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二十五章 臣之性命呼吸,皆太后之有也

關卓凡感覺到,慈禧的手,正在不由自主的使著勁兒。
「還有,」關卓凡繼續說道,「嗯,有我就有她!你放心,她不做聖母皇太后了,我也就不做母后皇太后了!」
關卓凡心中,一聲嘆息。
剛剛生產不久,較之懷孕之前,慈禧其實豐腴了一整圈兒,然而,握著她的手,關卓凡的感覺,卻剛好相反,掌握中的女人,嬌小單薄,似乎自己一鬆手,就會——
說到這兒,咬了咬嘴唇,向著關卓凡,顫巍巍的伸出手來。
關卓凡不說話了。
他吸了口氣,「臣……儘力而為。」
但他不能怪慈禧,現在的慈禧,猶如一個落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是一根稻草,只要能把「楊梅」的惡名兒從自己身上揭下來,不論甩到誰身上,她都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臣之性命呼吸,皆太后之有也——哎喲,這個話,太動聽了!
說到這兒,關卓凡輕輕吁了口氣,似乎是下定了決心的樣子:「臣之性命呼吸,皆太后之有也,既領慈命,必定全力以赴,請太后……放心。」
慈禧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不辨是何滋味?
反正,我自個兒,是不大放心的。
太出乎意料了!
「那……會是什麼人造作出來的呢?」
「朴庵『一向糊裡糊塗』不假,至於『這個腦筋和_圖_書』嘛——」
太諷刺了。
「可是,」慈禧猶疑的說道,「老七為人做事,一向糊裡糊塗,這個腦筋——他未必能有吧?」
「這個事情,不能草草而行,太后且寬厪慮,容臣細細斟酌,謀定後動。」
可是——
「我曉得太后的意思,」關卓凡平靜的說道,「不過,曉得祿兒『驗身』結果的人,不在少數,除了太醫,還有內務府的人——經了內務府手的事兒,哪有一件是保得了密的?」
在情在勢,剛剛坐下來的關卓凡,不能不站了起來,握住了她伸過來的手。
祿兒是真正的無辜者,而慈禧,雖然也是「無辜」的,但就如關卓凡自辨的那樣,她是上位者,在權力的遊戲中,沒有誰是真正的無辜者。
關卓凡坐了下來。
「母后皇太后說,」關卓凡說道,「不管嗣皇帝是哪個,也不管她做過什麼,聖母皇太后都是她!都是葉赫那拉·杏貞!」
關卓凡雖然沒有再說什麼,但是,他的神情告訴慈禧,對她方才的這一番譬解,他是不大以為然的。
「這……」
她唯一的希冀。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慈安失職。
真的是太諷刺了!
慈禧默然。
慈禧微微一怔,「你是說……老七?」
「老七和*圖*書確實昏聵!我,我恨不得……」
「卓凡,」慈禧抬起頭來,紅腫的眼睛中,淚光瑩然,「你……一定要替我洗刷啊!」
「好,好,」慈禧的眼中,放出熱烈的光芒來,「我放心,我放心!」
唉,我也說不清楚,就會什麼?
「可是,」關卓凡緩緩說道,「母后皇太后畢竟不是聖母皇太后。」
「母后皇太后那兒,」關卓凡說道,「臣不說別的,只說她說過的一段話——這段話,是母后皇太后對七福晉說的,臣冒昧,先替七福晉向太后回稟了,七福晉入覲之時,太后可以向她求證。」
無論如何,還是扣死了一點:穆宗的「楊梅」,是在宮裡邊兒沾染上的。
揭帖案?你的意思是……
「那……」
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關卓凡一聲冷笑:「他那位五哥,為人做事,更加糊裡糊塗,不也弄出來一個揭帖案?」
「她……說了什麼?」
唉,也不曉得,您是不是真的「放心」?
「東邊兒」居然說過這樣子的話?
正是這「唯一的希冀」,置她于如斯恐懼、惶惑之境地。
關卓凡的心,顫動著。
「不然的話,不然的話,」慈禧的話,帶出了哭音,「我這輩子,就沒有法子,從這個官港行宮……走出去了!……」
「驟www•hetubook.com.com然變更前議,臣恐怕……會引起更多、更大的猜疑。」
一個小宮女的死活,在慈禧眼裡,自然如同螻蟻之生滅,可是,關卓凡卻不願自己的手,染上真正的無辜者的鮮血。
「卓凡,」慈禧試探著說道,「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你看著……可不可行?」
頓了一頓,「宮人驗身,畢竟只查了長春宮、太極殿,穆宗皇帝那個性子,得了空兒,就到處閑逛的,或許,在別的哪個宮裡沾染了不幹凈的東西,也說不定……這也看不住的……紫禁城那麼大,那麼多宮人,也不可能一一查清楚了……」
這個話,不曉得是褒是貶?慈禧又不吭聲了。
此刻的慈禧,確實是恨極了奕譞,恨不得一把將他從北京抓了過來,摁在地上,狠狠的抽他的大耳刮子:虧你還是我的妹夫!虧我一向把你當成……我的人!
「是,」關卓凡極艱澀的說道,「臣……一定。」
我就知道,你會打祿兒的主意。
之前,即便在兩人最濃情蜜意之時,慈禧同關卓凡說話,也沒有用過這種口氣。
「還有——」關卓凡繼續說道,「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頓了一頓,「臣……有一句說一句,若論睿智聰敏、心思縝密、殺伐決斷,三個母后皇太后,也不及聖https://m.hetubook.com.com母皇太后的。」
那種對自己的深刻的厭惡,又一次從關卓凡的心底冒出來了。
「我的冤枉,」慈禧的聲音,微微發顫,「沒有誰比你更清楚的了……」
關卓凡又是一聲冷笑,「他沒有,他下邊兒的人,未必就沒有!他都做了些什麼,臣還沒有來得及回給太後知曉呢!」
再者說了,這種事情,如何「洗刷」?
他自己也不曉得:我是真答允了慈禧呢?還是又對她撒了一個新謊?
慈禧默然半響,終於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也許是我……遭逢大變,一時之間,想的太多了一些……」
頓了一頓,「最關鍵的是,祿兒無辜,母后皇太后也是曉得的。」
覆水難收。
「那個祿兒,怎麼說,身子都是破了的,你看,能不能……」
這——
「卓凡,不是『儘力而為』,是……『一定』、『一定』啊!」
慈禧暗暗的提了提氣。
「臣要勸一勸太后,」關卓凡說道,「這個,俗話說的好,『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兄弟如此,姊妹又何嘗不是如此?兩位皇太后,風雨同舟,榮辱與共,什麼時候,什麼情形下,都是不能夠……鬧生分的。」
「儘力而為」四個字,不能讓慈禧真正放下心來。
「這也看不住的」,貌似是為慈安緩頰,可是,這句話和*圖*書輕飄飄的,一點兒分量也沒有——真要「看」,絕沒有「看不住」的道理。
水已經潑出去了——還是髒水!如何才能夠收的回來?
「請太后訓諭。」
慈禧心中一寒:是啊,之後,一定還發生了許多事情,有的事情,一定非常嚴重——他甚至都懷疑是老七派人刺殺他的了!
「至於這個謠言,」關卓凡說道,「太后明鑒,大約更不是母后皇太後有本事造作出來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情,異常沉重。
想到這兒,輕輕的「嗯」了一聲。
「你坐……」
慈禧的手,柔軟滑膩,可是,冰涼冰涼的,而且,微微的顫抖著。
「臣的手上,」關卓凡說道,「並無明證,不好指名道姓。可是,太后也曉得的,暗地裡,伺機而動者,何止一人?不然,前頭的揭帖案,是怎麼來的?」
這不就是我這個始作俑者最初設定的目的嗎?
我這輩子,就沒有法子,從這個官港行宮走出去了……
還有,「或許,在別的哪個宮裡沾染了不幹凈的東西」——紫禁城內,長春宮、太極殿之外,穆宗最愛去的兩處地方,一是慈安的鍾粹宮,一是麗貴太妃的永和宮。
慈禧心頭一顫。
他從來沒有見過慈禧的這個樣子:風雨過後的面龐上,除了哀哀的求懇,還有掩飾不住的恐懼、惶惑以及……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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