔:
「咱們不往外走,咱們往裡沖!往胎海連鎖的總部走!!」
黃五爺忽地仰面朝天,把皮毛脫落、能看見鋼鐵輪廓的肚皮敞著:
「不是吧,都多早以前了……還跟黃五爺算這筆冤枉帳……黃五爺都被你們兩個狗男女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三姨太本就移居到平歲鼠蹊部外側的位置——為了減少承重,手術甚至打薄了她的頭蓋骨。如今,這麼根發鈍的鐵棒加上小小的力氣,便能穿進腦袋裡:
平歲一家,都將獲得重生……乃至,登天。
「業火燒光了這個國家,大地被血浸透。先是這座城,然後蔓延到整個國度。水泥變成黑色,比紅還要紅得多。」
「好,好!」
老頭兒喘和圖書上兩口帶著痰音的粗氣,怒吼出聲:
「貴人又怎麼樣?!我們會活下去,永遠地活下去!我們,才是真正的貴人呀!」
「那方白痴豈不是要有危險?」
「喏,夢裡頭,我就在業火的最中間。但是它燒不痛我,還有點爽,身上麻麻的。是不是聽起來有點變態?」
伴著沙沙的異響,平歲拔出長長的鐵簽、遞到身後,口中不知何時已改過了稱呼:
「那倒不是。黃五爺看到自己成了大妖,搶了個小女黑客當老婆。很色的,是個眼鏡娘——不過能根據意識個體進行差異化的體驗生成、還不是嵌入式地分發感官幻覺,這手段高超得很。黃五爺覺得這城裡有個幻術大師。」
「咱們父子倆今兒就去闖一闖!虎父無犬子,虎父無犬子啊!」
平歲從喉嚨口裡擠出狼般的低叫、尋找著自己身上還能看到的其他妻妾們。三姨太本就沒有和他共用一套神經系統,平歲半點也不覺得疼痛——
她咬著濾嘴,含混不清地朝面前訴說著夢境——
「跑?跑什麼跑?咱們還能跑去哪?!還能去哪?!!!」
就像是寫實風景油畫中央蓋上的粉筆塗鴉,充塞天地的擾流由馬尼拉中心而起,在那兒畫出雜亂又凌厲的線條。
「靠腰,方白痴說得簡單,讓我們找人,我們哪裡找得到嘛!那個五條腿的八婆扛著棺材就跑,我用他心通都找不到,鬼知道跑哪了。」
「那……黃五爺也沒辦法呀。黃五爺身不由己,只能跟著你們這幫肉袋子和_圖_書跑來跑去……還要漂洋過海……黃五爺也想過自己的生活的——」
平歲眾位愛妻愛妾的哭聲被老頭兒打斷。他舉手向天,嘴裏是羊群哀叫般的悲號:
「妹子,你那不是做夢。黃五爺也看到了異象;黃五爺覺得,是逸散信息流轉化成的多重視信號。這馬尼拉就不對勁,沒見過這麼多廢數據到處飛的。」
……
「寨子里不能住人啦,回去那裡是一片死地啊!」
……——
老頭兒整整心緒,恢復了些許鎮定:
二妮歪過頭,把煙頭吐到腳下、踩滅。呼的一聲,兩柄環首刀綻出閃亮的正圓,停在黃五爺圓嘟嘟的鼻尖:
黃狗蜷起身,舔舔懸垂的卵蛋;接著抬起後腿、狠命揉搓結了團的頸毛。憊懶的回應從一開一合的狗嘴裡冒出:
「賽林木,我想男人了。嘖。」二妮似乎只聽到了前半段。她把下巴往前咧,好將煙霧像幕布似地朝上方噴出;「可是他現在變成機器人,沒以前可愛了。」
黃五爺如人般嘆了口氣、唇邊的毛髮一動不動——它沒有呼吸系統,但嘆出的氣比三年沒收成的垃圾佬還要頹喪——蹲直了身子:
「前年隔壁岡薩雷斯那家,採補車才走了不到一年,他們家就回來一個十八歲的崽子!」
「行吧……可是你男人叫黃五爺和你來幹活,你就在這裏睡覺、發獃。是不是不大好?」
打斷二妮的,是佛兵所特有的、對高流量數據交互的敏感性;而黃五爺作為下行的精怪,魂魄本就有一半同步于數字空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