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螳螂本能似地掙扎,卻躲不開那變為金屬后、逐漸降低的關節活動度而像被點擊慢放鍵的電影,緩緩停下活動;有的螳螂依舊沉溺在眼中望見的未來場景,在靜立中陷入凝固的永恆。
自從在金邊的先天院里,經過了層層選拔而最終入選「道敵殲滅特種班」:茈魚就鮮少能想起自己全身依舊由血、肉和骨構成的歲月——那象徵著脆弱,卻也代表了純粹。
當他低下脖頸,打量周身的一切時——他卻只能望見腐爛生蛆的血肉、與其下遍布斑駁裂痕的白骨,裹在武裝修士那纖維制的長袍里。
如液體一般浸泡萬物的風暴重新席捲、並且變得更加猛烈——它終於開始執行自己原本的職責、但卻比應該做得還要更多……甚至,多得將要改變許多人的命運。
取而代之的,是空蕩蕩的酸軟,與疼痛。
在網路之外,隨著數字海潮侵入現實后對於意識的沖卷——更加直觀且恐怖的變化,則來自於靈hetubook.com.com氣風暴。
「我為什麼還活著?」
在大地上綻放出的血肉之花,以及隨它而來的,無情、無因又無由的可怖戰爭,構成了外泄信息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使它得被看見;得以成為馬尼拉中將逝亡者們眼裡的最後一幕。
它裹著馬尼拉中的倖存者們、修改著他們的存在形式:原本是血肉的,便給予他們金鐵所制的身軀;原本帶有植入體和人造假肢的,就將這些非天生的異物徹底剝離變換、還原他們天然的原貌。
它們彼此以細小的韌帶相連、像彈力繩牽住的彈球般,彼此彈動撞擊;歪歪斜斜地掛在茈魚的脊背。
于死亡來臨前——終於明白了真相那粘稠又滑膩的些許外殼。
在茈魚目光所及之處……地面已不再有那匯聚成湖泊的血流,殘肢與碎落的屍骸也不復得見。暖陽照耀著馬尼拉那還未修復的殘垣斷壁、以及排列在深坑中的一尊尊金屬塑像,帶著新生hetubook•com•com來臨前的溫熱:很明顯,此時的呂宋首都,並非之前的修羅殺場——
可是,就如那幾位人造神靈們瀕死前的詛咒應驗了似的——
……
這股埋藏在死城「歸墟」之中,受不列顛方術帝國諸位方士喚醒出的、來自於舊世界的恐怖正將本就如鬼蜮似的馬尼拉,帶向下一個方向。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在承受靈氣的改變后還能存活。
以往盤踞在他周身,鏈接于脊柱中段;猶如另一條肢體、以磁力控制的劍丸們——雖然在連番的大戰里或被污染、或遭毀壞而損失了不少,但數量依舊過半——被靈氣裹卷,原先那光滑如鏡、由多重合金構成的丸身;此時卻裹上了層新生皮膚般的淡粉色薄膜、遍布凸起的暗青色血管,如鮮活心臟似地不斷搏動。
與螳螂們相反的,則是道果軸心的武裝修士。餘下的倖存者們中,武裝修士擁有最高的義體化程度——
在數目眾多,接近無和-圖-書
窮的未來里;在馬尼拉那變幻莫測的命運中、作為引子的「九子鬼母」——這「名不符實」的恐怖之物卻註定會出現——
……
可現在:往日那些血汗的付出與經歷的苦痛,都變作了枉然的白費。
這也是就算白棺之中的方白鹿尚未到達呂宋——甚至還沒有離開吉隆坡時……馬尼拉中便有了關於他的夜談的原因。
茈魚抬起頭,望著無法刺痛雙眼的日光、一時間痴了。
只是以上種種,都無法映入茈魚的視野里:
這些能夠將眾多集團和組織中的精銳部隊、拖入消耗戰鬥的夢境產物;便在靈氣風暴的刮卷中、成了一片廢墟上的「碑林」:它們佇立在原地,將殘垣妝點得就像是以螳螂怪物為主題的遊樂園展示區。
茈魚站在原地,猶如釘進地面的枯木。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在此地、仿若身處幻景:哪裡還有什麼濃得化不開、猶如液體的灰白霧氣——天空中紅日高懸,陽光和煦;已不是片刻前還在血https://www.hetubook.com.com戰的深夜。
轉瞬之間——
不僅僅是清掃:靈氣風暴開始對在場的所有人,進行轉變——
可在既如腐蝕,又似啃咬的過程之後;螳螂們就像被塗抹了油彩一般:原本那帶有肉色的微粉從它們身上褪去;重新鍍上一層發亮的金屬色澤——
……
由九子鬼母那孤零零的頭顱口中吐出,全身皆由純粹生物質構成的螳螂們——靈氣就像是無量個最為細小的食人蟻,從螳螂體表堅硬的角質層與皮膚開始,逐層剝離著它們的外殼:
多少年以來,茈魚終於又一次感受到血肉肢體帶來的脆弱與酸疼——而這股衝擊,與擺脫戲本控制后的自由一同到來;令他不知該喜還是悲。
於是,當靈氣開始旋轉之時……那些依舊還沉浸在未來視之中、而凝立當場的人們,都無法留意到身邊颳起的漩渦——他們的神智業已與身體錯位、也無從感知到肉身軀體的變化。
一點一滴地:
這與靈氣原本設定好的線路與職責相差甚遠和圖書——只是在如今這混亂的情境之中,連靈氣風暴也開始了即興創作般的瘋狂:靈氣風暴本身,也被賦予了帶有人氣的狂性。
不同的還有茈魚自己:全身上下那難以計數的插件與植入、沒有一個傳來回報……
由微機道學研究會會長攜帶來的觀想機,以及從其中被挖掘道場採集、運送到復刻地球中的數據逸散進了公用網路;讓這尚且未發生的一切,在數月之前便開始口耳相傳……
因此,他們得以重歸天然。
那些渾身被賁張的肌肉環繞、皮膚甚至都被鼓脹肌束撐裂,卻依舊保持著野生動物般靈活的瑜伽師們——他們由孟買遠赴千里而來,曾經親手將濕婆、梵天與毗濕奴的頭顱們穿刺在孟買世界一號大廈的尖頂之上:
……
其餘細節都被忘卻,或是當做了迷夢;但九子鬼母和有關於它的一切:
馬尼拉茶餘飯後的都市奇聞,卻揭示了未到的命運——這便是如今這滑稽世道里,一個精巧的典例。
一個與原先所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