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三零七章 勸進,勸進

王公眷屬中,睿親王福晉大約是最盼著榮安公主做皇帝的一個了。
「太平湖的這個摺子,自然是出自鳳翔衚衕之手……有意思!」
「不管怎麼說,這兄弟倆,在宗室之中,得排頭兩號吧?」
「其中,大約也還是有些講究的……」
曹毓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說的也是。」
「啊……我明白了,多謝琢公指教!」
「嗯……也是。不過,要是這麼說的話,真正的『旋轉乾坤、起死回生』之力,就不在這個摺子里了,而是在另一個摺子里了。」
……
宗室裡頭,想著「勸進」一事的,不止於姓愛新覺羅的,王公的眷屬們,也盡有替自家男人著急的,譬如,睿親王福晉。
「嗯!……」
「這……嗯,這是否在說,我之所以犯下『人神共憤』的大罪,是因為……邪魅惑亂了心智,或者說,彼時,我之心智,皆為邪魅所控,不得自主?」
「你把話說反了:這個事兒,鳳翔衚衕是『馬首』,太平湖不過『附驥』。再者說了,誰都曉得,太平湖打倒昨日之我,是為了哀哀求恕,他的『勸進』,其實沒那麼金貴;鳳翔衚衕可就不同了,不管情不情願,到底沒有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
「這個摺子,名為『請和-圖-書罪』,其實『乞恩』——這一層,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不消說了。關鍵是,人家『乞恩』的手法,十分高明,不著痕迹!」
「不錯!既然『我之心智,皆為邪魅所控,不得自主』,那就是說,我的『本心』,還是好的;我的『本心』,並無意矯詔作亂!」
朝野轟動,議論鼎沸。
「這……我明白了!一坐實了這四個字,就是『逢赦不赦』,就沒有台階可下了!」
「現在可好了!太平湖『痛定思痛,靈台明澈,盡曉昨日之非是』,一個勁兒的表白,『榮安固倫長公主』,這個,『堪承統緒之繼、帝祀之奉』——嘿嘿,痛打昨日之我!鳳翔衚衕也參合進來,齊聲合唱一個調子!」
「正是!」
「當年,恭邸去位,不過是『上頭』要煞一煞恭邸的……氣焰,難道真的要將恭邸趕出政府?——就算『上頭』真有這個心思,以彼時的情勢,實在也是做不到的!太平湖上不上那個摺子,其實,于恭邸都無所增損!而且,太平湖的摺子,道斤不著兩的,也根本收不到什麼緩頰之功。」
「『旋轉乾坤、起死回生』?老兄好高的風評!」
「那還用說?不過——」
鍾王身上,有「內廷行走」的職銜,平時主和*圖*書要負責「帶領引見」,今兒的軍機「叫起」,歸他「押班」。
「你看,摺子一開頭,便說什麼自個兒『鬼魅上身』,『如顛似痴』,最終『喪心病狂』,以致犯下了『人神共憤』的大罪……嘿嘿,請老兄仔細想一想,什麼叫『鬼魅上身』,『如顛似痴』?」
「是,宗室裡頭,在榮安公主承繼大統一事上,真正擺明車馬的,其實只有兩人——一個寶竹坡,一個太平湖。寶竹坡不過一個閑散宗室,太平湖呢,不但是多羅郡王,還是宣宗親子、穆宗親叔!嘿嘿,如此一對比,『上頭』就很尷尬了!」
「著啊!」
沉吟了一下,說道:「王爺有心步武恭邸,自然是好的,皇太后曉得了,也必定慈心甚慰,不過……」
待四下無人了,鍾王微微漲紅了臉,說道:「琢公,榮安的事情,六哥和……呃,七哥,這個,都上了摺子,你看,我要不要也……」
「鳳翔衚衕替太平湖擬的這個摺子,卻實在有旋轉乾坤、起死回生之力!嘖嘖,不曉得是出自恭幕中哪一位的如椽大筆?」
「仔細想一想,『上頭』的算計,真正是厲害!如果一早就將太平湖『革去爵職』,現在上表勸進的,不過就是一個閑散宗室——那可就不值什麼錢了!」
和_圖_書大軍機們跪安之後,退出了養心殿明殿,鍾王覷了個空兒,低聲對曹毓瑛說道:「琢公,請留一留步,我有事請教。」
「榮安公主繼統承嗣,宗室裡頭,真正贊成的,其實並不算多,只是大多數人,迫於形勢,只好沉默不語罷了。」
「骨肉兄弟,談不上什麼『投桃報李』;另外,這兩件事,愚以為不能相提並論。」
哦,原來是為了這個,六、七、八——嗯,是該輪到你八爺了。
加上睿王和關卓凡的密切關係,自然而然的,睿王福晉便將關卓凡、榮安公主、母后皇太后都當成了「自己人」,凡事都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以他們的是非為是非。
「醇郡王的情形,」曹毓瑛說道,「比較特別,依我之見,還是等『上頭』對醇邸的處置下來了,王爺再上這個摺子,比較合適一些。」
不過,曹毓瑛卻是這樣子回答的:「這是天子之家的事情,以我的身份,似乎……不大適合隨意置喙。」
「是。」
……
「有這哥兒倆打頭兒,後邊兒的事兒,就都順理成章了!你說,其他的宗室,會不會也——」
「還有,你看,這個摺子,雖然把自己個兒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麼『稍有人心者,皆欲啖罪臣之肉,寢罪臣之皮』,又什麼『罪臣之肉,狗彘www.hetubook•com•com不食』——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可是,由始至終,絕口不提『矯詔造亂』四字。」
睿親王夫婦,都十分感激,尤其是睿親王福晉,更是感激涕零——有了「公主釐降送親命婦」的身份,她在王公眷屬之中,地位大大提升了。
榮安公主「釐降」之時,有兩位「送親命婦」,一位是庄親王福晉,另一位,就是睿親王福晉。
「恭邸自個兒的那個摺子?」
「啊……妙處在這裏!既然『本心』是好的,『矯詔作亂』什麼的,只是一時『失心瘋』——我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做了些什麼!既如此,我的『人神共憤』的『大罪』,就是有可原宥之處嘍?」
鍾王看了看四周,見無人留意,於是兜頭一揖:「先生教我!」
「這……請教!」
「兄為弟援,亦在情理之中。當年,恭邸被攻訐去位,醇邸……呃,太平湖那邊兒,也是替恭邸上過摺子、說過好話的。彼時,弟為兄援,今日,倒轉了過來,這個,投桃報李,也是應該的。」
還有,如果榮安公主做了皇帝,睿王憑著和「皇夫」的密切關係,不也可以更上層樓了嗎?
「不錯,確實厲害,確實厲害!」
「老兄高明!不過,我還是以為,這一段,只是給彼此一個台階,真正『旋轉乾坤、起死回生』和圖書的,還是要靠下邊兒的一段——勸進!沒有這一段,我看,『上頭』不見得肯下這個台階。」
鍾王一愣,不過,「似乎」、「不大合適」、「隨意」什麼的,他還是聽了出來,曹毓瑛並沒有把門關死。
恭親王上折,「瀝陳愚衷」,籲請立榮安公主為帝;另,為醇郡王代遞奏摺,摺子里,醇王表示「認罪伏刑」,同時,婉轉陳詞,贊附榮安公主承繼統嗣,登基踐祚。
「哦,如何不能『相提並論』?倒要請教。」
睿親王福晉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差使會落到自己的身上,她雖然也是親王福晉,輩分卻低,年紀更輕,這也罷了,關鍵是——她是續弦。
「宗室裡頭,鳳翔衚衕排頭一號,這個毋庸置疑;太平湖嘛,嗯,雖然還不是親王,不過,『頭兩號』,勉強也算是了!」
看了出來「那才是『上頭』真正要的東西」的,絕不止於以上兩位。
「不過什麼?」
……
「不錯,那才是『上頭』真正想要的東西!」
「續弦」、「填房」,較之原配,天生低人一等,于公主「釐降」這種大喜事,更有忌諱,可是,「上頭」卻並不在意,依舊派了睿親王福晉這個差使。
鍾王精神一振,說道:「不過什麼?琢公盡請直言!」
曹毓瑛趕忙伸手一扶,「王爺,這可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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