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二四三章 燃眉之急

呃,可是,萬一母后皇太后認為,俺們是能夠和軒親王「說的上話的」,怎麼辦?
「當然,要謹遵懿旨,『自個兒去自個兒的』。」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徐用儀進來了,手裡抱著那個白匣子。
「對!」
「是!」
醇王如果承認自己在「王大臣會議」上言行不當,就等於放棄了反對榮安公主繼統、承嗣的立場——這才是真正「難」的。
文祥也好,曹毓瑛也好,本質上都是「出主意」——即參謀的角色,真正「抓主意」——即拍板做決定的,一直是慈禧、恭王和關卓凡。
「聖明」歸「聖明」,但是——
微微一頓,「嗯,你繼續說,最好什麼?」
「這第二道旨意,」慈安說道,「待你們從『他』那兒得了信兒了,咱們合計清爽了,再擬。」
「是……」
「好,好!」慈安說道,「那你們就準備擬旨吧。」
說到這兒,又搖了搖頭,微微苦笑。
「遞牌子吧!」文祥的聲音,低沉而苦澀,「新疆的軍事,可是半天一天,也拖延不得的!」
「對!」
還是尷尬。
一眾親貴重臣,只好參差不齊的含混答應:「是……」
母后皇太后的這一招,用意是好的;如果某個臣子「獨對」,做如此指示,也不為過。可是,一大堆人攏在一起,彼此心思又不全然一致,就未免叫人尷尬了。因為煌煌朝堂,一切言行,都要正大光明,母后皇太后卻公然要行……「密室交易」?
「再者說了,」慈安秀眉緊蹙,「這個話,誰去跟他說呢?反正,我是不行的,上一次,你們都曉得的……」
郭嵩燾悶悶的說了句:「王爺怕是不納的——希望我想錯了吧。」
「哦,對了,記住,曹毓瑛方和-圖-書才說的那些……嗯,『廊廟之上,一心一德,共資康濟』還有……哦,『懿親之間,於此為尤甚』!還有……嗯,『根本之間,不可先起猜嫌』什麼的——都要放了進去。」
「曹毓瑛說得真好!就是這麼個理兒!」慈安欣然說道,「再發上諭的話,這些個話,都可以敘進去!」
西斜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了屋內——從上午折騰到現在,已經快到宮門下鑰的時候了。
文、曹、郭,都被提醒了。
「我以為,」曹毓瑛微笑說道,「母后皇太后那句『能夠和軒親王說的上話的』,諸公不必太過在意——諸公都是國家重臣,軒親王又一向虛懷若谷,哪有不能夠和他說的上話的道理?去就好了——都去。」
這個話,慈安可是聽懂了:什麼「譬解」,就是認錯嘛。
四位大軍機都是微微一怔,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必言語,便迅速取得了一致意見。
今天自「王大臣會議」開始,就一直驚心動魄,一件事接著一件事——都是天大的事兒,追魂奪命一般,幾位大軍機,都沒有顧得上「黃、白折制度」的事情——其實,這才是燃眉之急!
文祥在立嗣皇帝一事上面,原先是不支持榮安公主繼統、承嗣的——這個,彼此心知肚明;軒親王「不奉詔」的這份諭旨,又是他一力主張不直接點醇王的名字——軒親王有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才「不奉詔」的喲。
「王爺的摺子」,指的是關卓凡「自請開去一切差使、退歸藩邸」的奏摺。
「是,」曹毓瑛從容說道,「母后皇太后說的是,是臣思慮不周了。」
至於如果軒親王延見,該說些什麼,就不必請教曹琢如了。
徐用m.hetubook.com.com儀將白匣子放到桌子上,抹了一把汗,說道:「外奏事處的人說,連大門都沒讓進去!王府門上,傳軒親王的話,說從今往後,『白折』再也不要往朝內北小街送了,免得耽誤事兒!」
這就是「不納」了!
上一次,醇王「闖殿」,叔嫂倆大吵一架,母后皇太后最後都氣得哭了。
到時候,該以誰的意見為準呢?
其餘三位大軍機,其實也都是這麼想的,互相看了看,都不由輕輕的嘆了口氣。
一出養心門,腳步不由就放慢了,彼此面面相覷。
大伙兒都曉得的,這個事兒,問文祥是沒有用的,只有曹琢如,錦囊之中,或有妙計。
這不僅僅是「脾氣」的問題。
「你跟外奏事處的人說,」曹毓瑛鄭重說道,「萬一軒親王不納,叫他們趕緊把摺子送回軍機處來;若軒親王收了下來,也要立即回來稟報——我們四個,就在這兒坐等!」
啊?
「摺子是哪裡來的?」
說到這裏,微微躊躇。
還有一層,普通政務還好說,可如果遇到真正需要「決疑」的大事,文、曹、許、郭幾位,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有做決定的權力嗎?甚至是——有做決定的能力嗎?
睿王第一個忍不住:「『上頭』叫咱們到朝內北小街去做說客,各位,這個差使,該怎麼辦啊?」
……
特別是文祥,想起自己曾經在新疆的軍事上,做出過錯誤的判斷,而眼下的這個摺子,又是從新疆來的,心境愈發沉重了!
還能怎麼辦?
「啊……」
「博公,」曹毓瑛低聲問道,「怎麼辦?」
雖然這也是意料中事,但四位大軍機,心中又是猛的一沉。
「是……」
幾位親貴重臣,個個都是人精,www•hetubook•com.com交情不到、不是軒親王心腹的,自然不會傻乎乎的照母后皇太后的訓諭,真的去問軒親王,「您要如何才肯銷假入直啊?」當然是撿著上諭中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勸上幾句就算了——軒親王不肯聽,不肯說他「銷假入直」的條件,我也沒有法子啊!
「在此之前,」慈安說道,「我是說——擬旨之前,你們幾個,能夠和關卓凡說的上話的,最好去他家走一趟,私下底問一問他,到底……怎麼一回兒事兒啊?」
「等一等,」慈安說道,「呃,我想起個事兒來了……」
九位親貴重臣,都不說話,靜候母后皇太后訓諭。
還有,誰是「能夠和關卓凡說的上話的」?有的人,譬如伯王,和關卓凡走的雖近,但自知彼此絕非事事可以共心腹,那麼,我到底算不算「能夠和關卓凡說的上話的」?
「蘭州的電報,左季高領的銜。」
那就是新疆的軍報了!
伯王之流也罷了,文祥才真正尷尬。
四個大軍機,不止一人,心裏突然就生出一種「四邊不靠」的感覺了!
頓了一頓,曹毓瑛繼續說道:「那麼,就只有再頒懿旨,剴切宣諭,敕軒親王以大局為重,力疾從公,早日銷假入直。」
「是!」
「一瞬」這種字眼,是很少使用的,徐用儀曉得嚴重,答了聲「是!」轉頭就走。
事實上,俺根本沒指望醇郡王上這個「罪己折」。
「至於見還是不見,」曹毓瑛慢吞吞的說道,「那是軒親王的事兒,不是咱們的事兒。」
反倒是朱鳳標、瑞常兩個大學士要坦然一些:反正,我們本來就不是能夠和軒親王「說的上話的」。
「是!」
所以,曹毓瑛的話,其實還是在指斥醇王。
可是,和_圖_書文祥又是關卓凡之外,軍機大臣中排名最前的人物,理論上,算是關卓凡治國理政最重要的助手,那麼,算不算「能夠和關卓凡說的上話的」呢?
這一下,彼此會心,大伙兒相互以目,心下佩服:曹琢如就是曹琢如,果然高明!
徐用儀一隻腳已經跨出了門檻,又縮了回來。
說著站起身來。
雖然是意料中事,但文、曹、郭三人,還是心中一沉。
內奏事處就在乾清宮南廡,距軍機處不遠,過不多時,許庚身便回來了,面色凝重:「已經遞進去了!」
在軒親王「銷假入直」之前,一應軍國要務,自然歸目下的四位大軍機「商量著辦」,可是——如果彼此生了歧見,相持不下,怎麼辦?
「你要七爺認低伏小?」慈安微微搖頭,「呃,我是說,七爺如果肯後退一步,自然再好不過,可是,他那個脾氣,我看……難!」
母后皇太后沒有發現大伙兒的尷尬,還在熱心指導:「不過,你們不要像今兒傳旨似的,約齊了一塊兒去——分開來,自個兒去自個兒的,這樣,才好說話。」
「謝母后皇太后獎諭!」曹毓瑛說道,「臣以為,最好醇郡王自己能夠上一個摺子,嗯,對自己在『王大臣會議』上的作為,有所……譬解。」
……
人同此心,尤其是伯王、朱鳳標、瑞常幾個,不約而同,隨著睿王一起,望向了曹毓瑛。
嘴中說的「各位」,眼睛卻看著曹毓瑛。
這個,嘿嘿。
幾個大軍機,心中都異常沉重。
許庚身點了點頭,匆匆而出。
這是一層。
頓了一頓,「這樣子,旨稿擬起來,也會……呃,『有的放矢』些吧?」
「呃,」慈安說道,「可是,我還是覺得,直接指著七爺的鼻子罵,實在是不大和*圖*書好……」
四位大軍機剛剛回到軍機處,還未坐定,一個叫做徐用儀的軍機章京,推門而入,手中捧著一個白匣子,口中說道:「我一直在對面兒的軍機章京直廬守著,看見四位大人回來,就趕緊過來了——這份摺子,『黃折』已經遞進了內奏事處;『白折』——外奏事處的人,不曉得該不該往朝內北小街送,就送到軍機處來了!」
「對了!」許庚身突然想起一事,「該叫人去內奏事處看一看,王爺的摺子,遞了進去沒有?」
「自然要往朝內北小街送!」文祥說道,「你趕緊到外奏事處去,叫他們快馬送達軒親王府,一瞬都不要耽擱!」
徐用儀快步去了。
「是,母后皇太后指畫甚明!」曹毓瑛的話風,有了微妙的轉變,「此多事之秋,有賴廊廟之上,一心一德,共資康濟,嗯,懿親之間,於此為尤甚!根本之間,不可先起猜嫌!不然,殊駭中外之視聽,實增宵旰之憂勞!」
曹毓瑛說的確實是好,但他的意思,慈安並沒有完全領會,不過,旁邊的親貴重臣們,卻是都聽明白了:「懿親之間」,「根本之間」,「先起猜嫌」的是哪一個?引致「殊駭中外之視聽,實增宵旰之憂勞」的,又是哪一個?
跪安之後,九位親貴重臣,退出了養心殿。
目下「上頭」的那一位,連獨自看摺子的能力都欠奉,軒親王如果撒開了手,軍國要務如何裁決?
「等一下!」
頓了一頓,「臣的意思,亦並非一定要在上諭中對醇郡王有所指斥,最好……」
出了內右門,一眾親貴重臣拱手相別。
「力疾從公」四字,就是在面兒上認可了關卓凡說的「心倦神疲,身顫魂搖」,算是搭一個彼此下得來台的台階。
說話的是曹毓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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