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一七一章 驗身

她的臉上,傷心、絕望、驚恐、惶惑、無助,交織在一起,關卓凡看著,心裏不自禁地微微抽動。
「是!」
同時,也不免暗自嘀咕:那些已婚已育的宮人,不會無巧不巧,有一個半個身染「楊梅」的吧?如是,自己的全盤計劃可就都被推翻了!
連連搖頭:「不,不,絕不會是這個情形!絕不會是這種情形!」
還有,慈安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如果真的在上述人群中發現了「楊梅」患者,她這個母后皇太后,要負什麼責任?
「請旨,今兒的軍機『叫起』,是不是就撤了?」
及時打住,說道:「一共是兩種情形。」
頓了一頓,放低了聲音:「我……就不敢說了。」
然後,就開始細述小皇帝的脈象,始而「脈沉而細數」——「腎陰虛」;繼而「脈沉而遲」——「腎陽虛」,「皇上的腎」,竟是「陰陽兩虛」,等等。
慈安清醒過來,手搭著關卓凡的胳膊,沒有鬆開,抬起頭,淚水又一次從臉上滑落下來,哽咽著說道:「這……這可怎麼辦啊?」
慈安滿臉疲憊,對關卓凡說道:「你先回軍機處吧,有了消息,我叫人傳你,你再過來——我估摸著,一個時辰,差不多了。」
慈安呆掉了,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hetubook•com•com
第一個「是」,是關卓凡應答的,第二個「是」,是王守正應答的。
雖說「是」,但王守正還是躊躇了片刻,才說道:「另一種情形,是胎裡帶來的——由生身父母……『過』給子女的。」
前文說過,年前的時候,出宮微行諸事宜,籌劃妥當,「萬事皆備」,小皇帝興奮地過了頭兒,晚上「安置」的時候,蹬了被子,著了涼。本來,這隻是普通的外感,三、五天就能好的,偏偏小皇帝各種鬧騰,小小感冒,遷延不愈,慈安急了,派了喜兒過太極殿「鎮場子」,連鋪蓋捲兒也搬了過去,就地做起了太極殿和長春宮的臨時總管,如此這般,小皇帝才不敢繼續「作」下去了。
事實上,即便沒有在上述人群中發現「楊梅」患者,只要發現了本該是黃花處|子、卻已經破了身的——不管是不是被小皇帝破的身,母后皇太后就非常尷尬了。
頓了一頓,「再者說了,其他的腎病,亦不會有如此之嚴重的生癰、流膿、潰爛的癥狀,所以——」
慈安想了一想,又說道:「再查一查,聖母皇太後去天津之後,有沒有從太極殿、長春宮調到別的地兒的宮人,這些人,也要查,一個也不能拉下!和圖書
頓了一頓,說道:「皇上的腎,虛極了!」
「回母后皇太后,」王守正說道,「生癰、流膿、潰爛,這是極典型的『楊梅』的癥狀,而且,皇上身上的癰,是從先腰子上生出來的,那裡的癰,也是『根盤』最大、最為嚴重的,母后皇太后明鑒,腰,乃腎腑所在。」
慈安呆了一呆,反應過來了:「對,對!皇上若有男女之事,自然是同近身服侍的宮女……如果她們中有人身染『楊梅』,就會過給皇帝……」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上貽宵旰之憂,是臣子的失職,關卓凡的動作,是一個謝罪的姿態。
淚眼朦朧中,慈安發覺了關卓凡的舉動,抽出手帕,拭了拭淚水,說道:「你起來——唉,我不明白,皇帝十來歲的孩子,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出過宮,怎麼會——」
可是,喜兒……是母后皇太后最貼身、最親信的宮女啊。
關卓凡答了聲「是」,不知道是回應慈安的「你起來」,還是關於小皇帝「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出過宮」的話,不過,他並沒有站起身來,而是扭過頭,對王守正說道:「王守正,好好兒一個人,什麼情形之下,才會『過』楊梅的病氣?」
「腎陽虛脫」,不用進一步解釋,顧名思義,聽上去就是一個要和_圖_書人命的,慈安又是微微一陣昏眩。
「是,是,臣明白,臣明白!臣謹遵懿旨!」
「嗯……撤了吧。」
「啊?臣在!」
說到這兒,打住了。
說不下去了。
「檢查宮人是否身染『楊梅』,」慈安說道,「就由你和魏吉恩兩人辦差,不要再假手他人了——明白了嗎?」
有了頭緒,心境略略平定,默謀片刻,說道:「不過,太極殿、長春宮執事的宮人,並非都是未出閣的黃花姑娘,也有已婚已育的,譬如在長春宮小廚房當差的……嗯,不論出沒出過閣,都不能放過了,都要驗身!」
王守正繼續說道:「傷腎的病,並不止『楊梅』一種,可其他傷腎的毛病,都是少年酒色放縱,經年累月,人到中年之後,方會發病,皇上的春秋……呃,這個,不大可能是普通的腎病。」
慈安怔了一怔,反應過來,大驚失色:「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可是,這條路,既走上去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正在動著心思,只聽慈安說道:「對了,還有……鍾粹宮的喜兒,一併查驗!她去太極殿待過幾天,服侍過皇帝的!」
關卓凡撩起袍子,不聲不響地跪了下來,俯下身去。
「是!」
慈安這一系列安排,「一網打盡」,相當周密hetubook.com.com,關卓凡頗有意外之感——連已婚已育和已經調出太極殿、長春宮的,也不放過,這兩種人,連他自己也沒有怎麼想到過呢。
「宮闈嚴肅」,可是她的責任呢。
許是搖頭搖的太過用力了,腦中猛的一陣暈眩,抓著榻幾邊緣的手一軟,往下一出溜,身子向前歪倒了下去。
頓了一頓,「出過閣的……由太醫直接檢查!……王守正!」
「不然」怎麼樣,關卓凡沒說,慈安既無從想象,也不敢想象,她腦中一片混亂,本能地點了點頭,說道:「那,怎麼才能夠……弄清楚呢?」
慈安的聲音,流露出極少有的不耐煩:「這都什麼時候了!養心殿都已經清空了!你快點兒說!」
他內心暗自警惕:慈安雖然憨厚善良,可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母后皇太后,不能真的只把她當做一個萌萌噠的御姐來對待啊!
這就是所謂喜兒「服侍過皇帝」的來龍去脈。
「一種是……男女交合,」王守正說道,「另一種——」
「請太后悄悄地傳下懿旨,」關卓凡說道,「派幾個謹慎老成的精奇嬤嬤,將太極殿、長春宮的宮女,一一驗身,其中若有不是處|子的,就要派太醫仔細檢查,看她,是否身染……『楊梅』?」
頓了頓,關卓凡說道:「太后已和*圖*書經整宿沒有安置了,請太后務必善自珍攝!這個把時辰,太后在西暖閣這兒,就打個盹兒,也是好的。」
關卓凡反應極快,腳下像裝了彈簧,倏的起立,踏上一步,一伸手,正正好托住了慈安的手臂,將她扶住了。
「後來,」王守正說道,「皇上還出現了『沉微』的脈象——不但『沉』,還十分微弱,似有若無。如今,進一步加重了,已經到了『脈微欲絕』的程度,這,就是『腎陽虛脫』的脈象了!」
計議既定,話頭就暫時告一段落,現在,只能靜等「驗身」結果出來,然後才能繼續計議。
關卓凡問:「哪兩種?」
「是,是!」
一個「回」字剛出口,王守正馬上反應過來:母后皇太后的御前,可不能說「回軒親王」啊。
關卓凡真的是「怔了一怔」了。
慈安微微苦笑:「哪裡歇的著?——好,我盡量吧,你不必擔心。」
連喜兒都不放過?
「請母后皇太后務必珍攝鳳體!」他低聲說道,「為今之計,要趕緊弄清楚皇上體內的……『邪毒』,是從哪裡『過』來的?到底是……哪一種情形?不然……」
「是。」
「回……」
再頓一頓,「臣同魏吉恩二人,反覆推敲琢磨,除了,除了,這個……楊梅,實在是……尋不到第二種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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