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九十三章 服不服?

「我有心為中國開疆闢土,可是——」
「《西貢條約》,還可以說是打輸了仗,無可奈何;《凡爾賽條約》呢?簽《凡爾賽條約》的時候,沒人拿刀子架到他們脖子上吧?」
不過——
關卓凡點了點頭,喟然說道:「千年以降,這個觀念,其實已經根深蒂固,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易的。」
「『藩服』,之所以名實不副,」關卓凡說道,「關鍵就在於——我方才說的,人家家裡邊兒的事兒,哪一樣,都不幹咱們的事兒!」
「英國人呢,一隻眼睛盯著北邊兒的上緬甸,一隻眼睛往東看;法國人呢,幾乎一模一樣——一隻眼睛盯著北邊兒的中圻、北圻,一隻眼睛往西看。」
眾人齊聲應道,同時,都在快速的轉著念頭:
微微一頓,「河內、順化、西貢駐軍了,中越邊境,就不需要那麼多軍隊了——通扯下來,軍隊的數目沒有增加多少,錢也沒有多花多少,何樂而不為呢?」
唐景崧大為不安,「王爺,我……」
眾人心中都是猛地一震。
「人家有跟咱們打過一聲招呼嗎?」
「死的,都是中國的士兵!花的,都是中國老百姓的血汗錢!」
說到這兒,關卓凡重重冷笑一聲,「『興滅繼絶』——那是動動嘴皮子,一道詔書的事情嗎?那是不曉得死多少人、花多少錢的事情!」
頓了頓,「其實,明成祖拓疆越南,已算是殷鑒不遠了。」
「服」——徹底的「服」,一輩子「服」,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和_圖_書「服」——敢情好!
「王爺高屋建瓴,擘畫明白!」文祥代表聽眾們發言,「這確實是……四角俱全的好事兒!」
「『藩服』、『藩服』,」關卓凡說道,「最緊要的,不是『藩』,而是『服』!如果明『服』暗不『服』,甚至,囂張起來,連明面兒上,也不肯『服』,那麼,那個『藩』,就是形同虛設,就是假的!」
管?怎麼管?
「中國人流了血,花了錢,如果能夠換來『藩服』的老老實實,也罷了;可是,像越南這種『養不熟』的,時不時的,還反過來要咬你一口!你還得時時刻刻、提心弔膽的防著他!這算什麼?這不是在南邊兒養了一條狼——白眼兒狼嗎?」
聽眾們聚精會神。
效明成祖之所為,那不是——
微微一頓,「別的藩屬,暫時可以不動,可是越南這兒,得改了!——先從越南這兒改!」
「管?怎麼管?」關卓凡自問自答,「這個『管』,可不是動動嘴皮子、頒一道詔書的事情——沒有用!人家只當你是耳旁風!再者說了,天長地遠,訊息不靈,情況不明,就管,亦無從措手,別的不說,詔書來回一趟,得好幾個月的時間——連黃花菜都涼了!」
「彼時,」關卓凡說道,「中國國勢方張,可是,何以黎利一呼百應,勢不可擋,明軍雖強,卻無以立足?」
「還有,」關卓凡似笑非笑的,「天朝在『藩服』駐軍,為的是保護『藩服』,這個『保護費和-圖-書』嘛……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天朝駐軍了,『藩服』自個兒,就不需要養那麼多的軍隊了,省下來的軍費,很該轉到天朝駐軍這兒來——如是,也沒有給『藩服』增加更多的負擔,這,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嗎?」
眾人凜然,「是!」
果然!
「英國人已經拿下了下緬甸——緬甸二去其一了!」關卓凡說道,「法國人呢,除了越南的南圻,不久之前,高棉也已被其收入囊中——」
「還有,夾在中間的這個暹羅,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要管,」關卓凡一字一頓,「最起碼,得派出使者,在『藩服』常川駐停!——這還不夠,若不修武備,使者說的話,就輕飄飄的沒有分量,使者自身的安危,亦無法保證——所以,還得在『藩服』駐軍!」
眾人皆曉得,這個「藩」,軒親王是絕對不會真的「扔了,愛誰誰」的,那麼,就必得——
「得叫他『服』!」關卓凡微微的咬著牙,「打也好、罵也好、揉也好、搓也好——反正,得叫他『服』!徹底的『服』!一輩子『服』——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服』!」
「第一,諸多『藩服』之中,必得拿他改弦更張的,暫時只有越南,咱們飯一口一口的吃,暫時不必及其餘,財政上,只考慮越南一家就好了。」
「本來,虧點兒就虧點兒,也沒有什麼,如果能夠在別的地方找回來些好處,虧,咱們也認了!可是,掰掰手指頭,再沒有什麼別的和*圖*書好處了!——人家家裡邊兒的事兒,內政、人事、經濟、軍事,哪一樣,都不幹咱們的事兒,像越南這種『藩服』,索性,連外交都不幹咱們的事兒了!」
「是個人就會想,既然不干你的事,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頓了一頓,正色說道,「我想過了,越南不是咱們現在吞的下去的,真的勉強吞了下去,一定消化不了,一定要鬧肚子,過不了多久,就要重新吐了出去。」
「是!」唐景崧說道,「王爺此言,切中肯綮!我在越南的時候,對於這一點,也有很深的感觸——不然,越南人也不能北望之時,戒心如此之重!」
關卓凡自失的一笑,「這個打算,我原本就有些拿不定主意,現在——尤其是聽了維卿的報告之後,我覺得,我的心,熱的有些過頭了。」
「不瞞各位說,」關卓凡緩緩說道,「我原本有這樣一個打算:借中法之爭,效明成祖之所為。」
這個「殷鑒」,在座之人,都非常清楚:成祖崩后不過數年,黎利即發動民變,逐明軍出越南,建立后黎朝,越南恢復了獨立。
怎麼改呢?
所有人的心頭,都倏然熱了起來。
「這叫『藩服』?哼!」
「想叫『藩服』真正聽話,不僅有『藩』之名,亦有『服』之實,就得將藩服家裡邊兒的事兒,也管了起來!」
妙啊!
這是一個好大的題目,「非我族類」自是重要原因之一,不過——
……
難道——
關卓凡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道,「各位和_圖_書,我還有幾句話,就擱在這間屋子裡了——你們六位之外,不要再入第七人之耳了,如何?」
「這個想法,很有道理,不過——亦不必過慮!」
眾人心中皆是微微一跳,「是!請王爺訓諭!」
「有人會想,」關卓凡說道,「在『藩服』派駐使者、軍隊,這個,使者也罷了,軍隊,那是要大把花錢的!咱們現在,要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了!在『藩服』駐軍,財政上,吃得消嗎?」
好!
關卓凡擺了擺手,「你很好!兼聽則明,幸好你這個『越南採訪使』足夠得力!」
聽眾們的眼睛中,一個個的放出光來。
「人家家裡邊兒鬧家務,一聲不對付,抄起傢伙就你砸我、我砸你,也沒有哪個想著,先稟告天朝一聲,叫天朝替他們剖斷是非曲直?」
「一句話,你不捏住人家的脈門,就不要指望人家聽你的話——就管他不住!」
「咱們自個兒的情形」、「國際上的形勢」,是不必說的了,至於「越南周遭的情形」——
「雖然,越南一切文明制度,盡皆取之於中華,可是,越南人看咱們,到底是——」
「咱們的宗藩制度,」關卓凡沉聲說道,「得改一改了!」
「第二,目下,咱們在中越邊境,是常川駐軍的,這批駐軍,大伙兒都曉得的,主要不是為了境內的土匪,而是為了越南——同樣是駐軍,同樣要花錢,為什麼只在中越邊境駐紮,而不移駐河內、順化、西貢呢?」
對呀!
「只有等到要『興滅繼絶和圖書』了,才會哭著喊著跑到中國來,求天朝替他做主!」
可是,怎麼樣才能叫他真「服」呢?
「現在的宗藩制度,」關卓凡說道,「作為藩屬,不過登基、繼位之時,請個封;隔個幾年,遣個使、進個貢——那點兒貢品,根本不值幾兩銀子,咱們回賞給他們的,倍于其值,如果是做生意的話,每一次,咱們都在做虧本生意!」
說到這兒,微微加重了語氣,「非我族類。」
心思最敏捷的人,心跳已經不由自主的快了起來。
「還有,」他繼續說道,「目下,咱們自個兒的情形,國際上的形勢,以及越南周遭的局面,也與明初之時,天壤有別,再行明成祖之事——難!」
「是!」
頓了一頓,那絲獰笑又回到了臉上,「如是,這個『藩』,要麼我就不要了,扔了,愛誰誰!如果要,那就得要個真『藩』!拿一個假『藩』來充門面,說的再難聽點兒,『打腫臉充胖子』,有什麼意思?」
明初之時,越南陳朝內亂,外戚胡季犛篡位,成祖應陳朝遺臣之請,派兵進入越南,滅掉了篡位的胡氏。可是,這一回,中國並沒有「興滅繼絶」,而是設郡縣,置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時隔數百年之後,再次把越南變成了「屬土」。
不過,關卓凡暫時未就這個題目發揮下去。
微微一頓,「目下,所謂『印度支那』,東邊兒,是法國人的地盤;西邊兒,是英國人的地盤;中間,夾著一個暹羅。」
「這個冤大頭,咱們不能再做下去了——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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