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黃金時代
第七十九章 貴太妃姐姐

文宗在日,麗妃和玫嬪,算是「有交情」的。這個「交情」,並非兩個人的脾氣多麼對路,而是在宮裡邊兒,麗妃是極少數肯聽玫嬪訴苦的人之一——這個「訴苦」,就是反反覆復,抱怨自己以前「不懂事」、「不積德」,結果報應在了孩子身上。
麗貴太妃性情柔順,屈己從人,承恩得寵之時,一向與人為善,從未做過以勢壓人的事情。雖然她也知道,這九重宮闕,是天底下最勢利的地方,但人情冷暖,又何至於竟到了這種地步?
永和宮的客人,玫妃是走動的最勤的,卻是最不受歡迎的——只是她自己懵然不知。
一向清清冷冷的永和宮,立即「其門若市」了。
麗妃心腸既軟,也覺得玫妃確實可憐,只好天天當她倒苦水的痰盂,一面要開解撫慰她,一面還要陪她掉眼淚,實在是辛苦不堪。
這也是永和宮重新熱鬧起來的重要原因。
……
文宗在世的時候,麗貴太妃——那個時候還是「麗妃」,真正像一隻鳳凰一般,誰見了都要對她陪笑臉,都要費心思討好她。https://m.hetubook.com.com那個時候的她,走到哪兒,都有人捧著,對著她,人人都是一臉的歡喜讚歎。
朝野轟動,舉城如沸。
而且,某種意義上,她今後的日子,比之當初承恩于先帝,更叫人艷羡!
事後,徐佳氏反覆婉轉哀求,文宗終究也捨不得徐佳氏嬌俏可人,氣消了之後,復了她的常在位子,徐佳氏加意逢迎,終於又回到了貴人的位子。
在「美利堅訪華代表團」掀起的熱絡發燙的氛圍中,軒郡王「尚主」的「喜事」,猶如一隻衝天而起、炫麗無倫的巨大彩花,嘩然綻放,滿鋪夜空。抬首仰望,真叫人有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感。
聖母皇太后「視察頤和園工程」的第三天,軒郡王尚榮安公主、敦柔公主的懿旨,終於「明發」了。
可是,自文宗龍馭上賓,一夜之間,這些笑臉,全部都不見了!她的宮裡,除了母后皇太后和小皇帝,幾乎再也沒有人踏足了。白天長日寂寂,夜晚孤燈瑩然,歡聲笑語,好像上輩子的事情。
人們對和*圖*書這件「盛事」的興奮程度,甚至超過了「大婚」。因為皇帝成婚,場面再大,也是「例行公事」;軒郡王尚兩位和碩公主,卻是真正「逾格」,真正叫「空前絕後」。
上門的,自然都是宮眷——文宗的妃嬪,麗貴太妃昔日的「姐妹」。
一旦可以往永和宮自由走動了,玫妃憋了幾年的苦水,自然要大倒特倒。麗貴太妃人逢喜事,其實厭聞悲聲,但玫妃嘴巴極甜,且別出心載,別的妃嬪,要麼叫「貴太妃」,要麼叫「姐姐」,玫妃卻是一口一個「貴太妃姐姐」,叫得又是尊重,又是親熱。
這般舒心暢意的日子,可不就是神仙?幽居深宮之中,豈能及其什一?
大伙兒都看清楚了,這場曠古未有的「栓婚」,妻以夫貴,母以女榮,麗貴太妃的好日子,又重新開始了!
由榮而枯,孤守冷宮五年半,一道指婚的懿旨,猶如春風化雨,一夜之間,永和宮由枯而榮了。
她體味到一個叫人恐懼的事實:這裏邊兒,人情冷暖之外,還有大伙兒都怕惹禍上身的心思——和_圖_書當年,文宗受不了某人倔強強硬的脾氣,移寵于溫柔和順的她;現如今,那個當年被她「奪寵」的人,以太后之尊,垂簾聽政,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
雖然娶公主的那個人不是俺,可是,俺們一個個卻都有喝醉了酒的感覺!
那個姓孫的太監,則發遣到打牲烏拉的皇莊里做苦工去了。
穆宗登基,先帝妃嬪一律加恩,進玫嬪為皇考玫妃,並把那個早夭的弟弟,追封為憫郡王。
想一想:女婿是「當朝第一宣力大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懿旨還敘明,榮安公主出閣之後,麗貴太妃出宮隨榮安公主居住,由榮安公主奉養——在女兒、女婿家裡,她可不就是太后?可不就是千人萬人捧著的鳳凰?富貴榮華,只怕宮裡邊兒都比不了!還沒有宮裡邊兒那些規矩拘束著!
軒郡王尚榮安公主、敦柔公主的懿旨一「明發」,變化最大的一個地方,不是柳條衚衕,不是鳳翔衚衕,而是永和宮。
不論年紀大小,這些先帝的妃嬪,現在只能管麗貴太妃叫「姐姐」——這還是私下底彼此和-圖-書表示親熱的時候;檯面上,她們只能規規矩矩地「貴太妃吉祥」「給貴太妃請安」。
她們中間,位份最高的,也還只是個「妃」。
她的年紀,其實比麗貴太妃還大了兩歲。
最愛往永和宮跑的,是玫妃。
玫妃,徐佳氏,宮女出身,嬌俏動人,善伺上意,得文宗幸,封為常在,不久又升了貴人。這個玫妃,容貌雖然姣好,卻有一樣不好,她本是宮女出身,卻御下最苛,一個不對付,自個兒宮裡邊兒的侍女,就要倒霉。
這是本朝從未有過的「盛事」——莫說本朝了,考諸二十四史,哪一朝,哪一代,有臣子蒙受如此逾格之殊恩?又有哪一朝,哪一代,有過這樣的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話?
以徐佳氏的脾性,是很難進到妃位的,不過她運氣好,居然懷上了龍種,誕下了一個阿哥。文宗大喜過望,阿哥剛剛滿月,便進玫貴人為玫嬪。
這個「不懂事」、「不積德」,指的就是凌虐侍女了。
麗貴太妃最歡迎的客人,除了母后皇太后和小皇帝,要數婉妃。
心理上巨大的落差和壓力,使得柔弱的麗和-圖-書貴太妃,萌生了仰藥殉主的念頭,而且,幾乎就要付諸實施。
有一次,玫貴人又發了性子,打得一個侍女哭天喊地,剛好叫文宗撞了個正著。文宗本來就已大大不愉,偏偏當時,玫貴人還跟一個姓孫的太監,相互嬉笑嘲謔,拿侍女的哀鳴取樂,文宗乃大怒,將玫貴人一擼到底,降為了官女子。
真正是榮枯有別。
關卓凡尚兩位公主,拿慈禧的話說,「是幾乎過了明路的事情」。宗室文武,在朝在野,市井闤闠,轂輦之下,地方之上,都是心知肚明的。猶如一場華麗的大戲,醞釀已久,台下觀眾,屏息以待,大幕一拉開,立時滿堂大彩。
還有,這道「栓婚」的懿旨,明白宣示,聖母皇太后和麗貴太妃兩位,那段若有若無在恩怨,已經完完全全地「翻篇兒」了,旁人再也不需要擔心遭受池魚之殃了。
然而樂極生悲,小阿哥沒有養住。玫嬪受此打擊,痛徹心扉,終日以淚洗面,文宗受不了她天天哭哭啼啼,慢慢兒就疏遠了她。
對,就是祥林嫂那種風格了。
啊,不對,沒有「姐姐」,只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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