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三零三章 還沒有真正撕破臉?

方才,也是說到「摸不著底」的時候,被「傳呼鈴」打斷的。
不過,並不是醇王福晉「一小會兒,也等不得」。
「曹琢如說『不錯』,許星叔說——」
「叮噹、叮噹!」
恭王點了點頭,然後,抬起頭來,眯起了眼睛,同時,雙手交握,輕輕搓動。
坐失良機!坐失良機!
頓了一頓,文祥說道,「會議之後,琢如說,『王爺不在,有一句話,我可以說了』,然後就說,『如果黜神機營『出旗』,有一個人,大約多少還有一線生機——』」
匪夷所思,不過,呃,好吧——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於是,我就去套車夫的話,原來,七福晉去了朝內北小街——她是從朝內北小街過來的!」
文祥一怔,他雖然猜得出來,這個「弟妹」是誰,還是禁不住問了句:「七福晉?」
可是,如果恭王由始至終,一默無言,又如何免於天下人「無情無義」之譏呢?
頓了一頓,恭王微微放低了聲音,卻加重了語氣:「仔細想想,彼此的臉面,其實還沒有真正撕破——譬如,老七的爵銜,還沒有革掉……」
可恭王不同,他和醇王,是同胞兄弟,不論醇王造了多大的孽,恭王如果不出面為醇王說情,他都不能免於外界「無情無義」之譏。
恭王大皺眉頭,「我去看看。」轉身出去了。
「當初會議神機營去留,」文祥說道,「如果我不是那麼固執,堅持不可黜神機營『出旗』,或許……能夠救七爺一命,也說不定?」
頓了一頓,「嗯——就這麼多了。」
醇王之所為,較之肅順、載垣、端華,其實遠為嚴重。
「現在的情形,」恭王慢吞吞的說道,「是一步路也走錯不得的!這樣吧,博川,非常之時,行非常和圖書之事,嗯,我見她的時候,你和我一塊兒聽一聽情形吧——如果過後由我轉述,只怕中間漏掉了什麼,或者,有什麼失真、曲解……然後,咱們倆再一塊兒合計合計,到底該怎麼辦?」
「當時,」文祥嘆了口氣,「我為難的很,一邊兒是三萬人的生計榮辱,一邊兒是……唉!」
恭王大為意外。
「是曹琢如挑的話頭——」
唉!
這,說明了什麼呢?
別的先不說,眼下醇王福晉這一關,又該怎麼過呢?
「門上」繼續說道:「我想著,這個消息,大約比較緊要,所以,趕緊過來回給王爺。」
過了片刻,他開口了:「那,得先想清楚,『那邊兒』……到底想要什麼?」
「你想一想,」恭王的聲音,更低了一點兒,「辛酉政變的時候,咱們是怎麼對待載垣、端華的?」
同時,這麼做,也是為了打消朝廷中還在首鼠兩端的人的幻想。
文祥很清楚,關於肅順、載垣、端華的命運,其後的各種會議,不過走個形式,在他們成為階下囚的那一刻,他們就註定難逃一死了——因為從一開始,恭王和慈禧,就是要置他們三個于死地的。
「這個話……怎麼說呢?」
微微一頓,「琢如、星叔的話,至少說明一點:他們那邊兒,並不是鐵了心,一定要老七這條命的!如果,咱們能夠……呃,打個不恰當的譬喻——譬如綁票,如果『肉票』的家裡,能夠拿出足夠的『贖金』,綁匪便可放人;如果不遂其意,那就要『撕票』了!」
「回王爺,」「門上」說道,「方才,我想起一個事兒——七福晉的車子,是從東邊兒過來的!」
頓了一頓,「『那邊兒』之亟亟者,自然是嗣皇帝的位子,可是,目下,https://m.hetubook.com.com榮安登基繼統,大局已定——我能讓的,也都讓出去了!一時之間,我還真想不出來,『他』還想要什麼?我還能給什麼?」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恭王身處嫌疑之地,他自個兒本就是當政者重點防範的目標,可著勁兒的韜光養晦,猶嫌不足,還跳出來趟這個渾水?這個「渾水」,可不是恭王當年的「貪墨、驕盈、攬權、徇私」,而是「矯詔、造逆」——這個渾水,實在是太渾了!
文祥呆住了,腦子裡「嗡嗡」的。
這個消息,確實緊要。
「下頭還是許星叔的話——『可是,如果神機營僅僅是『歸旗』,一頓『殺威棒』下來,也不見得就打明白了,傷愈之後,多半還是要造謠生事、興風作浪——如是,他們一定要把太平湖供起來,以資號召!真是這樣子的話,『上頭』就絕對不能留著太平湖『資敵』了。」
醇王頭上的「親王銜郡王」,卻迄今尚在。
「不錯!」恭王說道,「你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
「我也不能夠為了自己的弟弟的生死,就罔顧三万旗人的生計榮辱——不然,還怎麼好意思忝居國家親王的位子?」
恭王微愕,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看向文祥。
肅順雖然跋扈專權,也有向文宗建議對慈禧行「鉤弋夫人」故事之傳聞,可是,他畢竟沒有真的「矯詔」,也沒打算對恭王動用武力,恭王和慈禧,不但不能容他,還抓了載垣、端華兩個倒霉蛋「陪綁」,按理來說,「那邊兒」對醇王,更應該欲啖肉寢皮才對啊!
「不錯!」恭王說道,「而且,我以為,這必是逸軒本人的意思——未得逸軒的授意,老七的生死,琢如、星叔他們,怎麼敢自作主張?和*圖*書
「琢如的話,只說了一半,許星叔便介面說道,『讓我來猜一猜,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目下正關在宗人府『空房』里的那一位?』」
他的神情,依舊平靜,可是,這些細微的肢體動作,清清楚楚的表明,他的內心,有著極大的煩難。
「就委屈你呆在屏風后好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咱們都不要膠柱鼓瑟了。」
啊?你什麼意思?總不成要我和你一起見七福晉?這……哪兒有這個規矩呀?
「嗯。」
頓了頓,抬起的右手並沒有收回來,而是豎起食指,虛點了一點,說道:「不過,你方才轉述的這些話——琢如、星叔他們的話,很有意思!」
如果恭王出面為醇王說情,首先,他會遇到和文祥同樣的問題——無從措手。矯詔是真的——還矯了不止一道的詔!陰謀稱兵造亂,也是真的——矯詔上寫的清清楚楚呢!這樣子的罪行,如果還不置之典刑,《大清律》神馬的,就可以拿去做擦屁股紙了!
文祥的神情,異常沮喪:「現在,雞飛蛋打——神機營沒救下來,七爺也……唉!」
文祥反對黜神機營「出旗」,以為處罰過甚,以一對四,依舊擇善固執,這是因為,一方面,神機營畢竟「反跡未彰」,另一方面,神機營人員,有「出首」之舉——這就可以算是「反正」了,因此,神機營捲入此案,可說是受了醇王之累,平心而論,有可原宥之處。
恭王目光炯炯:「還有嗎?」
如果恭王出面為醇王說情,一定會招致「上頭」嚴重的猜疑,到時候,非但醇王救不下來,反倒把自己搭了進去,這種註定賠本的生意,做得來嗎?
恭王回到「小房子」里,說給文祥聽了,文祥亦頗為意外。
來人還是和-圖-書「門上」,恭王心想:這應該不是老七媳婦的事兒了,又來了什麼緊要的人物嗎?
「接下來的兩天,我輾轉反覆,掙扎不已,總是難以決斷……唉,其實,只要趕在王府井大校場之會的前一天,改弦更張,贊附黜神機營『出旗』,大約……都來得及救七爺一命!我……唉!」
說到這兒,文祥頓了一頓,仔細回想了一下,說道:「嗯,他是這麼說的,『太平湖多年經營,盡在神機營,如果神機營『出旗』,無力興風作浪,太平湖即無所恃,對於『上頭』,就不再是什麼威脅,『上頭』看在宣宗嫡脈和往日的情分上,說不定會留他一命,以全天年。』」
恭王好像曉得他在想什麼,說道:「不過,你沒有曲從他們的意思,也不能算是坐失良機——我還是那句話,你不要自責!神機營的事情,你已經盡心竭力了!」
「就這麼一小會兒,也等不得?」
但是,至始至終,文祥沒有為醇王求過一個字的情——並非他連一句好話也不想為醇王說,而是根本無從措手。
所以才不留任何餘地,一出手就剝去了他們的爵位。
文祥畢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收攝心神,努力思索。
微微一頓,「其實,換了我——我若和你易地而處,也是不曉得該如何取捨的!」
「其實明白的很!」恭王的神情、聲音,都不一樣了,「博川,你是身在此山中,亂了方寸,才沒有看出來!」
「神機營的事兒,已經過去了,多想無益,不要再提了!現在,咱們該想一想,還拿不拿得出……足夠的『贖金』?」
恭王交握在一起的雙手鬆開了,他抬起右手,用力地擺了幾下,說道:「博川,你就不要再自責了!真的不關你的事兒!你能做的,都做了!你https://m•hetubook•com.com再這麼著,就是鑽進牛角尖兒里去了!」
恭王的譬喻,匪夷所思,文祥卻是渾身一震,顫聲說道:「六爺,你是說,黜神機營『出旗』,就是『那邊兒』開出的……『價碼』?」
頓了頓,「方才,你、我都說到了,逸軒此人,叫人『摸不著底』——」
文祥開口了,神情、聲音,都十分難過:「想來想去,這個事情,還是……要怪我。」
文祥曉得恭王這個人的,重情重義,愛惜羽毛——仔細想想,真是替他作難!
「傳呼鈴」又響了。
微微一頓,「這個……可不大對呀!太平湖在鳳翔衚衕的北邊兒,她應該從走北邊兒的路才對呀!」
「議親」、「議貴」的名目,也用不了——「議親」、「議貴」,不及梟獍,謀反造逆,逢赦不赦,是不能「議親」、「議貴」的。
「嗯……曹琢如說,『星叔大論,透徹極了,我不能增減一字!』郭筠仙亦連連稱是,說,『我們幾個,若和『上頭』易位而處,大約也不能不做此斷然的處置吧!』」
醇王福晉登門,雖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來意為何,更是不問可知,可是——
醇王矯詔造逆,鐵證如山,本人亦不能辨一詞,其所作所為,叫人就算有心為他求情,也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哦?
恭王眼中光芒,霍的一跳。
文祥心中,又是一動。
啊?呃,原來要我……「聽壁角」。
「這——」文祥遲疑了一下,「請教六爺,是怎麼個……『有意思』呢?」
載垣、端華,是在軍機處當值的時候拿下的,拿問他倆的旨意里,有「將載垣、端華、肅順,革去爵職,拿交宗人府」之說,就是說,載垣、端華被捕之時,頭上的「祖宗光環」,就沒有了,不過一個閑散宗室。
恭王眼中,波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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